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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尸检的三点疑问

    钱云丞的书房在后院西北角,这是县衙后院最安静的去处。仆役给他们沏上茶。王锡琛端起盖碗,用碗盖轻轻地刮着浮在上面的茶叶子,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

    钱云丞挥手让仆役出去,眼睛却转向一直跟在王锡琛身边的王贞仪。

    王锡琛微微一笑,说道,“那些要命的发现,小女掌握得比我清楚。还是由她向大人说,更好一些。”

    钱云丞把目光从王贞仪身上挪开,试探地问,“锡琛兄,令媛的手段我自不怀疑。看来,你也认可贞仪姑娘的判断了?”

    王锡琛点点头,“我们这一行,最讲究一个悟性,原也不能论资排辈。说起来有些惭愧,小女的水平已在我之上。”

    “能坦然承认这一点儿,锡琛兄的气度已在我之上。”钱云丞赞许地说道。他向王贞仪拱拱手,道,“请贞仪姑娘赐教。”

    王贞仪向前走了两步,向钱云丞施了一礼,这才缓缓道,“秀珍的尸体运回来之后,当是没有人动过吧?”

    钱云丞皱皱眉头,有些不悦地说,“大家都害怕这是哮天将军的惩罚,躲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人随便动呢?”

    “那就好。”

    王贞仪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变化,只当没有领会,“死因确是溺水,这不用再说。第一点儿令人可疑的是,尸体左脚腕上的磕碰伤。我们初步推断这是一种环形钝器所致,结合原有的老茧,我们反复假设各种凶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锁链。也就是说,秀珍一直被人用锁链囚禁,老茧当是因为锁链长时间摩擦皮肤形成,而新的磕碰伤,则是最近挣扎时导致。”

    钱云丞内心翻起了波澜,但面上却假装镇静。他隐隐地觉得,真正让他惊讶的发现,应该是在后面。

    “第二点儿令人生疑的是,死者不久前刚与人发生了关系,但并不存在强迫性的损伤。也就是说,秀珍是自愿与人发生的关系。联想到她长时间被人囚禁,这确是让人费解。我们尚不能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但可以肯定,一个女子自愿放弃贞洁,最大可能的推测是因为,这应该是一种交易。”

    “贞仪姑娘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王贞仪沉思了一下,“我猜想,她用自己的身体,换得了逃跑的机会。”

    钱云丞看了王锡琛一眼。王锡琛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喝茶。

    钱云丞只好强调说,“拿不准的推测,贞仪姑娘不用说了。”

    王贞仪一怔,继续说道,“第三点儿,也就是最令人生疑的地方,那就是爹爹所说的脖子上的新伤。这块新伤方方正正,下刀不深,目的只是剔除了一块皮肤。如果从河里捞上来,就有这个伤口,一则杨先生不会看不到,二则创口处也不会这么新鲜。那么可以肯定,这道伤口一定是在停尸房中产生的。”

    钱云丞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停下脚,“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我希望姑娘不要对外声张这一点。”

    “我知道大人担心什么。”

    王贞仪点点头,“但大人想过没有,县衙虽不是严密把守之地,但也是政府公门,凶手为什么要冒险这么做呢?”

    “凶手?你的意思是,秀珍是被人溺死的?”

    王贞仪摇摇头,“秀珍并没有因挣扎而产生的自卫伤,她的确是自溺身亡的。”

    “你想说什么?”

    “有人制造这个伤口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掩盖某种线索。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这么做,我们很可能根据这个线索,就找到秀珍的藏身之地。”

    “现在好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线索了。”钱云丞叹了一口气。

    “或许杨先生见过。”

    钱云丞倒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

    他摇摇头,“不可能,杨光先没有动手的机会。而且,尸体运回县衙,杨光先就没有接触过尸体。”

    “我的意思是,杨先生昨天在检查身体的过程中,也许看到过这个地方。只是他没有在意,但或许他能记得上面是什么图案?”

    钱云丞点点头,“这个,我会再找杨先生核实一遍。”

    “另外,我比对了秀珍指甲里的泥巴与鞋子上的泥巴,鞋子上的泥巴,与事发地白萍河岸边的泥土成分差不多,但指甲里的黑泥却与事发地不同。”

    “这能说明什么?”

    “指甲里的黑泥,极有可能是从秀珍藏身之地带出来的。如果我们能找到相似的泥土样本,就能确定秀珍的藏身之所。”

    “这个,我会安排人去查。”

    “大人,这件案子事关几十人的性命,还请大人要从快处理。”

    这个王贞仪不说,钱云丞自己也明白,他不动声色,假装不解地问,“只是一起偶发的命案,又怎会事关那么多人?”

