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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蓑衣

    “哒哒哒……”

    赵麓南在晃晃悠悠的马车车厢内逐渐转醒,车厢外传来的熟悉马蹄声让头疼欲裂的他稍稍有些安心,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赵麓南强打起精神,让几缕真气游走全身,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双腿因为承受秽神触手的那股巨力而筋脉受损,双臂有些轻微骨折,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内外伤……

    嘿,这下有小半个月不用下床了,司内还有工伤津贴,美啊。

    “醒了?”车厢外忽地传来一道声音,还在得意的汉子愣了会儿神,仔细分辨了一番,那道声音的主人绝非江司旗,只是听着也有几分熟悉。

    于是躺着的赵麓南艰难地拱起脑袋,朝车夫的位置投去视线,快速扫了几眼,确认是山海司内的熟悉背影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蒋去?怎么是你在驾车,江司旗呢?”

    蒋去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什么叫怎么是我在驾车,一直以来不都是我在给司旗当车夫,只是前些天另有要事才让你替我两天。”

    魁梧汉子愣了愣,思索了片刻,回道:“是这这么回事儿。”

    蒋去有些窝火,他刚想骂一句你们武夫脑子怎么就是不好使,话快到嘴边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是个磨解境的入门武夫,就连江司旗都是个无垢境的习武高手,于是不想伤敌一千自损八千的蒋去便悻悻闭了嘴。

    蒋去是闭嘴了,但赵麓南却还没忘自己提了一嘴的江司旗,于是后者又开口问道:“所以你还没告诉我江司旗哪儿去了。”

    蒋去没好气道:“不知道,从坨坨山回来之后你昏睡了两天两夜,江司旗就一直守在你身边没合眼。直到今早江司旗收到川字旗乌雏送来的密信,他吩咐我先行赶路后就一个人往东南边境去了。”

    乌雏是山海司内专司情报,卧底及刺杀的川字旗特训的一批黑鸦,现存于司内的数量稀少,但飞行的速度和寻人的精准度都极高,因而传递的讯息皆是绝对重要的急报。

    蒋去及赵麓南都是各自字旗的总旗,乌雏递信意味着什么他们都了然于胸,而江司旗收到密信后的动向也给两人传递了一个模糊的情报。

    ——前不久高济袭扰边境才被打退,东海对岸的几个小国就要忍耐不住,紧跟着对大邺下手了吗?

    “内忧外患啊……”蒋去感慨道。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蒋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噢对了,江司旗临走之前让我告诉你,考验过关了,今后除非你退隐还乡,否则岳字旗总旗的位置你就给他坐到死吧。”

    赵麓南蹙眉,总觉着有些不对:“司旗真是这么说的?”

    蒋去一撇嘴,回道:“最后一句我改的,本意差不多就行了。”

    赵麓南瓮声瓮气回了个“哦”,便继续阖眸养神,原本他还想趁着伤痛期间能多偷几天懒,但现在看来自己是歇不了了。如今大邺外敌当前,秽神又如跗骨之蛆分散各地,想来不用多久,皇上的诏令就会送到司旗手上,到那时,人手紧缺的山海司就更需要他这份力量。

    想到这,赵麓南又询问道:“金戈榜那边,川字旗的人还没有消息吗?”

    蒋去叹了口气,说道:“消息有是有,但好消息实在不多,武评第一的常会凭需要坐镇聚雄城,维持江湖各方势力的平衡,自然抽不开身;

    天下第二的陈法又从来不见首尾,川字旗总不能在大邺布下天罗地网只为寻他一人踪迹,更何况此举也容易让他对山海司起戒心,所以陈法这边只能不了了之;

    金戈榜第三的伊德日、第七的李景铄都不是大邺人;

    第六的熊赦,第九的钱井山,还有第十人王崔波都谢绝了山海司的邀约,直言志不在此;

    武评第五的呼延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江司旗不对付得很,川字旗的人是被她一巴掌拍出来的,虽然没下重手,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江向易的忙,老娘一点力都不会出;

    因而只有武评第八的刘封愿意给山海司搭把手,且只是搭把手。也没办法,毕竟是江湖武夫,向来不愿寄人篱下为朝廷卖命的。”

    赵麓南默默掰着指头,发现人数不太对,又问道:“还有个天下第四的慧尘呢?”

