第六十八集观音山
十月初十，观音山，聚义厅
胡大彪坐在自己专属的一张大条案后面，手里拈着三枚铜钱，正在专心致志地起卦。
今早起来，他背着手，迈着方步，例行在山寨里巡视，头上一群黑老鸹飞过，他抬头看时，不知哪一只傻鸟，竟然没有憋住，一泡屎拉在了大当家两眼之间的眉心处。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回到寝殿，叫人打水来洗，先后换了三盆水，好像还是能闻到脑门上隐隐传来的臭味，真是晦气得很。
明天就要去攻打华阳县了，胡大彪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不踏实。
华阳县距离观音山不远，但胡大彪一直不愿意去打。因为那里虽然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县城，但是毕竟有城墙，加上周围乡民，足有几千号人，想想就有一定的危险性。
虽然自己山寨里兵强马壮，打华阳也有八成把握，但胡大彪认为没必要冒险，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抢。
不过最近胡二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瘸子，那人自称是华阳县人，熟知华阳县的底细，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华阳县的关家和杨家，家底丰厚，有的是钱粮，单说金银，最少也有几万两，怂恿他们去干一票大的。
胡二彪和胡三彪颇为心动，找胡大彪说了好几次。
胡大彪一直没同意，惹得老二老三挺不高兴的。
十几年前，他们兄妹三人本是佛坪山中的普通猎户，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寻常日子。
某一天，他们三个因为追踪猎物，来到子午古道附近，正好碰到一伙土匪打劫商队，双方正在混战。
兄妹三人躲在半山腰树林里观战时，远远看到商队的掌柜带着三个伙计，担着细软夺路而逃。
这几个人慌不择路之下，正好来到了胡大彪兄妹三人的藏身之处。
兄妹三人见财起意，当场就冒充土匪，射杀了那几个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了他们的财货。
逃到安全地方以后，兄妹三人看着轻松得到的一千二百两银子，非常兴奋，从这一刻起，他们深刻地认识到，当土匪是一种远比当猎户更有前途的职业。
在那以后，兄妹三人开始招兵买马，迅速拉起了一支队伍，开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迈人生。
十年前，他们发现了观音山。
这里虽然山高林密，但是进出并不艰难，而且山下有千亩稻田，山上还有一座颇有建筑规模的寺庙。
胡大彪兄妹三人率领手下一众喽啰，杀光了庙里的二十几个和尚，捣毁佛像，强占了观音山。
他们在山上，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尼姑庵，里面住着七八个尼姑。
兄妹三人各选了一个年轻顺眼一些的，令其还俗，做自己的压寨夫人，剩下的也都杀了。
然后，他们以此为巢穴，迅速发展壮大起来，很快成为方圆百里范围内，势力最大的一股山匪。
他们选定的抢劫目标，一般是路上的商队或者是乡下比较独立的中小型寨堡，凭借他们的人多势众，一般都能轻松得手，至今也没有经历过比较大的挫败。
前几年，佛坪千户所的官兵也曾过来围剿过两次，但是都被他们早早发现，设伏击败了，之后官兵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么多年过去，周围的同行们要么覆灭，要么散伙，只有他们观音山的事业蒸蒸日上，越做越大，胡大彪对于自己取得的成就，也是颇为自矜。
他在自己压寨夫人的悉心教导下，慢慢也认识了不少字，还经常研究一些诸如天理，运势，福报，轮回，天命之类的高深学问。
他觉得自己早已脱离了普通土匪的低级趣味，自诩为旷世“雅盗”。
近些年，对于山寨的业务管理，他也做了很多改变。归纳起来，有两条，一是积德，二是求稳。
作为土匪山寨的大当家，为什么突然要积德呢？
这里面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胡大彪得了压寨夫人以后，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之后他又试过几个不同类型的女人，也是没有结果。
胡二彪倒是连着生了七八个孩子，但却全都是女孩，一个带把的也没有。
妹妹胡三彪更加靠不住，她生得像两个哥哥一般粗壮，脾气却比哥哥们还要火爆，她不愿意嫁人，也弄了个小尼姑做压寨夫人，自然也没有子女。
