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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对质

    又过了一天,吴爽再也待不下去了,早早地到了前院。

    院子里,这会儿宋长老正在打熬身子,吴爽站在一旁静静地等他打完了一套拳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先生早。”

    宋长老微微一笑。“是吴爽啊,怎么样?好些了吗?”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吴爽又拜了拜。“这些日子蒙先生细心照料,学生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

    闻言,宋长老收了架势,见他面有难色,柔声问道:

    “只是什么?”“你有话便说,只管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

    吴爽踟蹰片刻,道:“只是自我受伤就医已有将近十日,不知误了多少学业,古人云‘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而学生此番特来请辞,还请先生恩准。”

    宋长老没有应话,只是招呼着吴爽进了堂屋。

    两人坐了下来,宋长老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脉枕,示意吴爽把手伸过去。号了号脉,老先生方才道:

    “你这身子确实好得差不多了,按理说我是不该留你的。只是当日你是由院长和太师叔亲自送过来的,如今你走了,若是院长责问起来,我也不好回话。你且耐心等等,我今日便去请示一下院长,若是院长发话了,我便教人送你回去,你看可好?”

    吴爽听他在理,自然没有意见。“全凭先生作主。”

    “那好,你先回去歇歇吧,我待会就去走一趟。”

    待到早上用了餐,吴爽又与鹤岩松笑谈了片刻,免不了要问些神仙精怪的事。鹤岩松倒是没什么不悦,每逢说起,都会讲些个故事来听。只是每当吴爽问到深处,他却总能轻描淡写地带过,当真是滴水不漏。

    等到了辰时三刻,鹤岩松收了东西走了,整间屋子里仅剩下吴爽一人。他便又拿起茶杯,沾水行文。

    过了晌午,灵均道人终于来了,他一身文人打扮,坐了下来,望着少年直截了当地问道:“宋先生说你想回去,可是在这住的不舒服啊?”

    “不不,院长说笑了,我住在这吃得好,睡得好,只是我家本就不富裕,爹娘送我来,只愿我能多学些东西,故而学生自入学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奈何前些日子遭人暗算,身受重伤,蒙院长不弃,派人相救,幸得宋先生妙手回春,又得鹤兄细心照顾,时至今日,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如今我已将近十日不曾沾书了,心思也野了不少,昨日梦到家母,当初离家之时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学生心中羞愧,私以为也是时候回去收心修学了。”

    一番话直说得灵均道人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有这份向上之心,又有这份孝心实在难得。只是你突逢大难,虽死里逃生,但也受了不少惊吓。虽是祸由私怨,但书院也有监察失职之处,万不能轻易了事。这样吧,你在这再住些个日子,等此事了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去,你看如何?至于书嘛,你可自行列个书单,我这就让人与你找来。”

    适逢灵均道人提到大难,吴爽自有满腹的话要说,只是他更担心的是薛怀理三人。

    “院长盛情,学生本不该推辞。只是实不相瞒,此事虽因我而起,却多有牵连。我虽入学不久,但在学宫中也有三四好友,意气相投,又曾患难与共。现如今我遇此大难,幸得有诸位搭救,可我那三位兄弟现在却依旧人单势孤,学生实在放心不下,还请院长作主。”

    灵均道人不慌不忙,摆手道:“若是单单因为这个,你尽可放心,如今方长安等人早已被收押在了学宫静室。”

    如此,吴爽悬着的一颗心多多少少落了下来,复又开口问道:“院长方才说是等此事了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了此事?又如何算是此事了了?”

    灵均道人想了想,也不推脱。“既然你今日提到此事,此事也是该有个结果了。我且安排你们当堂对质,你可敢言明实情?”

    “自然!”吴爽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一礼,然而想到那一日那位齐公子的口气,心里不免有些疑虑,询问道:“只不过那姓齐的怕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灵均道人点了点头,眯着眼道:“如你所说的,那姓齐的身份确实不一般,他乃是齐国食邑千户的怀远侯的次子,现在你知道了他身份,可还敢争个高低?”

    “有何不敢!”少年仰着头,目光如炬。“只想问院长可否秉公办理?”

    “好,好,既然你有这个胆量,我也就告诉你,便是太子皇孙,在我清阳学宫也是一视同仁。只是出了这书院,那就得另说了。”灵均道人迎着少年目光,脸上古井无波,看得少年郎只觉得眼前站着的好似是一座巍峨高山。

    只是来不及让吴爽感叹,他心中一怔,如院长所说,若是出了书院,这个怀远侯的次子对付起自己家人来,又该如何?然而他再一想,便释然了。齐楚都是大国,本就不对付,这齐国的侯爷便是再权势滔天,想来手也伸不到楚国来。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警告,现在他还好得罪的是齐国侯爷的次子,可以后若是换成了哪个楚国大官的子嗣又该如何?

