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辞亲去国
自文昌十年正旦起，朝廷敕使先后向千泉去了三批，垂问鹤驾南返事谊，同时传达了朝廷新近官职任命。
文昌九年十二月十七日，皇帝下敕免去张宗谅中兵从事一职，同时命张宗谅以天柱台从事中郎之职兼领兵部侍郎。国朝制度，除记室、录事二职外，天柱台及诸州佐官皆称从事，诸郡、卫、镇佐官皆称参军，天柱台不置长史、司马，以从事中郎为诸从事之首，另设谘议参军、军谋祭酒等职，地位尊贵，并无实权，因此从事中郎权势极大，仅次于柱国。兵部尚书王仁谦受命平章政事，平日多在都堂以备顾问，甚少到本部理事，天柱台又与兵部相邻，兵部事务实际由张宗谅兼掌。
前任从事中郎、汉国公陆晔年迈才疏，其人治军乏善可陈，治家也无方，家人屡次犯禁而受有司责难，以致汉府声望受损，故而张宗谅接替陆晔受到禁军将佐普遍拥戴。张宗谅升迁后仍不时造访颖府，对贺泰恭敬备至，一如往常，皇帝对此并未流露不满。有人陈奏张宗谅职权过重，恐有隐患，应予裁抑，奏疏送入昭训门便如泥牛入海，不见半点回音。
朝野多有议论，说皇帝虽反感贺氏染指兵权，但为安抚朝中武人不得不重用张宗谅之流，凭此向世人表明帝室依旧礼遇贺氏及众武人。如此村夫陋见，不无道理，然而皇帝意心高远，重用张宗谅或许远比外界猜测复杂。张宗早年经历甚是曲折，今日之成就绝非完全仰仗贺氏提携所得，往昔饱尝艰辛、历尽险阻，何足与外人道哉。张宗谅才能卓越，虽受与贺氏交好，但情谊不算深厚，正因如此他才受皇帝器重，否则仅凭贺氏提携不可能稳居中兵从事数年之久。
中兵从事主掌禁军铨选、监管诸将，干系重大，如今张宗谅一朝去职，择人接任成为都堂棘手要务。众宰臣各怀心意，朝中五次三番有人上疏举贤，隐约以贺破胡呼声最高。贺破胡相较于张宗谅，与贺泰关系更进一层，皇帝难下决断。一项任免引得朝中争论不止，旬月间不得太平，奏疏纷至却无一称心，皇帝心中烦闷日剧。
“呯！”
一道清脆碎裂声从交泰殿中传出，长秋监王恩闻声匆匆走近御案，看到几枚玉石碎片散落在地。碎片色泽青紫，质地温润，其中一枚还带有圆滑的凤眼，足可知那玉石曾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陛下，何故动怒？”
王恩太过了解皇帝心性，在朝臣面前深沉似海、坚若磐石，内心却有太多不得已。
“乐安，在千泉见了明允。”
“公主殿下？”
此刻皇帝御案上散落着数封奏疏，显然有人向他奏闻长公主一事。王恩在皇帝近前行走四十余载，自然认得长公主，他一边拾捡玉石碎片，一边回忆起昔年情景。遥想公公主离京远嫁之日，车马仪仗是何等辉煌壮丽，兄妹离别又是何等凄惨风雨。忆及此处，王恩不禁劝道：“能见太孙说明公主玉体安康，本应欣喜，何苦动怒。陛下无非担心公主会提及……先太子……可公主知晓何事？陛下多虑了。”
皇帝闻言，双目中怒意渐消，捬膺长叹：“嫁作人妇，依旧让朕忧心。”
皇帝独坐一阵，待王恩收拾妥当又吩咐下新差遣。
“你往都堂去一趟，卫康若在，召他前来。”
“臣领命。”
不多时，卫康来到交泰殿，皇帝指向御案上一封奏疏对卫康道：“陆郎奏称筹备齐全，太孙即将南返，思摩之子将随鹤驾入朝，这不算要紧。”皇帝又指向另一封奏疏道：“驸马还推举陆士勤接掌从事中郎。”
