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公正但可笑
高堂之下，吴爽沉默良久，闭上眼睛回话道；“没有。”
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公堂之上是讲究证据的，而他没有，或者说他没有足够的证据，又或者说齐无疆遮掩得很好。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和堂外之人再行对质。”堂上人得了答复，示意看护将堂外的那个黑衣少年带了进来。
两人堂下对质，不出所料，从那黑衣少年口中说出的经过与齐无疆的口供虽在细节上略有不同，当大体上并无矛盾之处。对于踹了吴爽一脚，和他主子一样，黑衣少年也坦率地承认了。
显然两人比方长安和宋青要精明得多，就算是提前串通好了说辞，也会适当地‘创造’一些无伤大雅的差异。
这些差异既可以很好地被消除，又能让二人的供词看起来更加真实。
整个公堂对质中，这位齐无疆齐公子无疑是那个主导一切的人。
因为他的‘自首’，让整件事情得以清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也让他有了从中脱身的筹码。现在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方长安，宋青两人。公堂上，方长安就像一只用过的脏手套一样被人随意抛弃了。
只等到堂上人宣判将他移交官府按照杀人罪处置时，他甚至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按照楚国律法：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等待他的结果只能是死。虽然他死不足惜，可他也死的不明不白。如此对他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从一开始这位齐公子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最坏的结果，并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或者说他很早之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对于抛弃方长安，齐无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需要任何代价。这个易怒的人就像是一把刀，一把无需自己驱使便会自动出鞘的刀。这把刀有了事能平事，出了事能顶事，这就是齐无疆为什么会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宋青，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同样会被移交给官府处理。他虽非主谋，却为从犯；虽受人胁迫，但是之前却也持械伤人，他的下场将会是三千里的流放。
吴爽全程参与这场对质，此刻他茫然地站在堂下，那位身着白衣，却难掩贵气的齐公子就站对面。他可以清楚地预见到这一次公审应该就要到此为止了。
因为院长的承诺，他自信满满而来，只觉得今日公堂对质之下，自己必能得到公道，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
明明有口能言，却如鲠在喉。
终于堂下只剩下了三人。
堂上坐着的四人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这一切。
齐无疆躬身上前，朝着堂上四人，纳头便拜：“诸位先生在上，学生交友不慎，以至酿此大祸，自知难逃其咎，愿受责罚。但是学生昔日曾听人言‘知错能改，是为善也’，学生不敢以此居功，只是望诸位先生念及学生初犯，还请不要将学生拒之门外。”
此刻那黑衣少年眼见主子这般动作，赶忙紧随其后，屈身下跪，匍匐在地，口中称道：“昔日我与齐公子听闻学宫盛名，心向往之，千里迢迢，来此求学已有三年。三年间安分守己，尊师重道，不敢有丝毫逾矩。如今我等自知有错，不敢推脱，只望诸位先生念及我等求学之心至诚至坚，从轻发落。”
吴爽虽然有心辩驳二人，却苦于拿不出证据，只得站在那冷冷看着二人。
两人话虽说得漂亮，可那坐在中间的中年人面上却不见波澜，一双锐眼扫过堂下，开口道：
“学宫向来善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功是功，过是过，怎可混为一谈。既然你们已经承认了，自己有错在身，那便是过。然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念你们并无大恶，现在有两个法子，一个是私了，那就是你们商量着处理；第二个就是公了，便是按照学院规矩来办。”
眼见堂上人不买自己的帐，齐无疆跪在地上，眉头紧皱，索性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不敢放肆，躬身一礼问道：“私了我自知道，还请问先生，若是公了，当如何？”
那中年人看了三人一眼，指着吴爽朝着另外两人道：“若是公了，你们二人须得先每人各赔他千两白银，然后还请三位回去收拾好各自东西，即日起离开学宫，永不叙用。”
冰冷的声音在大堂内回响，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堂下三人皆是一愣，吴爽心中疑惑正想开口，猛然想到了宿舍前的石碑上刻着的一百二十条规矩，其中第一条便是宵禁，如此算来，自己确实是坏了规矩。而这份过错自然不能由他一个人来背。
眼下三人要么私了，要么公了，绝无第三种可能。
一听到要逐出学宫，齐无疆显然是慌了神，他当即朝着吴爽走了过来，匆忙开口道：“吴贤弟，凡事好商量，你看要不这样，我们赔双倍的钱给你，这件事就此作罢。从此之后，你做你的买卖，我做我的，咱们进水不犯河水，如何？”
