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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颜梅幽幽说道:“在这世外幽静之处,不修炼出无欲求之心,该如何自处。”柳澍注视这颜梅,那脸上的孤寂和无奈稍纵即逝,柳澍笑了笑,转头继续欣赏那幅画,“颜兄,这幅画应该没完工吧?”“是,画了几日了,竟不知该如何下笔收尾。”“以愚弟拙见,这幅美人图的布局、功力较之前那幅更深些。”“打发时间而已。”“如果这幅没人预定,将来完工可否送给我。”“润春喜欢?”“十分喜欢。”颜梅笑道:“好,等完工装裱好了就给你送去。”“颜兄自己装裱吗?”“不,送你的我怎会自己糊弄,自己把玩的倒是可以。”“不知颜兄有这本事,快让我见识见识。”柳澍对装裱很感兴趣,一直惦记着想学,只是没机会,没想到颜梅有此技艺,所以有些兴奋。颜梅也很高兴,从书橱上面取下些纸、绢之类的,又搬过来个箱子,打开,满是工具,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幅画,展开,还是美人图,一女子在窗下抚琴,柳澍细看,同刚刚那幅画中的美人好像是同一人。“这些是我平时用的材料,虽普通,但还是齐全的。”柳澍眼睛跟着颜梅的手,听他一一介绍每个工具的用途,看柳树听的认真,颜梅的兴致也来了,又给柳澍列举了目前常用的几十种装锦、各种质地的画轴、绫子等等,柳澍听他颇为得意地讲完,赞叹道:“原来颜兄一直深藏不露!”“卖弄了,见笑。”“我有个想法,是否可以请颜兄在书院开课教授装裱?”“润春拿我取笑。”“怎么敢!颜兄考虑考虑,我可以跟山长建议。”颜梅摇摇头,“我胜任不了,有个人倒可以。”说到这,颜梅忽然停住了,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妙,柳澍本想问是何人,可碍于颜梅的个性,知道他的忌讳,所以笑了笑,若无其事道:“请颜兄考虑考虑吧。”颜梅点点头,于是吃茶、下棋,二人直到日落才分开。

    早朝,皇上颁布政令,催促各级官员要尽快完成战马任务,要求太仆寺全力配合,命令马军司严格审查把关,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一经发现,严惩不贷。下了朝,高昉立刻带着高韧直奔临时马场,此时马场里的马倌只剩下那两个年老的了,那些年轻的都不在了,马监胡益的解释是因为马场接连出事,那些临时的马倌怕牵连,都离开了马场,至于去哪了,胡益猜测是回庄子里了。挑出老弱病残的由那两个年老的马倌赶到外城的马市进行交易,高昉的亲兵押送;符合作战要求的由高韧负责押送,由胡益带着交到太仆寺马场,由马军司当场验收,剩下的能承担运输任务的马匹由亲兵押运到尚书省辖下驾部。

    当初买了一百多匹战马的消息早就人尽皆知,现在却只上交了半数,不可避免地被某些人利用,一时流言飞起,明里暗里的攻击。为了响应官家的充实军马装备的政策,自己几次购买优良军马,这次更是耗费巨资一次性购买了这么多匹战马,没想到被人暗算,落下欺瞒敷衍、好大喜功的口实,官家虽没在朝堂当众申斥,但是旁敲侧击也让高昉无法忍受,他不想忍下去了,他决定去官家那伸冤,要去大理寺告状,秦瑺和杨钺拼命劝说才给拦了下来。晚上,高昉把发生的一切都讲了出来,他爹爹也同意秦瑺的建议,既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万不可与太仆寺结怨、与枢密院疏离,得不偿失。