“陛下，陆镇将资望历尚浅，不宜任用。”
“朕何尝不知，本无意于此，驸马太过操切。不妨问你，何人适宜接掌中兵？”
“臣惟圣命而已。”
卫康拱手而拜，皇帝不再追问，又从御案上寻出一封奏疏递向卫康道：“他还推举松漠长史郭令忠接任都护。”
“郭令忠？驸马之前不是举荐颉额贺鲁吗？”
“故召你相问，驸马有何用意？”
“禀陛下，郭长史一向籍籍无名，臣以为此事或有隐情。”
郭令忠出身寒贱，父祖皆是河北戌卒，他自幼投身行伍，硬是凭军功由边镇补入禁军，一度升任监门卫统军，后来得罪上司被贬往瀚海。郭令忠在朝中素无根基，功名也不算出众，陆璋骤然举荐自是令人生疑。
“朕也奇怪得紧，卫郎以为如何？尽管直言。”
卫康稍作停顿道：“陛下，臣猜测或是驸马……受人请托。”
皇帝闻言一愣，继而笑道：“朕每岁恩赏巨亿，驸马何需受人请托？他并非贪利之人。那长史若能收买当朝驸马，岂会贬居荒远如此之久？”
“既然如此，驸马或出于公心……”
“公心？他能有此等公心？志大才疏，目高于项，全怪朕太宠溺公主，以致竖子成名。”
卫康参不透皇帝对驸马恼意究竟有几分，沉默片刻道：“臣愚钝，依陛下之意，举用贺鲁还是郭令忠继任都护？”
“郭令忠。”皇帝不假思索道：“虏酋不可轻信。”
皇帝同卫康谈完陆璋所奏之事，又望向御案，忽然时发现王恩正立于殿门外。
“何事？”
“陛下，王尚书在外求见。”
“许他进殿。”
王仁谦进殿，先后向皇帝及卫康行礼，再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呈上。皇帝接过信函打开查看，不禁皱眉。
“卫郎，又劳你出马。”
文昌九年十二月十七日，皇帝下敕免去张宗谅中兵从事一职，同时命张宗谅以天柱台从事中郎之职兼领兵部侍郎。国朝制度，除记室、录事二职外，天柱台及诸州佐官皆称从事，诸郡、卫、镇佐官皆称参军，天柱台不置长史、司马，以从事中郎为诸从事之首，另设谘议参军、军谋祭酒等职，地位尊贵，并无实权，因此从事中郎权势极大，仅次于柱国。兵部尚书王仁谦受命平章政事，平日多在都堂以备顾问，甚少到本部理事，天柱台又与兵部相邻，兵部事务实际由张宗谅兼掌。
前任从事中郎、汉国公陆晔年迈才疏，其人治军乏善可陈，治家也无方，家人屡次犯禁而受有司责难，以致汉府声望受损，故而张宗谅接替陆晔受到禁军将佐普遍拥戴。张宗谅升迁后仍不时造访颖府，对贺泰恭敬备至，一如往常，皇帝对此并未流露不满。有人陈奏张宗谅职权过重，恐有隐患，应予裁抑，奏疏送入昭训门便如泥牛入海，不见半点回音。
朝野多有议论，说皇帝虽反感贺氏染指兵权，但为安抚朝中武人不得不重用张宗谅之流，凭此向世人表明帝室依旧礼遇贺氏及众武人。如此村夫陋见，不无道理，然而皇帝意心高远，重用张宗谅或许远比外界猜测复杂。张宗早年经历甚是曲折，今日之成就绝非完全仰仗贺氏提携所得，往昔饱尝艰辛、历尽险阻，何足与外人道哉。张宗谅才能卓越，虽受与贺氏交好，但情谊不算深厚，正因如此他才受皇帝器重，否则仅凭贺氏提携不可能稳居中兵从事数年之久。
中兵从事主掌禁军铨选、监管诸将，干系重大，如今张宗谅一朝去职，择人接任成为都堂棘手要务。众宰臣各怀心意，朝中五次三番有人上疏举贤，隐约以贺破胡呼声最高。贺破胡相较于张宗谅，与贺泰关系更进一层，皇帝难下决断。一项任免引得朝中争论不止，旬月间不得太平，奏疏纷至却无一称心，皇帝心中烦闷日剧。
