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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世薄人情寒 吞咽掩泪夜阑珊(2)

    三十里外的沙海,三人躲在沙丘后地歇着。老头背着酒壶,压低的毡皮帽子下,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庄大花蜷缩在少年的怀中。风沙扑面,暴风骤起,天地不仁,它不会轻易放过对抗命运的人,恐怖的沙暴恰逢其时地来到了。

    吕承本不应该出手的。这个世界能触摸到他灵魂的触角已经不多了。从与高老头相依为命以来,乱世之下,悲声载道。人世间的疾苦悲哀在他两人的身边不停地上演。这种生死抉择的场面对于他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经历得太多,早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没有资格去管这样的事,也没有精力去管这样的事,复仇的使命也不允许他去管这样的事。

    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一个人身上,就变成了一座山。庄大花不幸的一生,本来应该被这乱世的一粒沙所终结。但是命运为你关上一扇窗的时候,也会为你打开一扇门。而那把开门的钥匙,就是那一片月儿给她留下的小小竹片,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月儿又一次救了她的性命。

    白门楼下的枯井边,母亲流满面嘱托时脸庞,吕承身体里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忘记;牙牙学语时襁褓中母亲哼唱摇篮曲,吕承身体里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忘记;蹒跚学步时貂蝉口中衔着的竹片袅袅余音,吕承身体里的那个人也不会忘记。也许是命运的捉弄,这片竹音在吕承的耳中,便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声音啊!

    所以当庄大花第一天夜晚吹响竹片的时候,吕承就知道了,他不会让她死去了。母亲在这个世界留给他的实在是太少了,纵然是一曲悠扬,他也不舍得让它消失。

    当他用银镜交换了庄大花的性命的,换取逃亡的时间的时候,他没有后悔。当预料到商队头领和鲜卑人必定反悔对他们进行生死追捕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当得知沙暴即将到来,他们可能在劫难逃的时候,他也没有后悔。

    马蹄声渐近。庄大花第一次见到这个酒不离手的高老头放下他硕大的大瓠。高老头双眼紧闭,耳朵贴近地面,听着传来的马蹄声。

    “七个人,匈奴人四个,鲜卑人三个。”

    “老头你怎么知道的?”

    “商队的马蹄声密集,身材矮小,属于高原马;鲜卑的马,北方的马,身材高大,蹄声相对疏离。”老头说着

    “咱俩还是被人家小看了,只有七个人,属实有点少。我对付两个,你对付五个。”吕承说道。

    “你先对付一个吧,剩下的我来。”老头撇了撇嘴说道。

    少年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马蹄声近,鲜卑人的马匹跑得更快,冲在最前的三匹马最先撞到了预先设置的绊马索上。

    与此同时,高老头飞身而起,直接冲了出去,丝毫没有犹豫,时间正好拿捏在最恰当的时间节点上。沙暴就快来到了,天色变得昏暗模糊,追兵视线模糊,能看见的只是一团黑影直接向自己身上扑了过来。

    一人猝不及防被高老头直接两拳轰在胸口,倒飞着滚落出去。高老头眼露精芒,全身骨节咯吱作响。如狮子搏兔一般,扑向了落地的追兵,那人刚受高老头两拳,全身疼痛欲裂。见高老头扑来,正准备躲闪。却见高老头却是虚招,两腿一弯,直接下地,却攻向他的下路。一肘正轰在膝盖的反关节上,只听咔嚓一声,半月板韧带撕裂。那人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捂着膝盖,一低头。高老头锯齿短匕,直接迎向正在向下移动的头部,刀柄划过颈部大动脉,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缝隙。高老头入刀位置准确,一刀毙命。鲜血如雨,只一瞬间,就结果掉了一人。

    高老头多年带兵打仗,死亡与鲜血司空见惯,毫不在意。心知人数上敌强我弱,必须先下手为强,出手如雷霆万钧。趁敌人立足未稳,尽可能消耗对手有生力量。以乘敌不虞之姿,完成了首杀。直接回头又冲向追兵队伍。