如今，观音山上住着一千多人，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了。站在大雄宝殿改成的聚义厅门口的台阶上望出去，山寨里屋舍层层叠叠，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和谐景象。
诺大的家业，竟然要落到无人继承的境地，实在是让胡大彪忧心不已。
为了少造杀孽，为子孙积德，他规定，只有初一或者十五才能杀人，其它日子不行。
所以，山寨的外出行动，一般都会安排在月末或者初十左右，这样的话，才能把杀人日期凑到初一或者十五。
并且每次下山之前，胡大彪都要亲自占卜起卦，请夫人解说卦辞，用以测算吉凶，如果有不好的征兆，他宁愿取消行动。
老二老三对于大哥定下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很是不满，认为长此以往，这个土匪还有什么狗屁当头？当土匪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快意恩仇吗？
三兄妹之间，时常为此发生争执，逐渐积累了很多矛盾。
对于要不要打华阳县这件事，三个人就争来吵去很多回。后来，胡大彪受不了他俩的软磨硬泡，也不愿意因此伤了三兄妹之间的和气，就勉强同意了，他想，这华阳县虽然人口多一些，但毕竟是一个没有官军驻守的山中乡镇，应该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还先去把茅坪打了，意思是剪其羽翼，然后又联络了附近其它的几处山寨，准备集兵一处，搞一个联合行动，一举拿下华阳县。
今天，最后两个山寨的人马已经赶到了山脚下，胡二彪胡三彪对此非常热心，一大早都已经屁颠颠地下山去迎接了。
胡大彪不知道的是，他们不用费劲巴拉地跑去华阳打这一仗了，因为华阳县的乡民，已经在昨天晚上赶到了观音山，现在正隐藏在半山腰侧后方的一处谷地里。
蓝采和把护厂队全部带来了，还有四门大炮。
如今，蓝采和对于余杭造的大炮很是迷信，觉得对付这帮只有冷兵器的土贼，就应该采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先是大炮猛轰，然后护厂队弩箭攒射，最后手榴弹覆盖。只要己方组织好，不出现混乱，那么取得胜利就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关盛言还动员了上千乡民同行，男女老少都有，他们都听说了茅坪发生的惨祸，这次要去打土匪，乡民们都很踊跃，纷纷赶着牲口，挑着担子，为护厂队做后勤。
胡二彪胡三彪陪着两个山寨的大当家，站在山路的最后一个拐弯处，看着眼前雄赳赳气昂昂上山的土匪队伍。
胡二彪道：“老李，你们二龙寨这几年的日子不错啊，我看你这些弟兄都很精壮。”
李大当家笑道：“哈哈说不上说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不能和你们观音山相比。二当家，只要你们吃肉的时候，别忘了给咱们弟兄留下一点汤水就行了。”
胡三彪插话道：“说啥呢老李，我大哥那人你还不知道，整天吃斋念佛的，心善得不得了。这不，打一个小小的华阳县，还要把你们都请来，就是想有肉大家一起吃。”
王大当家连忙道：“三当家说得是，胡老大就是仁义，去华阳吃肉还叫上我们光头山这些老弟兄。刚才老李说了，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日子不好过啊。”
胡三彪骂道：“老王你少在这里哭穷！谁不知道你们光头山刚刚打了一个富户，得了多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
王大当家摆手笑道：“哪有哪有，三当家莫要瞎说，也就两三千两银子罢了，芝麻粒大小的财气，你们观音山这么大的场面，哪里看得上那种小买卖。”
胡二彪道：“咱们也上去吧，我大哥还在等着呢。有了你们两家这二百来号兄弟，加上前两天过来的，这次咱们打华阳就能拉出去上千人马，赶紧上去听听我大哥到底是咋样分派的。”
老李老王都笑哈哈地拱手道：“全凭你们大当家调遣，我们没有二话。”
胡三彪道：“二哥，你们先上去，我稍等一会儿。”
胡二彪道：“你要干啥？要走一起走嘛，还要你陪客人说话呢。”
胡三彪怒道：“真是罗嗦！你们先走嘛，我早上羊肉汤喝多了，等下要撒泡尿，然后就上来。”
胡二彪笑道：“哎呦，你真是屎尿多。好好好，老李老王，咱们先走。”
骚六带着两个队员，趴在路边的崖壁下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听到头上有人走进路旁的灌木丛，地上的枯枝败叶被踩得噼啪作响。
胡大彪坐在自己专属的一张大条案后面，手里拈着三枚铜钱，正在专心致志地起卦。
