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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圣人之道

    大夏开国伊始,世祖神武帝一面积极接纳中土风俗,一面尽力维持部落旧制,双道同驱,并行不悖。坚昆部先祖以游牧为业,居处无常,四时转徙,弓马骑射为存身之本,神武帝早年建业又多倚仗部落武力,故而取法旧俗,数年一至瀚海北狩,并将北狩视作传承祖宗制度与亲睦瀚海部落之重要举措。此外神武帝还借鉴中土秋狝之传统,与北狩相融合,借以亲近中土高门。

    中土上古时代,世胄高门盛行狩猎之风,四季狩猎各有特点,有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之分。国朝北狩常在盛夏启行,抵达千泉则多在仲秋,恰是草木枯黄、百兽膘肥之时,最适宜秋狝。北狩秋狝,除了遵循祖制、怀柔瀚海两大目的,更是为了习兵演武。中土与瀚海皆有兴举畋猎以讲武事之传统,神武帝贵为中土与瀚海共主,昔年每逢北狩,必率领皇子王孙、文武臣将驰骋草原,大兴秋狝,勉励族众不忘立国之资,从而维持一支了劲健骑兵武装。

    千泉北郊旷野,丘峦起伏,林木茂盛,獐狍群聚、鹿麂奔窜,正是秋狝合适去处。

    文昌九年十月五日清晨,千泉都护鞠斐督领属下镇军及邻近部民上万人分作四面,在千泉北郊围出一方猎场。巳时初刻,皇太孙元明允戎装乘马出千泉北门,东宫卫士高举皂纛,簇拥皇太孙徐行,韦贤、陆璋以下诸大臣与思摩等豪酋皆着戎装随行。待明允与随行大臣进入猎场,鞠斐鸣锣示意,四面合围之人一齐鼓噪,将鸟兽驱向明允,任他逐射,一时间百兽奔逐,啼鸣不绝,一只赤麂似是逃窜无路,不偏不倚跑到明允面前。

    君子当有仁心,也当有武力。明允不假迟疑,张弓搭箭,将那赤麂一箭射杀。

    “彩!彩!”

    太孙殿下首发破的,围观大臣、豪酋莫不欢欣踊跃,齐声喝彩。卫士将赤麂割喉放血,取来十余盏酒盅,逐一斟满血酒,明允与瀚海众豪酋各取一盏,举杯共饮。饮罢血酒,明允下令随驾众臣自行围猎,自己则收起弓矢,驻马观看众人驰逐余兽。东宫卫士、豪酋子弟及随行年轻将佐二百余人策马而出,漫山遍野寻觅猎物。

    苏烈摧动胯下骝驹一马当先,追踪到一只花鹿踪迹,紧紧尾随,钻入一道浅谷。

    谷内格外安静,那只花鹿不见踪影,苏烈一面寻觅猎物,一面按住梢弓,从鞍桥旁解开翅环,取下马槊。苏然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仔细观察周围情况,手中马槊握得更紧,不期一头灰狼从高处草丛窜向谷底,直冲他飞扑而下。万幸苏烈反应迅速,及时侧身用顿项挡住了狼爪,一人一马与一狼登时缠斗起来,经过一番闪转腾挪,他寻得破绽,挥槊洞穿灰狼后腰,将那畜牲死死钉在地上。灰狼腰身软塌下来,无力挣扎,犹然呲牙低喘。苏烈将马槊往深处扎紧,而后翻身下马,先抽出横刀剖开灰狼脖颈,了结这畜牲性命,再用托起下裳拭净刀上血迹,收刀入鞘。待狼血流干,苏烈缚好灰狼,缓辔慢行,去寻下一只猎物。

    草原天高地阔,野兽异常狡猾,经过整整一日追猎,仍有不少漏网之鱼从合围中脱逃。当天傍晚,参与围猎者纷纷携带猎物返回鹤驾所在。狼、豺、兔、狐狸、鹿獐、羚羊、野猪,上千只大小走兽被呈献给明允,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接受检视,其中有一头棕熊格外引人注目,乃是詹事韦贤出手猎杀。

    此次秋狝鲜有大臣参与围猎,韦贤却是特例。明允不曾意料,看似文弱的韦詹事,弓马骑射丝毫不逊色于一众少年武人。那只棕熊后颈中箭,箭簇从下颔穿出,前额更是碎裂得血肉模糊,双眼迸出,韦贤鞍下那柄长斧显然是元凶。除了棕熊,韦贤还猎杀了一对白隼,能于马背上射杀猛禽,足见他骑射本领之娴熟。

    检视完毕,明允受纳猎物,下令撤围,当天围猎结束。一次北狩秋狝,至少围猎七日才算圆满。

    除了围猎,秋狝还包括宴会及赏赐,宴会所用珍肴便是猎杀所获之飞禽走兽,至于赏赐,随鹤驾而来的绢帛、宝石绰绰有余。

    秋狝宴会多在野外,君臣席地而坐,推杯换盏,怡然自得。思摩特地为明允安排了歌舞、娱戏,其中几项表演极具瀚海风情,例如诈马,先放出一群生驹,再由表演者手持长竿突入驹群,竿头系绳圈,乘生驹受惊之际圈住驹首,舍己马跨上生驹,生驹不服,不停跳跃,表演者夹紧两足始终不落地,迫使生驹贴服;又如跳驼,挑选一匹高大骆驼,表演者站在旁边,忽然跃起越驼背而过,落地仍直立不仆。秋狝最后一日宴饮,一位瀚海小首领之子为明允表演跳驼,往来跳跃驼背十九次,无一失误,赚得满坐喝彩,明允当场赏赐十九枚瑟瑟。

    在秋狝中表现卓异者,不仅能获赏赀财,还能升迁官职,例如苏烈,因在秋狝中斩获颇丰先升任备身副帅,又得皇太孙特加殊宠,获封武阶,拜领助军校尉。十余名护卫军士、六名瀚海豪酋子弟因射猎技艺出众选入东宫四卫。

    为庆祝秋狝结束,最后一日宴会上宾主畅饮达旦。陆璋多饮几口浊酿,先行返回住处小憩,鞠斐随他而出,少不得落几句夸赞。

    “围猎筹备得当,用心了。话说你使了何手段,教那赤麂撞到太孙箭下?”

    “简单,某算准太孙驾临方位,化了数十桶浸透草,没那赤麂,也会有其他禽兽来舔舐。”

    “奸滑,遇大事何不如此?”陆璋取笑道。

    “驸马,某耗费了本府大半存盐让殿下取了头筹,为了围猎顺利,还从他处寻了不少鸟兽,眼下……”

    “你……是诉苦,还是讨债?”

    “某不敢,驸马清楚,不只本府,一二年来瀚海八府俱是拮据,远近部落皆需经营。某尽力于国家大事,也不荒废本职,望驸马体谅。”鞠斐一面辩解,一面端来一碗茶汤。

    “巧舌如簧。”陆璋饮下茶汤,解了醉意,缓缓道:“我何尝亏欠你,鹤驾回京,自会奏请。你且收,四万人能有十万人用度,不亏心?”

    鞠斐低头不语,正欲告退,又听得陆璋道:“北狩秋狝,国之大庆,瀚东未遣一人前来,是何缘由?”

    “某……不太清楚……”

    陆璋闻言不禁生怒,忍住而未立即发作,伸手抓住鞠斐肩头道:“夸口甚本职?去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