    再一次来到费誓轩,是为杨钺的母亲祝寿。宾客散去,几人意犹未尽,便在轩内重置一席,柔娘也被留下来陪酒。柳澍挨着杨钺坐下,“杨兄,这段时间总没见你,是不是忙北汉的事?”“正是,步兵训练、骑兵训练、混合训练,攻城训练、守城训练、人员动员和调动,等等,虽然忙的脚不沾地,可也充实。”秦瑺一听笑道:“我记得上次聚会,是谁说七年前讨伐失败的原因之一是泄密,如今我们在这谈论此事,不知算不算泄密。”高昉也笑了,“这算什么泄密,这么大的事是瞒不住的,我告诉你,官家决定以后,你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周边的国家就已经知道了。”柳澍皱着眉问:“这么说北汉也已经开始备战了?”“这还用说?”秦瑺惊诧道:“为何不避免外泄?出其不意不是两军交战的取胜法宝吗?”“我跟你说,即使封锁了消息,可我们大规模的军队调动、练兵,敌人能不怀疑吗?不是一样吗。”杨钺也感慨道:“现在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瞒不住的。其实历来发动战争,出其不意都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偷袭可以,大规模,讲究的是先发制人,比如此次讨伐北汉,除了兵力、兵器、粮草供应,最重要的就是秦兄说的保密,不是讨伐北汉的消息保密,而是制定的战术、行军的路线、火器部署、进攻的时间以及攻城的先后顺序等等不能泄露,甚至是指挥的将领也要保密。”“为何将领也要保密?”高昉正吃着酒,一听柳澍提出的疑问,不禁莞尔,“同样的酒,不同的人酿出的味道和气味是不同的,人家会根据对你的了解,制定相应的对策的。”柳澍叹道:“每个环节都不能忽视啊,否则不知有多少壮士要白白捐躯。”杨钺:“是呀,战争是残酷的,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发动战争?胜利了,皆大欢喜,失败了,不可想象。”秦瑺也叹道:“军人的责任和压力是巨大的,不是一腔热血的献身精神和寸土必争的坚定信念,如何冲锋陷阵,怎会视死如归!实在是伟大啊高兄、平城,请受我一拜。”高昉和杨钺也十分激动,“无功不受禄,担不起,实在担不起。”柳澍又道:“我想,即使准备的再充分,战争的结果也是不可掌控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是吧。”高昉白了一眼杨钺,“都是你引的。”“我引什么了?”“连润春都开始关心打仗了。”“这可不是坏事,本来战争就是全民参与的,谁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秦瑺道:“安城这话不假。”“润春说的很对,打仗过程中的变数实在太多,只有知己知彼,充分预估可能出现的不利因素,才能做到以不变应万变,作为指挥战役的将领,这是必须具备的的能力,否则。”柳澍追问:“否则什么?”“比如七年前讨伐北汉的一役,为了提前封锁辽军支援北汉的大军,我们支路军的一千多人按照他们枢密院的布置,先进入古北口路驻扎,可直到战争结束,也没见辽军的影子,原来辽军竟提前得到了消息,没走古北口路,而是走了松亭关路所以先同北汉军队会合了。结果,我们的敌人就不再只有北汉了。”“安城说的有道理,不过我那时可不在枢密院。”杨钺笑道:“我又不是说你。”高昉严肃道:“枢密院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确定他们要走古北口路与北汉军队会合,所以才制定的战术,没想到提前泄露了,辽军才突然改道。”柳澍不解:“兵行诡道,为何要按照以往的经验制定战术?”高昉低声道:“你以为枢密院这边是盲目制定吗?知己知彼。”柳澍恍然大悟,笑了笑,接着又问:“那为何我们不知道他们换了路线?”杨钺道:“时间来不及,其实,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松亭关路在哪。”柳澍小心问:“那么我们这面是怎么泄露的?查出来了吗?”杨钺失落道:“哪有那么容易查出来。”高昉:“当时抓了几个人,大理寺审了好久,可都没有确实的证据,最后也不了了之了,那几位现在还关在大理寺的牢里呢。”秦瑺:“我怎么听说开封府也参与了?”“大理寺一直没有突破,官家就秘密交给了开封府,为了保密,是以普通案件审理的,晋王亲自坐镇,可结果。”柳澍小心问道:“会不会是抓错了人?”“谁知道呢?那几位不过是枢密院未入流的小官,能不能接触到这种机密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那一役后,枢密院的职位做了很大的调整。”高昉道:“此次讨伐应该会有大的改动。”柳澍道:“不知是哪位做主帅?”“不是二殿下就是晋王,这是毋庸置疑的,不过目前看,晋王的支持度更高些。”秦瑺道:“为何?”“二殿下对北汉联合外族对抗我军的行为十分反感,认为对北汉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晋王在平南唐时力主曹彬为主将,就是支持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理念,现在,军中大部分将士依然十分认可曹彬当年的主张。”秦瑺道:“是这样啊。”杨钺道:“晋王的手段果然不一般,文臣武将皆可把控,二殿下虽有官家可倚靠,要想胜出也是难啊。”高昉叹道:“是呀,二殿下如无出奇制胜的手段,不仅主帅之位旁落,只怕。”杨钺:“现在的士气同七年前比,还是差些呀。”高昉:“我也感受到了。”秦瑺笑道:“不说这些远在天边的话题,再说也轮不到我等操心。”柳澍也急忙接话,“秦兄说的是,我还是对保密感兴趣,除了兄长们说的战术,其他的比如火炮位置等军事部署难道就不需要保密吗?”“当然需要保密,不过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固定的位置,那些机动的更能引起敌人的关注。”“第一次听兄长们谈论兵法,实在是好奇,想多听听,没想到越听越上瘾,也越来越感动。”秦瑺笑道:“我也一样,不过再好听也要适可而止,柔娘已经弹了这么久了,也没吃些什么,有些不像话了。”大家这才想起柔娘,那低低的琵琶声宛若溪流般潺潺流淌,那柔和的曲子在轩里铺展、绵延,让人不知不觉中融入进去,仿佛它并不存在。高昉赞道:“娘子弹了这么久了?我竟然没注意!”“这就是柔娘的高明之处,从不喧宾夺主。”柔娘笑着过来陪酒,“官人们谈论的都是奴家听不懂的,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奴家也只能在这上面尽力罢了。”秦瑺冲柔娘点点头,赞道:“好一句‘皆用其能,上乃无事’,天下事莫不如此!我敬诸位,娘子,请。”众人举杯。