今早起来，他背着手，迈着方步，例行在山寨里巡视，头上一群黑老鸹飞过，他抬头看时，不知哪一只傻鸟，竟然没有憋住，一泡屎拉在了大当家两眼之间的眉心处。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回到寝殿，叫人打水来洗，先后换了三盆水，好像还是能闻到脑门上隐隐传来的臭味，真是晦气得很。
明天就要去攻打华阳县了，胡大彪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不踏实。
华阳县距离观音山不远，但胡大彪一直不愿意去打。因为那里虽然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县城，但是毕竟有城墙，加上周围乡民，足有几千号人，想想就有一定的危险性。
虽然自己山寨里兵强马壮，打华阳也有八成把握，但胡大彪认为没必要冒险，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抢。
不过最近胡二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瘸子，那人自称是华阳县人，熟知华阳县的底细，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华阳县的关家和杨家，家底丰厚，有的是钱粮，单说金银，最少也有几万两，怂恿他们去干一票大的。
胡二彪和胡三彪颇为心动，找胡大彪说了好几次。
胡大彪一直没同意，惹得老二老三挺不高兴的。
十几年前，他们兄妹三人本是佛坪山中的普通猎户，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寻常日子。
某一天，他们三个因为追踪猎物，来到子午古道附近，正好碰到一伙土匪打劫商队，双方正在混战。
兄妹三人躲在半山腰树林里观战时，远远看到商队的掌柜带着三个伙计，担着细软夺路而逃。
这几个人慌不择路之下，正好来到了胡大彪兄妹三人的藏身之处。
兄妹三人见财起意，当场就冒充土匪，射杀了那几个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了他们的财货。
逃到安全地方以后，兄妹三人看着轻松得到的一千二百两银子，非常兴奋，从这一刻起，他们深刻地认识到，当土匪是一种远比当猎户更有前途的职业。
在那以后，兄妹三人开始招兵买马，迅速拉起了一支队伍，开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迈人生。
十年前，他们发现了观音山。
这里虽然山高林密，但是进出并不艰难，而且山下有千亩稻田，山上还有一座颇有建筑规模的寺庙。
胡大彪兄妹三人率领手下一众喽啰，杀光了庙里的二十几个和尚，捣毁佛像，强占了观音山。
他们在山上，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尼姑庵，里面住着七八个尼姑。
兄妹三人各选了一个年轻顺眼一些的，令其还俗，做自己的压寨夫人，剩下的也都杀了。
然后，他们以此为巢穴，迅速发展壮大起来，很快成为方圆百里范围内，势力最大的一股山匪。
他们选定的抢劫目标，一般是路上的商队或者是乡下比较独立的中小型寨堡，凭借他们的人多势众，一般都能轻松得手，至今也没有经历过比较大的挫败。
前几年，佛坪千户所的官兵也曾过来围剿过两次，但是都被他们早早发现，设伏击败了，之后官兵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么多年过去，周围的同行们要么覆灭，要么散伙，只有他们观音山的事业蒸蒸日上，越做越大，胡大彪对于自己取得的成就，也是颇为自矜。
他在自己压寨夫人的悉心教导下，慢慢也认识了不少字，还经常研究一些诸如天理，运势，福报，轮回，天命之类的高深学问。
他觉得自己早已脱离了普通土匪的低级趣味，自诩为旷世“雅盗”。
近些年，对于山寨的业务管理，他也做了很多改变。归纳起来，有两条，一是积德，二是求稳。
作为土匪山寨的大当家，为什么突然要积德呢？
这里面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胡大彪得了压寨夫人以后，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之后他又试过几个不同类型的女人，也是没有结果。
胡二彪倒是连着生了七八个孩子，但却全都是女孩，一个带把的也没有。
妹妹胡三彪更加靠不住，她生得像两个哥哥一般粗壮，脾气却比哥哥们还要火爆，她不愿意嫁人，也弄了个小尼姑做压寨夫人，自然也没有子女。