    一时间,吴爽脑中思绪万千,只不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少年眼里依旧毫无惧意。

    灵均道人心中了然,不再多问,淡然道:“如此,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便安排你们对质,也好叫你安心。”

    时光如白驹过隙,整一日吴爽都在思索着明日应该如何应答,如何措辞,若是那姓齐的满嘴谎话,自己又该如何反驳?不知不觉间,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望着窗外月亮越升越高,吴爽站了起来,躺回了床上。明日尚有一场恶战,免不了劳神费力,睡饱了才有得斗。

    待到过了寅时,吴爽起了床,洗嗽完毕,端坐在书桌前,放空思想,静待天明。

    待到日晒三竿,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进了院子,先是朝着宋先生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了里间吴爽的屋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两人相互见了一礼,也不多话,互通了姓名。

    吴爽跟在那少年身后走了出去。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到了一处大堂外。

    大堂气势磅礴,门楣方正挺拔,两人仆一入内,吴爽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就迎面而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吴爽方才抬起了头来,堂上已有四人,居中坐着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人看起来虽有些病态,一双眼睛却是锐利如鹰,左侧坐着的老人倒是慈眉善目,一脸慈祥地跟个邻家爷爷似的,却让人生不起半点亲近感,右侧坐着却是一位女子,三十来岁的样子,端庄娴静,面前摆放着笔墨纸砚。

    在三人身后,院长灵均道人默然静坐。

    不消多时,那位齐公子,方长安,宋青等人便依次被人就带到了大殿中来。

    宋青见到对面站着的竟是吴爽,只以为自己是见到了鬼,整个身子不由吓得直哆嗦,抖如筛糠,伸出一只手直指眼前人,朝着众人大喊大叫:“鬼...鬼...他是鬼....”

    再不等堂上人开口问话,他跪在地上,哭着将所有的事吐露了个一干二净,便是慌乱至此倒是也没有忘记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他本来就胆小,之前就已经出卖过了两人,此刻再卖一次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方长安听得额头青筋暴起,眼睛胀得通红,正想要动手,当场行凶,就被身后的看护止住了身形。

    “大胆,这是什么地方,又岂容得了你在这里放肆?”看护一把将方长安按在地上,堂上那白须老者厉声喝道,声音冷得直让众人觉得如坠冰窟。

    眼见堂下乱成了一锅粥,那位齐公子却是毫不害怕,先是朝着堂上三人拱了拱手,紧接着便又朝着吴爽走了过来,深鞠一躬道:

    “吴贤弟,我交友不慎,险先酿成大祸,是愚兄的不对,同出一门,多有得罪,但有所需,愚兄绝无二话。只希望贤弟多多海涵,愚兄感激不尽。”

    方长安听得此话,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直呼道:“姓齐的,你卸磨杀驴,不得好死。”奈何不等他说完,就被一人封住了口。

    虽说自己受的伤多是方长安一人所为,可是如果不是借着姓齐的势,想来他也不敢这般胡作非为。平白无故走了一趟鬼门关,吴爽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了这位齐公子,更何况他昨日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今日若是就这般就算了的话,又叫灵均道人怎么看自己。少年嗤嗤冷笑一声,义正严词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旋即,吴爽便站出来于众人人前将当日情景一一说出。吴爽说一句,堂上那女子便记一句。

    堂上三人听得他说完了经过,又让另外三人将当日经历各自再说一边,并由那女子挨个记录。

    宋青此时已经吓破了胆子,依稀记得前几日他与方长安之间谋划的说辞,可说到中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编好的瞎话。无奈之下他只得按照模糊记忆,掺杂着当日情况,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时辰,听得堂上三人眉头紧皱。

    只等他说完,堂上三人根据他的讲述逐一询问,此时从他口中得到却与他之前所说的截然相反。三人反复确认,到最后直问得宋青站在那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方长安倒是嘴硬的很,拒不认罪,至于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说了寥寥几句。堂上人再问的时候,他便是摇头以对,一双眼只瞪着那位齐公子仿佛要冒出火来。

    令吴爽意外的事,那位齐公子倒是淡定的很,虽有隐瞒,却也算是如实地将交代了个清楚。

    待四人将当日情形逐一说过,堂上居中之人便令吴爽与三人一一对质。

    宋青本就惊吓过度,对质之时,满嘴的胡言乱语,一会儿说愿意认罪伏诛,一会儿又说自己受人指使,再过了一会儿又说自己虽然与吴爽有过恩怨,当日却是在与二三好友饮酒,未曾见过他。