虽然他尽量在强装镇定，然而眼神里的慌张却是难以遮掩。
真正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毕竟少数。
这也是吴爽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些买卖。
吴爽突然有些好奇，好奇他愿意出价多少。想来这些年他应该赚了不少，不至于心疼这几千两银子。
“各自赔我千两白银，加起来也就是二千两。齐公子愿意加倍，那就是四千两。按理说四千两已经不少了，可是对你齐公子而言，恐怕就是九牛一毛了？”
齐无疆脸色有些不太好，他皱着眉。“那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多少？那得看你有多少了？”
难得看到齐无疆吃瘪，吴爽心里头舒坦不少。整堂对质，他都被人压着，此刻翻了身，自然要一展胸中郁垒。
齐无疆脸色涨得发红，他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吴爽心里很痛快，只不过现在的他再没有心思去看齐无疆了。
他更在意的是堂上的四人，确切的说他一直都很在意。
入了学宫公堂，吴爽先是被四人气势所摄，后来等到齐无疆等人进来了，他又想着给自己挣个公道，所以一心扑在了对质上。
现如今结果已经很明了，既然有的赚，又能留下来，吴爽自然不会傻到去选择鱼死网破的法子。
当然就算选择公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换二还能有两千两银子拿，怎么算自己都不吃亏。
有的时候人要豁的出去。
重新注意起堂上的四个人来，吴爽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突然想起正式入学那一天晚上朱言的那句话。
“什么出身啊，什么钱财啊，在这都没多大意义，学宫教执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吴爽原以为这是一句玩笑，现在再看来，胖子并不是在说笑。这些人是真的不在乎，昨天院长的那句话此刻再想起来也不像是承诺，反而更像是一句陈述。
此刻摆在吴爽面前的这份裁决不可谓不公正，谋人命者难逃其咎，便是从犯，也都各有惩处。
这样的结局，自己本该是满意的，毕竟任谁看来这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只觉得背脊发凉。
齐无疆之流是什么人？做了什么？吴爽不觉得堂上的人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又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是初犯？为什么他们没有早早地被绳之以法？
吴爽可不觉得自己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反抗的人？之所以他能站在这里，或许只是因为他死了，但又活了。
在这里，没死的人是不被在乎的，而死了的人是开不了口的。
如此，这看似公正的裁决在这一刻更显得极为讽刺。
他们要的只是堵住自己的嘴，用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自己这些人，堂上的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
这是一种何等的冷漠？
在这些人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些人。
吴爽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恼火，而且越烧越旺。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又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是神仙，神仙不应该降妖除魔，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吗？
以齐无疆的精明，吴爽不觉得他看不出来这些。或许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些，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对付下面的人。
堂上的人依旧面无波澜地看着下面的人。
“我有多少银子？哼，我银子多着呢，就怕你吃不下。”
齐无疆的话再度在耳边嗡嗡作响，可纵然富贵如他，上面的人一样也不在乎。
“你管我吃不吃得下？”吴爽瞥了他一眼，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说吧，你有多少银子？”
“吴贤弟，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以后可都还在学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不要把事做的太绝的好。”齐无疆忍着怒气，一字一句道。
吴爽也在忍，只不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恰逢此刻齐无疆跳了出来，给了自己一个宣泄的借口，所以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刚才是谁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再说了，我和你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也要杀我一次？”