    蒋去握着缰绳的手骤然用力,整张脸面色一沉:“死了。前几日高济袭扰大邺,你和江司旗不是联手将他们拦下了吗?那是高济派出来的第二批人手,第一批是被正巧化缘到四平的慧尘拦下的,当时慧尘出手击退了高济来犯的重兵,但这批人里还藏着十几名抚泽境的捕雀郎,和一个天下第七的李景铄……最后的结果就是参战的捕雀郎全部身死,李景铄重伤,慧尘……战死,换来的,是大邺边境在高济第一次袭扰下安然无恙。”

    赵麓南听得怒火攻心,沸腾真气在他体内不断翻涌,逼得他喉头陡然挤出一股腥甜。赵麓南胸腔剧烈起伏,一阵猛咳后从嘴里吐出一口黑血,怒骂道:“妈的!不可能!一个蹈虚境半步归真的武宗寺和尚,能靠着一身硬气功硬接常会凭倾力三拳的人,怎么可能被十几个下三境的捕雀郎和一个天下第七给杀了!老子不信!”

    蒋去瞥了一眼吐血的赵麓南,看他没什么大碍,这才冷声道:“江司旗也不信,所以让川字旗和……湖字旗的人都去了,河字旗总旗祁慧思也在昨天赶到了四平。”

    “湖字旗也在!?”赵麓南听得一惊,险些坐起身来,但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还是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后乖乖躺回原地。

    深呼吸几次,逐渐从疼痛里缓过来的赵麓南虚弱道:“连河字旗那个木头和尚也在……那岂不是如今山海司有四旗总旗都在郫城?”

    ——掌管司内江湖武夫,负责保护江司旗安危的岳字旗总旗赵麓南;负责堪寻龙脉,记录旧有神庙及军防重地,着手重绘大邺地图的山字旗总旗蒋去;负责监察大邺宗教,维稳各方宗教势力的河字旗总旗祁慧思;还有那个最为神秘,山海司内从未记录姓名,一人即一旗的湖字旗总旗……

    蒋去颔首接过话头:“不仅是山岳河湖,除了负责司内财政的江字旗总旗李歆榕,其他总旗都已经接到司旗密令赶来郫城了。”

    赵麓南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那这么说来……”

    蒋去微笑道:“嗯,要开始了。”

    “说结论。”

    江向易坐在睥海楼的酒桌前,为身旁落座的男子斟了一碗酒。

    男人捧起碗一饮而尽,看了眼江司旗对面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的青衣男人,得到江向易的点头答复后才放心开口:“第一次的袭扰里不仅有十六个捕雀郎和未闻剑李景铄,还有一个来自高济的秽神,李景铄的重伤不是慧尘大师所为,而是那个秽神趁二人交手时不备,同时贯穿了李景铄的右胸和慧尘大师的心脏。”

    江向易点头道:“做的不错,你先下去吧。”

    男人巴巴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壶米酒,被江向易瞪了一眼后才笑着起身道:“谢司旗,属下告退。”

    等男人走后,江向易略有意味地望向对面的青衣男子,笑道:“怎么,连见自己人都紧张?”

    直到看不见男子的身影,青衣男子才让身体放松,重重舒了口气,他赶紧嘬了一口米酒道:“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也还好衡市门的老头没给武评十人全都画上画像,不然我指定……”

    青衣男子话锋一顿,讪讪道:“算了,积点口德,免得遭老头记恨,到时候武评十人里他就只传我一个人的画像,那我就真要往深山老林里藏了。”

    江向易用指头点了点桌子,正色道:“别推脱是老毛病,你这点心病在蹈虚境还好说,如果踏上玉碎境心病还在,那天下就没有武评第二的蓑衣陈法了,只有个走火入魔的武林第一魔头。”

    陈法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反问道:“那你呢,如今空有眼界没有境界,等到十年以后你就是废人一个,当初就一定要用这个法子吗,就一定没得选?”

    江向易摇头,洒然一笑道:“不行,如果用时间堆境界那就太晚了,更何况就算十年后我变成废人一个,不还是有皇上给我兜底嘛,到时候荣华富贵不还是我的。”

    陈法饮尽碗里的米酒,闷声道:“那不是你想要的。”

    江向易也将碗里的米酒饮尽,随后望向睥海楼外夕阳西下,海天一色的黄昏景致,略微有些出神,他轻声道:“是啊,但那又如何,若是人间生灵涂炭,天地翻覆,那同样也不是我想要的。”

    “……这片人间不需要你一人来守。”

    “山海司又何曾只有我一人了?”

    江向易笑着晃了晃空了的酒壶,望向那头脸色不悦的陈法,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两天皇帝的诏令就到郫城了,你是作为山海司的湖字旗总旗同我一并过去接旨,还是选择作为武夫陈法,在东海接战?”

    陈法拍了拍青衣,拿起手边的蓑衣斗笠,站起身轻声道:“东海。”

    江向易同样站起身,拱手送别:“那就祝君武运昌隆。”

    …………

    数日后。

    东海边城渤雍城。

    蓑衣斗笠的年轻渔夫盘腿坐在城头上,肩头搭着青竹钓竿的他朝着西南边郫城的方向遥遥敬上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全身骤然爆发出一股澎湃拳意。

    “天下第二武夫,蓑衣陈法,来同东海诸国……

    问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