    追兵中除了商队老大和商队护卫马匹没有鲜卑人快,悄悄落后。吕承和高老头,需要用最少的时间,尽可能快地解决鲜卑人。刚才直接被干掉一人。另外两个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只见高老头又向他们扑来。

    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高老头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拳风凛冽,绝不拖泥带水。左拳直捣一人面门,那人顿时血流满面,后手右手短匕直插下肋三寸脾脏位置。刀入三寸,鲜卑人便倒地不起了。顷刻间两人毙命。

    商队头领带着匈奴护卫四人已经在肉眼可见的距离。高老头短匕出手,直接飞向最后的鲜卑人,鲜卑人弯刀出鞘,当的一声,短匕弹开。却见高老头的虎掌也正在头顶三寸,直接劈了下来。鲜卑人本能一闪,高老头左掌悄悄错过,却劈在了鲜卑人右肩。鲜卑人狂叫一声,右肩关节脱臼,弯刀落地。另一道黑影,突然闪过,直接扑向鲜卑人的下三路,匕首扎入鲜卑人大腿下部主动脉,位置精准如手术刀,鲜卑人动脉被割破,鲜血狂飙。瞬间失去力量,瘫倒在地,黑影上前,刀锋划过颈喉。

    黑影正是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吕承,吕承和高老头合力,在短时间形成多对少。在匈奴护卫来到之前,瞬间解决掉了三名鲜卑人。

    当商队头领带着护卫来到近前,看到已经被击毙的三名鲜卑人,目瞪口呆。商队头领过于轻敌,与鲜卑人距离稍稍拉远,给了吕承和高老头各个击破的机会。现在三名鲜卑人已经被杀,商队头领警觉起来,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吕承和高老头围住,缓缓向吕承他们包围过来。

    吕承望着商队头领,呵呵说道:“刚才已经亲自与您道别,不想当家的还是舍不得我,送这么远。”

    头领沉声说道:“那是自然,话没说完,我也不舍得二位离开。刚才在帐篷里已经说好将那个女娃娃卖与你,又何必不告而别。”一边说着,匈奴的护卫和头领,互为犄角。渐渐将吕承和高老头二人团团围住,

    吕承一面退,一面笑道:“银镜本就不是俗物,以头领大人的心思,怎么会不想知道此等宝物从何而来,哪能轻易放过我父子二人,我俩就不必待在帐篷里,做那待宰羔羊了。”

    头领笑道:“既如此,二位就不该让银镜现世,财不露白,为了个女娃娃,把自己置于这岌岌可危的境地,岂不得不偿失。”

    吕承笑道:“不出银镜,何来引你入瓮。安知这是我俩九死一生,还是李大当家在劫难逃啊。”

    头领略一沉吟,说道:“你怎知我姓李。”

    “李大目,你本就是一个黄巾贼。黑山军里的大眼将军。曹操军剿灭黑山军时,李大目你幸运地逃出河北,东躲西藏,之后四处流窜。本应该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销声匿迹地苟活。却贼心不死,在凉州又纠集了土匪流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几个月前你们这伙土匪屠杀了凉州允吾县城外的庄家村,村里上百口人,你只留下了这女娃娃。回你们的土匪窝时,却遇到了剿匪的韩遂将军,你等乌合之众,自是一哄而散。

    你李大目却不知哪里得来的狗屎运,又逃了出来。几经辗转你带着你们这些残兵败勇,假装成了商队,想把奴隶卖了,再带着你们抢来的财物,逃往西域。李大目你说我说得对还是不对?”吕承眯着双眼,恨恨地说道。

    “这与你又有何干?你父子二人假扮作商队护卫前往西域。想必也是有你们自己的目的和秘密。本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又何必插手此事。”

    “是啊,本来相安无事,不过银镜被你所见,你我就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了。”吕承撇着嘴说道。