“三十万两！”齐无疆满脸涨红，咬着牙，吐出了一个数。
三十万两，只当齐无疆刚抛出了这个数，吴爽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只不过还不够，堂上的人可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啊，他强装镇定，依旧不依不饶道：““三十万两整？”
堂下齐无疆瞋目而视，半晌方道：“三十六万四千九百七十二两。”
吴爽看着这位贵气难掩的公子，讥讽道：“三十六万四千九百七十二两，只怕这些都还是往少了说的吧。”
不等齐无疆接话，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也不少了。我就算你三十六万四千九百七十二两，三年换算下来一年就是十二万一千六百多两。齐公子可是真个做买卖的行家啊。”
齐无疆看着吴爽在那儿算账，心里只以为对方觉得少在奚落自己。他脸色铁青，甩手就要往外走，却被身后看护拦住了，迫不得已又得转过头来和吴爽周旋。
“我是不是行家和你有什么关系，有多少银子，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有这个胆子，来拿便是。我还告诉你，我的银子可不是好拿的，只怕你就算了拿了也带不出去，花不出去。”
两人在堂下唇枪舌剑，堂上人却是一言不发，作壁上观，自始至终，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
吴爽叹了一口气，许久后方才开口道：“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一分不要。圣人云：‘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我虽还没有这样的觉悟，但你的钱不干净，我还真看不上。”
“你...姓吴的，你到底想怎么样？”齐无疆脸色愈发地难看，被气得阵青阵白，指着吴爽喝问道。
“既然你想私了，当然行。我说过，我做生意讲究个公平，我做人也是这样。”吴爽闭上了眼，片刻后又睁了开来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记得当初你看着我这被人砸了头，还叫了好。现在我也要看着你被人砸了头，再叫声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看齐无疆，而是一直看着堂上的四人。
“姓吴的，你懂不懂规矩？你是诚心不想私了是吧？”齐无疆脸色难看至极，他万没有想到吴爽会提出这种要求，这可是坏了学院规矩的，这不是明摆着不想他留下来。
“我就这个要求，至于行不行，那就要你去问问诸位先生了？”吴爽依旧看着堂上人。
堂上那中年人也在看着他，不等齐无疆发问，便开了尊口。“既是私了，你们觉得行就行。”
原来，他们也不在乎规矩。
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公堂之上是讲究证据的，而他没有，或者说他没有足够的证据，又或者说齐无疆遮掩得很好。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和堂外之人再行对质。”堂上人得了答复，示意看护将堂外的那个黑衣少年带了进来。
两人堂下对质，不出所料，从那黑衣少年口中说出的经过与齐无疆的口供虽在细节上略有不同，当大体上并无矛盾之处。对于踹了吴爽一脚，和他主子一样，黑衣少年也坦率地承认了。
显然两人比方长安和宋青要精明得多，就算是提前串通好了说辞，也会适当地‘创造’一些无伤大雅的差异。
这些差异既可以很好地被消除，又能让二人的供词看起来更加真实。
整个公堂对质中，这位齐无疆齐公子无疑是那个主导一切的人。
因为他的‘自首’，让整件事情得以清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也让他有了从中脱身的筹码。现在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方长安，宋青两人。公堂上，方长安就像一只用过的脏手套一样被人随意抛弃了。
只等到堂上人宣判将他移交官府按照杀人罪处置时，他甚至都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按照楚国律法：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等待他的结果只能是死。虽然他死不足惜，可他也死的不明不白。如此对他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从一开始这位齐公子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最坏的结果，并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或者说他很早之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对于抛弃方长安，齐无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需要任何代价。这个易怒的人就像是一把刀，一把无需自己驱使便会自动出鞘的刀。这把刀有了事能平事，出了事能顶事，这就是齐无疆为什么会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至于宋青，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同样会被移交给官府处理。他虽非主谋，却为从犯；虽受人胁迫，但是之前却也持械伤人，他的下场将会是三千里的流放。