    等到方长安时,此时他已经消了气,脑子恢复了清明。两人对质时,他只说自己确实动了手,但也只是动了手,而且是在盛怒之下动得手。至于刺入吴爽身体里的两刀,一刀是因为那位齐公子推搡,另一刀却是宋青刺的。

    吴爽自然不会如他所愿,挨个辩驳。方长安却是油盐不进,到了最后,索性只喊冤枉,任谁也拦不住。

    堂上人见状,也只得吩咐后面的看护堵住了他的嘴,将他死死按在了一旁。

    等到闹剧结束,堂上人唤了那位齐公子上来对质。这位齐公子不愧是出身高门,先是向四人挨个行了一礼,方才站到对面,率先问道:“吴贤弟,你说你当日遭人劫持,可曾看到受何人劫持?”

    吴爽有些意外,只愣了半晌冷笑着望着他,回道:“自然是受你们四个劫持!”

    “那我问你,你方才说有人持刀顶在你身后,让你不曾回头,可是属实?”

    吴爽眉头紧锁,坦然道:“不假。”随即他反应过来,立刻补充道:“但我也不耳背,听得身后不止一人。再说等我到了地方,回过来头的时候,见到可就是诸位啊!且不说你身后还跟着仆从,那位仆从现在又在何处?”

    不等这位齐公子开口,堂上人便已经说话。“入了学宫,便都是同门,再无仆从之说。只因他与齐无疆同吃同住,故而那位学子此刻须得押在堂外,等你与他们三人对质之后,自会押上来再行与你对质。”

    “那又如何?你终究不是亲眼看到是我押着你的,俗语有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怎可仅凭着声音便觉得是受我挟持?若是如此,这世间法理公正何在?”

    望着被按在地上的方长安,吴爽淡淡笑道:“就在刚才方长安可不是这么说的?”

    齐无疆面露不屑,冷笑道:“那不过是方长安为了给自己开脱罢了,他见人就咬,他的话也能信?他还说是你惹恼了他,他方才动得手?难道这是真的?”

    “那宋青的话呢?”吴爽收敛了笑意,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华贵公子。

    齐无疆望着他洒然一笑:“宋青出尔反尔,他不过是个受人胁迫的可怜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话又怎么能信呢?他还说那一天他喝了一天的酒呢?难道这也是真的?”

    “吴贤弟,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缘何害你啊?便是今日,你我也才是第二次见面。我且问你,这两次见面,你可曾见我动过你一根手指?”

    吴爽幽幽说道:“无怨无仇,咱们怨仇可深着呢!我问你,三月初的时候,我与三个兄弟在紫竹林卖东西,可是你手下的人先动得手?”

    “且不说那紫竹林是不是做买卖的地方,什么你的人我的人,贤弟刚刚没听到吗?入了这学宫,便是同门。我承认我确实与他们有过合作,可那也只是合作。我出钱他们出力,仅此而已。货是我的,人可是他们自己的。”

    齐无疆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接着道:“有道是怨有头债有主,贤弟若是受了委屈,当初就应该站出来找他们理论个清楚,缘何今日站在这台上指责我这不相干的人。”

    吴爽沉默了。

    这是一个巧舌如簧的辩才,自己万不该在这与他逞口舌之利。“便是如你所言,你当日又为何出现在那里?”

    齐无疆收了笑意,接过他的话茬:“亦如你所言,虽然与你起争执并不是我,可毕竟货是我的。有道是‘同行是冤家。’,但也有一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咱们都是在一个地方做买卖,或早或晚都会碰上,与其相争,为何不共利呢?我不想做冤家,更不想做仇家,我只想做赢家。所以我找到了你,我希望咱们两也能合作,可是你拒绝了我。”

    “所以你就让方长安对我动了手?”吴爽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不,我没有让他动手,是他自己动的手,这一点你很清楚。我也提醒过他,可是我拦不住他”齐无疆不傻,没有把话接下去,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方长安,又看了看吴爽。

    “可是你看着他动了手,还在旁边叫了好。”吴爽记得很清楚,他直视着齐无疆,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的,这是我之过也,不敢不认。”齐无疆没有否认,他甚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过就得罚,我甘愿受罚,只求贤弟能够原谅愚兄。”

    “这就是我要说的。”将目光从吴爽身上收了回去,转而望向堂上坐着的三人,齐无疆站的笔直,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怯懦,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坦然。

    “你可有异议?”堂上那位病态的中年人望着吴爽,声音缓慢而又清晰。

    一时间,大殿内安静地只听得到宋青的咿咿呀呀,以及方长安那粗重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