    “何必让银镜出现,这个女娃娃值得么?破了财还舍上命。”李大目咬牙切齿地说着。

    “你的死亡本身就在计划之内。救她才是一点点的计划之外。”吕承冷冷说道。目光盯着商队众人向前的脚步。

    李大目,觉得吕承表情怪异,又发现了吕承眼光的方向。突然一惊,心觉不好,急忙想喝止。却听到弩箭破空之声。

    破空之声来自弩箭,弩箭来自庄大花的控制。就在刚才,庄大花看到了吕承背在身后的左手手势,记起刚才吕承布置的暗号,一拉钩索,早已被吕承布置在暗处的弩箭发动,数枝钢弩瞬间离弦。弓似霹雳弦惊,直射站立的匈奴护卫四人。四人大惊失色,措手不及。李大目忙抽刀抵挡,叮叮当当,李大目裆下三支钢弩,却有一支钢弩直插他左臂,顿时鲜血迸裂。李大目痛的张牙舞嘴。转眼一看其他三人已经立毙当场。吕承和高老头且战且退,正是一步一步引诱李大目几人走入早已安排好的射杀位置。李大目心中提防吕承和高老头,却忘记了那个本以为人畜无害的庄大花。

    庄大花目眦尽裂,盯着李大目,刚才吕承的言语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屠杀了庄家村全村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恨不得能生啖其肉。高老头一步跨出直接与李大目战在当场。

    李大目左臂受伤,但这么多年做土匪,做黄巾贼,也是身经百战。当下舞起弯刀与高老头站在一处。高老头招式稳健,步若磐石,拳如洪钟,渐渐占了上风。李大目奋力抵挡,虽岌岌可危,却始终不曾崩溃。

    吕承见此情境,心想速战速决,抄起弯刀也迎了上去。吕承疾步向前,步伐飘逸,刀发凌厉。一招一式都是用刀高手的架势。李大目不好小觑。挺刀而挡,只听“当”的一声,令庄大花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吕承横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高老头一看心中一急,怕吕承出危险,刚忙使出全力。只见他突然身影如鬼魅,速度陡然加快,双臂肌肉陡然变得粗大,拳力也增大了一倍。只是双臂突出的血管,有淡淡的红色荧光,直接向李大目轰了过去。

    李大目招架不休,直接被双拳灌在胸口,咯吱咯吱,几声胸口的骨头碎裂的声音。李大目横着飞了出去。

    吕承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庄大花刚忙过来搀扶。高老头一脸责备之色,厉声吼道:“傻瓜,你不要命了!”

    吕承撇撇嘴,不敢言语,胸腹起伏不定,显然是受了不小的伤。高老头一步上前提起了满嘴是血的李大目。庄大花愤怒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了,她冲上前来,吼叫着想要手刃仇人。却听到李大目大声地嘶吼道:“我和你们拼了……”

    从离开帐篷的那一刻,吕承就已经知道,商队头领李大目不会放过他们。在这条路上,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更没有什么承诺。银镜本就不是寻常之物,在这群像闻到血腥气息的沙漠之狼人心中,这面银镜背后的巨大利益,深深吸引着他们。吕承和高老头以银镜为饵,在离开营地三里后设伏,出其不意,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然而在计划之外的,也突然来了。就是这漫天席卷而来的风沙。

    沙暴来了。

    滚滚黄沙被暴风卷起,不停地向他们扑面而来。狂风肆虐,高老头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一松,李大目惨叫一声,在黄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高老头心知不好,但也只能保命为主,急忙拉着庄如雪和还吐着血的吕承向沙丘旁的马队旁靠近。

    三人来到刚才被劈死的马匹尸首处,高老头横刀一砍将死马的肚皮抛开,鲜血混着内脏直接从马的腹腔流淌出来。吕承明白了高老头的意思急忙不停地的用匕首掏着马腹,高老头转身就去且另一匹死马。吕承终于掏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间,他满脸满身是血,仿佛一个血人。他一把抓住庄如雪直接将她塞进了马的腹腔之中。

    庄如雪直接呕吐了出来,血腥气和呕吐的气息混合在马的腹腔内。汁水血水胃液混在一起,满满的混在庄如雪的脸上。马腹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马腹里,庄如雪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血手将马腹掀开,一个血脑袋出现在庄如雪的面前。

    那张模糊却依然峭峻的脸,嘿嘿地笑着。说道:“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