吴爽全程参与这场对质，此刻他茫然地站在堂下，那位身着白衣，却难掩贵气的齐公子就站对面。他可以清楚地预见到这一次公审应该就要到此为止了。
因为院长的承诺，他自信满满而来，只觉得今日公堂对质之下，自己必能得到公道，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
明明有口能言，却如鲠在喉。
终于堂下只剩下了三人。
堂上坐着的四人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这一切。
齐无疆躬身上前，朝着堂上四人，纳头便拜：“诸位先生在上，学生交友不慎，以至酿此大祸，自知难逃其咎，愿受责罚。但是学生昔日曾听人言‘知错能改，是为善也’，学生不敢以此居功，只是望诸位先生念及学生初犯，还请不要将学生拒之门外。”
此刻那黑衣少年眼见主子这般动作，赶忙紧随其后，屈身下跪，匍匐在地，口中称道：“昔日我与齐公子听闻学宫盛名，心向往之，千里迢迢，来此求学已有三年。三年间安分守己，尊师重道，不敢有丝毫逾矩。如今我等自知有错，不敢推脱，只望诸位先生念及我等求学之心至诚至坚，从轻发落。”
吴爽虽然有心辩驳二人，却苦于拿不出证据，只得站在那冷冷看着二人。
两人话虽说得漂亮，可那坐在中间的中年人面上却不见波澜，一双锐眼扫过堂下，开口道：
“学宫向来善罚分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功是功，过是过，怎可混为一谈。既然你们已经承认了，自己有错在身，那便是过。然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念你们并无大恶，现在有两个法子，一个是私了，那就是你们商量着处理；第二个就是公了，便是按照学院规矩来办。”
眼见堂上人不买自己的帐，齐无疆跪在地上，眉头紧皱，索性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不敢放肆，躬身一礼问道：“私了我自知道，还请问先生，若是公了，当如何？”
那中年人看了三人一眼，指着吴爽朝着另外两人道：“若是公了，你们二人须得先每人各赔他千两白银，然后还请三位回去收拾好各自东西，即日起离开学宫，永不叙用。”
冰冷的声音在大堂内回响，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堂下三人皆是一愣，吴爽心中疑惑正想开口，猛然想到了宿舍前的石碑上刻着的一百二十条规矩，其中第一条便是宵禁，如此算来，自己确实是坏了规矩。而这份过错自然不能由他一个人来背。
眼下三人要么私了，要么公了，绝无第三种可能。
一听到要逐出学宫，齐无疆显然是慌了神，他当即朝着吴爽走了过来，匆忙开口道：“吴贤弟，凡事好商量，你看要不这样，我们赔双倍的钱给你，这件事就此作罢。从此之后，你做你的买卖，我做我的，咱们进水不犯河水，如何？”
虽然他尽量在强装镇定，然而眼神里的慌张却是难以遮掩。
真正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毕竟少数。
这也是吴爽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些买卖。
吴爽突然有些好奇，好奇他愿意出价多少。想来这些年他应该赚了不少，不至于心疼这几千两银子。
“各自赔我千两白银，加起来也就是二千两。齐公子愿意加倍，那就是四千两。按理说四千两已经不少了，可是对你齐公子而言，恐怕就是九牛一毛了？”
齐无疆脸色有些不太好，他皱着眉。“那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多少？那得看你有多少了？”
难得看到齐无疆吃瘪，吴爽心里头舒坦不少。整堂对质，他都被人压着，此刻翻了身，自然要一展胸中郁垒。
齐无疆脸色涨得发红，他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吴爽心里很痛快，只不过现在的他再没有心思去看齐无疆了。
他更在意的是堂上的四人，确切的说他一直都很在意。
入了学宫公堂，吴爽先是被四人气势所摄，后来等到齐无疆等人进来了，他又想着给自己挣个公道，所以一心扑在了对质上。
现如今结果已经很明了，既然有的赚，又能留下来，吴爽自然不会傻到去选择鱼死网破的法子。
当然就算选择公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换二还能有两千两银子拿，怎么算自己都不吃亏。
有的时候人要豁的出去。
重新注意起堂上的四个人来，吴爽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突然想起正式入学那一天晚上朱言的那句话。
“什么出身啊，什么钱财啊，在这都没多大意义，学宫教执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吴爽原以为这是一句玩笑，现在再看来，胖子并不是在说笑。这些人是真的不在乎，昨天院长的那句话此刻再想起来也不像是承诺，反而更像是一句陈述。
此刻摆在吴爽面前的这份裁决不可谓不公正，谋人命者难逃其咎，便是从犯，也都各有惩处。
这样的结局，自己本该是满意的，毕竟任谁看来这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只觉得背脊发凉。
齐无疆之流是什么人？做了什么？吴爽不觉得堂上的人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又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是初犯？为什么他们没有早早地被绳之以法？
吴爽可不觉得自己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反抗的人？之所以他能站在这里，或许只是因为他死了，但又活了。
在这里，没死的人是不被在乎的，而死了的人是开不了口的。