如今，观音山上住着一千多人，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了。站在大雄宝殿改成的聚义厅门口的台阶上望出去，山寨里屋舍层层叠叠，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和谐景象。
诺大的家业，竟然要落到无人继承的境地，实在是让胡大彪忧心不已。
为了少造杀孽，为子孙积德，他规定，只有初一或者十五才能杀人，其它日子不行。
所以，山寨的外出行动，一般都会安排在月末或者初十左右，这样的话，才能把杀人日期凑到初一或者十五。
并且每次下山之前，胡大彪都要亲自占卜起卦，请夫人解说卦辞，用以测算吉凶，如果有不好的征兆，他宁愿取消行动。
老二老三对于大哥定下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很是不满，认为长此以往，这个土匪还有什么狗屁当头？当土匪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快意恩仇吗？
三兄妹之间，时常为此发生争执，逐渐积累了很多矛盾。
对于要不要打华阳县这件事，三个人就争来吵去很多回。后来，胡大彪受不了他俩的软磨硬泡，也不愿意因此伤了三兄妹之间的和气，就勉强同意了，他想，这华阳县虽然人口多一些，但毕竟是一个没有官军驻守的山中乡镇，应该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还先去把茅坪打了，意思是剪其羽翼，然后又联络了附近其它的几处山寨，准备集兵一处，搞一个联合行动，一举拿下华阳县。
今天，最后两个山寨的人马已经赶到了山脚下，胡二彪胡三彪对此非常热心，一大早都已经屁颠颠地下山去迎接了。
胡大彪不知道的是，他们不用费劲巴拉地跑去华阳打这一仗了，因为华阳县的乡民，已经在昨天晚上赶到了观音山，现在正隐藏在半山腰侧后方的一处谷地里。
蓝采和把护厂队全部带来了，还有四门大炮。
如今，蓝采和对于余杭造的大炮很是迷信，觉得对付这帮只有冷兵器的土贼，就应该采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先是大炮猛轰，然后护厂队弩箭攒射，最后手榴弹覆盖。只要己方组织好，不出现混乱，那么取得胜利就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关盛言还动员了上千乡民同行，男女老少都有，他们都听说了茅坪发生的惨祸，这次要去打土匪，乡民们都很踊跃，纷纷赶着牲口，挑着担子，为护厂队做后勤。
胡二彪胡三彪陪着两个山寨的大当家，站在山路的最后一个拐弯处，看着眼前雄赳赳气昂昂上山的土匪队伍。
胡二彪道：“老李，你们二龙寨这几年的日子不错啊，我看你这些弟兄都很精壮。”
李大当家笑道：“哈哈说不上说不上，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不能和你们观音山相比。二当家，只要你们吃肉的时候，别忘了给咱们弟兄留下一点汤水就行了。”
胡三彪插话道：“说啥呢老李，我大哥那人你还不知道，整天吃斋念佛的，心善得不得了。这不，打一个小小的华阳县，还要把你们都请来，就是想有肉大家一起吃。”
王大当家连忙道：“三当家说得是，胡老大就是仁义，去华阳吃肉还叫上我们光头山这些老弟兄。刚才老李说了，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日子不好过啊。”
胡三彪骂道：“老王你少在这里哭穷！谁不知道你们光头山刚刚打了一个富户，得了多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
王大当家摆手笑道：“哪有哪有，三当家莫要瞎说，也就两三千两银子罢了，芝麻粒大小的财气，你们观音山这么大的场面，哪里看得上那种小买卖。”
胡二彪道：“咱们也上去吧，我大哥还在等着呢。有了你们两家这二百来号兄弟，加上前两天过来的，这次咱们打华阳就能拉出去上千人马，赶紧上去听听我大哥到底是咋样分派的。”
老李老王都笑哈哈地拱手道：“全凭你们大当家调遣，我们没有二话。”
胡三彪道：“二哥，你们先上去，我稍等一会儿。”
胡二彪道：“你要干啥？要走一起走嘛，还要你陪客人说话呢。”
胡三彪怒道：“真是罗嗦！你们先走嘛，我早上羊肉汤喝多了，等下要撒泡尿，然后就上来。”
胡二彪笑道：“哎呦，你真是屎尿多。好好好，老李老王，咱们先走。”
骚六带着两个队员，趴在路边的崖壁下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听到头上有人走进路旁的灌木丛，地上的枯枝败叶被踩得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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