    “秀珍是去年天狗食月时失踪的人之一,这四五年来,江宁总共失踪了五十六人。根据秀珍的遭遇,这五十六人大概率应该还活着。如果延迟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都不清楚这个准确的数字,你怎么会知道?”钱云丞惊讶地说。

    “大人日理万机,自不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王贞仪这句话听上去,特别扎耳。

    但钱云丞毕竟是老江湖了,但心中虽然生气,但依旧平和地问,“依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办?”

    “抽调精干力量,全力侦察此案。一定不能再拖到下次月食。”王贞仪缓缓又说道,“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今年的月食又要来了。”

    钱云丞心中一紧,“姑娘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儿?”

    王锡琛插话道,“小女受她祖父的影响,自小看的书就比较杂。”

    钱云丞摇摇头,“不行,这件事儿不能大张旗鼓地办。”

    “大人,这是为何?”王贞仪急道。

    “姑娘有所不知。”

    钱云丞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一旦我大张旗鼓的查案,那么江宁必定民情汹涌,秩序陷入混乱。到时上头怪罪下来,我这个县令恐怕……”

    “原来江宁百姓的性命,比不上大人的乌纱帽重要。”

    “贞仪,休得胡言。”王锡琛喝道。

    钱云丞笑笑,“无妨。贞仪姑娘也是心中着急。”

    “难道不是这样吗?”王贞仪哼了一声。

    “凶手既能在我县衙中行险而不被发现,那么极有可能此人与我县衙中人有勾连,甚或就是内贼也说不定。我一旦抽调人手,那么凶手就可能得到消息。如此一来,那五十六个人的性命就被葬送了。”

    王贞仪知道他说的在理,但还是不服气地说,“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

    钱云丞叹了口气,“事情还是要做的。只能暗中进行。”

    “那好,大人,我们告辞了,如有能用得上我们父女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就是了。”王锡琛拱拱手,站起来。

    “锡琛兄请留步。”钱云丞抢上一步,“我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说。”

    “我无法判断县衙中谁是内鬼。要从别处借调人手,一则时间上来不及,二则都是生面孔,一样不能秘密进行查案。”

    钱云丞说到这里,便住了嘴,眼睛直直地盯着贞仪。

    王锡琛急道,“不行,这事不行。”

    “大人还没说什么事呢?”王贞仪奇道。

    “你想让小女秘密调查此事,对不对?”

    “贞仪姑娘心思缜密,这推断能力也非常人能及。更何况,姑娘的家学甚博,在这件事儿上也比常人有更好的判断力。”

    王锡琛摇头道,“贞仪只是女儿身,怕有些事儿不方便参与。”

    钱云丞道,“锡琛兄,正是因为贞仪是女儿身,才会收到奇兵之效。”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断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钱云丞笑道,“锡琛兄,若论骑马射箭刀枪棍棒,江宁有几个男儿能比得上贞仪姑娘?清明一战,江宁谁人不知姑娘的飒爽英姿?”

    “爹,让我试一试吧。毕竟事关几十人的性命。”

    “反正我不同意。”王锡琛拉下脸。

    王贞仪拽着王锡琛的胳膊,“爹,我们悬壶济世,不也是为了救人性命?难道您平常所讲的大义,都是说来玩玩的吗?”

    王锡琛叹了口气,“这应是男儿之举。再说,我怎么跟你娘交待?”

    王贞仪思考了一会儿,转向钱云丞,“大人要委托小女子做此事,我有个条件,还望大人应许。”

    “但凡姑娘开口,无不应许。”钱云丞拱拱手,“我先谢过姑娘。”

    “你听听我的条件再谢也不迟。”王贞仪笑道。

    “姑娘请讲。”

    “我需要一个助手。”

    “不知姑娘所说为何人?”

    “茹冰姑娘。”

    “这……”钱云丞万万没有想到,王贞仪所说的助手,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我要查案,必然事事向大人请示,如若经常出入县衙,必然引起别人怀疑。茹冰姑娘如果肯施以援手,那就可以做到毫无痕迹可寻。”

    王锡琛也是直直地盯着钱云丞,如果钱茹冰参加,那么钱云丞自不会将她们置入危险之中。王贞仪的心思可谓一举两得。

    “茹冰,她……”

    “大人,推己及人,自然也不能随便说说。”王贞仪打断他说。

    钱云丞一咬牙,“好,我答应你。不过,还请姑娘多照看小女。”

    “这个你放心。”

    临出门时,王贞仪回过头来,又说道,“大人的行事,似也不像墨守陈规之人,倒令小女子刮目相看。”

    钱云丞笑笑,“有些时候,情势相逼,不能骤然相抗,必徐徐图之。”

    “你这急事缓办的手段,倒让我学到了不少。”

    “贞仪姑娘,此事只限于咱们三个知道。其他任何人就不必说了。”钱云丞特意嘱咐道,“我就跟夫人讲,茹冰只是跟着你玩玩,长长见识。”

    王贞仪看了一眼王锡琛,“大人在暗示爹爹你呢。”

    “我晓得怎么跟你娘说。”王锡琛面无表情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