如此，这看似公正的裁决在这一刻更显得极为讽刺。
他们要的只是堵住自己的嘴，用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自己这些人，堂上的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
这是一种何等的冷漠？
在这些人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这些人。
吴爽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恼火，而且越烧越旺。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又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是神仙，神仙不应该降妖除魔，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吗？
以齐无疆的精明，吴爽不觉得他看不出来这些。或许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些，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对付下面的人。
堂上的人依旧面无波澜地看着下面的人。
“我有多少银子？哼，我银子多着呢，就怕你吃不下。”
齐无疆的话再度在耳边嗡嗡作响，可纵然富贵如他，上面的人一样也不在乎。
“你管我吃不吃得下？”吴爽瞥了他一眼，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说吧，你有多少银子？”
“吴贤弟，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以后可都还在学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不要把事做的太绝的好。”齐无疆忍着怒气，一字一句道。
吴爽也在忍，只不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恰逢此刻齐无疆跳了出来，给了自己一个宣泄的借口，所以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刚才是谁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再说了，我和你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也要杀我一次？”
“三十万两！”齐无疆满脸涨红，咬着牙，吐出了一个数。
三十万两，只当齐无疆刚抛出了这个数，吴爽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只不过还不够，堂上的人可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啊，他强装镇定，依旧不依不饶道：““三十万两整？”
堂下齐无疆瞋目而视，半晌方道：“三十六万四千九百七十二两。”
吴爽看着这位贵气难掩的公子，讥讽道：“三十六万四千九百七十二两，只怕这些都还是往少了说的吧。”
不等齐无疆接话，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也不少了。我就算你三十六万四千九百七十二两，三年换算下来一年就是十二万一千六百多两。齐公子可是真个做买卖的行家啊。”
齐无疆看着吴爽在那儿算账，心里只以为对方觉得少在奚落自己。他脸色铁青，甩手就要往外走，却被身后看护拦住了，迫不得已又得转过头来和吴爽周旋。
“我是不是行家和你有什么关系，有多少银子，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有这个胆子，来拿便是。我还告诉你，我的银子可不是好拿的，只怕你就算了拿了也带不出去，花不出去。”
两人在堂下唇枪舌剑，堂上人却是一言不发，作壁上观，自始至终，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
吴爽叹了一口气，许久后方才开口道：“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一分不要。圣人云：‘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我虽还没有这样的觉悟，但你的钱不干净，我还真看不上。”
“你...姓吴的，你到底想怎么样？”齐无疆脸色愈发地难看，被气得阵青阵白，指着吴爽喝问道。
“既然你想私了，当然行。我说过，我做生意讲究个公平，我做人也是这样。”吴爽闭上了眼，片刻后又睁了开来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记得当初你看着我这被人砸了头，还叫了好。现在我也要看着你被人砸了头，再叫声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看齐无疆，而是一直看着堂上的四人。
“姓吴的，你懂不懂规矩？你是诚心不想私了是吧？”齐无疆脸色难看至极，他万没有想到吴爽会提出这种要求，这可是坏了学院规矩的，这不是明摆着不想他留下来。
“我就这个要求，至于行不行，那就要你去问问诸位先生了？”吴爽依旧看着堂上人。
堂上那中年人也在看着他，不等齐无疆发问，便开了尊口。“既是私了，你们觉得行就行。”
原来，他们也不在乎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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