    好友散去,杨钺回房,“娘子,我那日写的《冠军侯》在哪?”“在我房里。”“娘子快快取来,我要改改。”“官人稍等。”“又要锦上添花?”杨钺提笔该了几句,“我念,娘子听着,看看如何。”杨钺慷慨陈词一番,马氏笑道:“果然顺畅了不少,意境也提高了,官人是如何想到的?”“你以为你家官人刚刚吃的酒去哪了?”“自然是:吃尽杯中酒,化作锦绣文喽。”“娘子懂我。”“既是这样,不如官人诵读,我吹萧,再试一试,如何?”杨钺双眼放光,可转瞬又熄灭了,拉着马氏的手,“娘子操持一天,又陪我闹了这么久,算了,明日再试吧。”“也好,官人也累了,我服侍官人歇息吧。”“也好。”马氏看着杨钺,噗嗤一声笑了,“娘子笑什么?”“我笑官人心口不一。”“我怎么心口不一了。”“走,我们去园子里试,不会打扰到旁人。”“好!”

    夫妻二人回到房中,杨钺有些伤感,“官人想什么呢?”“那日我同高兄等吃酒,听封宜奴无意中说起他在晋王府陪酒,晋王的案上作陪的大多是文臣,只有极少数位高权重的武将能有此荣耀。”“这就是晋王同二殿下的区别。”杨钺叹道:“听其言不如观其行,行为是掩不住的。”“官人不必为此烦恼,咱们不结朋党,不参与他们的倾轧,正所谓:‘为人臣者,譬之若手,上以脩头,下以脩足;轻暖寒热,不得不救入;镆铘傅体,不敢弗搏。’只要:‘北面委质,无有二心’,何以忧哉?”杨钺叹道:“娘子的见识和气度就是那堂堂七尺也比不过的。”“奴家哪有什么见识和气度,在官人身边久了,对官人的言行理解的深刻,自然可悟出一二。”杨钺深情地看着妻子,“夫复何求?夫复何求!”马氏红了脸,“官人累了,休息吧。”

    跟踪了这些日子也没有收获,刘惠要么在店里,要么出去送货,当然也去尹家裱画店送货,很有规律。高昉忍到了极限,秦瑺也只能答应。

    听说自己上次的证词有出入,需要重新画押,刘惠虽然十分不情愿,可没办法,只能跟着赵雷去了开封府,依然是偏厅,出了秦瑺和王怀礼,只有赵雷在旁,毕竟不宜公开审问。

    “刘惠,知道为何带你来开封府吗?”一种莫名的恐慌袭来,“知道,不知道。”秦瑺没理他,“刘惠,东城外有个城隍庙你知道吧。”突然发问,刘惠没任何防备,身子明显一抖,眼露惊恐,赵雷在旁喝到:“回答!”刘惠声音颤抖:“小的不知道。”“不知道?有人告你!告你与一个壮汉在庙里欺负一个流浪汉,还把他打伤了,这是怎么回事!”刘惠的汗刷的下来了,可他跪在那不敢动,也不敢擦汗,“不知道,小的没去过那里,也不认识什么壮汉。”“把韩学义带上来。”刘惠不知道韩学义是谁,可当韩学义跪在他旁边时,他才明白,原来是他!“韩学义,你说说吧,为何告他?”王怀礼摊开纸,蘸好笔,抬头盯着刘惠,刘惠紧张地盯着韩学义,韩学义理了理破烂的衣裳道:“老爷,此人无缘无故用马鞭抽打小的,小的没有钱医治,导致伤口溃烂,浑身发热,在山洞里躺了好几天,昨日才勉强起来,本想进城求人施舍些药膏敷脸,可老天有眼,竟让小的认出了他,小的不敢独自上前去理论,只有请老爷主持公道。”刘惠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刘惠,他说的可是实情?”“是实情。”“你为何打他?”“小的看他偷吃贡品便上前劝阻,可他不仅不听,还骂小的多管闲事,小的气不过才打了他,老爷,小的再也不敢打人了,小的愿意给他医治,也愿意赔钱给他。”“韩学义,他说的可是实情?”“老爷,他给小的医治是天经地义的,可他污蔑小的偷吃贡品可不行,小的没有偷吃,那些吃食是两个货郎看小的可怜,特意送给小的。”“货郎?怎么还牵扯倒了货郎?你详细说说。”“那日小的去城隍庙休息,看见有两个货郎也在里面休息,他们看小的可怜,便把吃食送给小的,他和另外一个人是后进去的,没看见,小的没偷吃。他们打小的也不是因为贡品。”“那是为了什么?”还没等韩学义说话,刘惠抢着道:“小的一时糊涂起了贪念,拿了那两个货郎人一盒胭脂,没有付钱,他上前阻拦,小的怪他多管闲事,所以给了他一鞭子,小的知道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一定帮他医治,还可以多多补偿他。”“韩学义,是这样吗?”韩学义马上喊道:“老爷,他们还想杀了那两个货郎!”“杀人!”“你胡说!我何时要杀了那两个货郎!老爷,他满嘴胡吣,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杀人啊!何况同他们素不相识,怎么会起这个念头呢?”“那两个货郎死了没?”“没有。”“动手没有?”“没有。”“既然没动手也没死,就不算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