“呯！”
一道清脆碎裂声从交泰殿中传出，长秋监王恩闻声匆匆走近御案，看到几枚玉石碎片散落在地。碎片色泽青紫，质地温润，其中一枚还带有圆滑的凤眼，足可知那玉石曾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陛下，何故动怒？”
王恩太过了解皇帝心性，在朝臣面前深沉似海、坚若磐石，内心却有太多不得已。
“乐安，在千泉见了明允。”
“公主殿下？”
此刻皇帝御案上散落着数封奏疏，显然有人向他奏闻长公主一事。王恩在皇帝近前行走四十余载，自然认得长公主，他一边拾捡玉石碎片，一边回忆起昔年情景。遥想公公主离京远嫁之日，车马仪仗是何等辉煌壮丽，兄妹离别又是何等凄惨风雨。忆及此处，王恩不禁劝道：“能见太孙说明公主玉体安康，本应欣喜，何苦动怒。陛下无非担心公主会提及……先太子……可公主知晓何事？陛下多虑了。”
皇帝闻言，双目中怒意渐消，捬膺长叹：“嫁作人妇，依旧让朕忧心。”
皇帝独坐一阵，待王恩收拾妥当又吩咐下新差遣。
“你往都堂去一趟，卫康若在，召他前来。”
“臣领命。”
不多时，卫康来到交泰殿，皇帝指向御案上一封奏疏对卫康道：“陆郎奏称筹备齐全，太孙即将南返，思摩之子将随鹤驾入朝，这不算要紧。”皇帝又指向另一封奏疏道：“驸马还推举陆士勤接掌从事中郎。”
“陛下，陆镇将资望历尚浅，不宜任用。”
“朕何尝不知，本无意于此，驸马太过操切。不妨问你，何人适宜接掌中兵？”
“臣惟圣命而已。”
卫康拱手而拜，皇帝不再追问，又从御案上寻出一封奏疏递向卫康道：“他还推举松漠长史郭令忠接任都护。”
“郭令忠？驸马之前不是举荐颉额贺鲁吗？”
“故召你相问，驸马有何用意？”
“禀陛下，郭长史一向籍籍无名，臣以为此事或有隐情。”
郭令忠出身寒贱，父祖皆是河北戌卒，他自幼投身行伍，硬是凭军功由边镇补入禁军，一度升任监门卫统军，后来得罪上司被贬往瀚海。郭令忠在朝中素无根基，功名也不算出众，陆璋骤然举荐自是令人生疑。
“朕也奇怪得紧，卫郎以为如何？尽管直言。”
卫康稍作停顿道：“陛下，臣猜测或是驸马……受人请托。”
皇帝闻言一愣，继而笑道：“朕每岁恩赏巨亿，驸马何需受人请托？他并非贪利之人。那长史若能收买当朝驸马，岂会贬居荒远如此之久？”
“既然如此，驸马或出于公心……”
“公心？他能有此等公心？志大才疏，目高于项，全怪朕太宠溺公主，以致竖子成名。”
卫康参不透皇帝对驸马恼意究竟有几分，沉默片刻道：“臣愚钝，依陛下之意，举用贺鲁还是郭令忠继任都护？”
“郭令忠。”皇帝不假思索道：“虏酋不可轻信。”
皇帝同卫康谈完陆璋所奏之事，又望向御案，忽然时发现王恩正立于殿门外。
“何事？”
“陛下，王尚书在外求见。”
“许他进殿。”
王仁谦进殿，先后向皇帝及卫康行礼，再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呈上。皇帝接过信函打开查看，不禁皱眉。
“卫郎，又劳你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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