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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沈光轩为官

    沈光轩抓起角落里那个烂作一滩泥的周辰潇,狠狠地一巴掌接一巴掌扇醒了他,如同一个找到自己家里离家出走多日此刻正宿醉的孩子的家长。

    沈光轩实在是太生气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觉得自己日复一日便能修出个不世仙人是吗?”沈光轩冷笑着质问道,“你知道废法以后有多少人因为天赋不够而修炼这些残书修炼死掉吗?”

    周辰潇当然不知道,他只是在想,若是当年那个叫陈逍遥的不废法,没准自己也能有个不错的天赋,进到个不错的门派里面,便再也不用被谁欺负了。

    那些莫名的冷眼嘲笑和恶毒的语句,还有穿越过来经历的种种事情,真的一次次刺伤了周辰潇的心灵。

    他臆想中的穿越,根本不是来受苦受难渡劫的,封建的压迫真的比想象中的要残酷无数倍,他连学校封校封几个月都快受不了,何况是这种不讲人道不受律法管束地阶级压迫呢?

    若是能修炼出什么本事来,没准就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周辰潇不服气地告诉沈光轩说,只要他坚持下去,一直努力,就不会再受到那些冷眼嘲笑了。

    可沈光轩一盆冷水很快浇了下来:“周辰潇你知道修炼这东西天赋有多重要吗?你当真以为有些东西费尽心思就能‘有志者事竟成’吗?”

    “你做你的青天白日辣椒梦!你就不是修炼的这块料!”沈光轩怒道,“这一月你拿着自己身体霍霍,修出什么东西来了?”

    沈光轩松开周辰潇的衣领,直起身子,接着讽刺道:“你不是穿越之前打游戏挺厉害吗?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些不厉害的低段位玩家每天不睡觉地练习就能去职业赛场上大放异彩了?是不是每一个人只要不停地进行科学的田径训练就可以成为下一个博尔特了?你也会打球,你知道一米九大高个外加强壮硬朗的身板在高中球场上有多吃香,一个一米六的人哪怕比他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和技巧,在这种臂展和弹跳几乎都是碾压的情况下,战胜他的可能微乎其微。”

    “可是很多人不承认这一点,他们不服输,盲目地不服输,他们相信人的潜力无限,认为自己愤怒的时候甚至能徒手跟一只健康的成年老虎掰掰手腕,可实际上他们就算怒火能实质化烧到眉毛这里,连接下跟自己同量级的职业拳击手一拳都不可能,但值得深思的是,我俩还在蓝星上那会,仍然有不少人会觉得自己无比愤怒的情况下,就能徒手跟一个与自己同量级的职业拳击手拼个鱼死网破,哈哈,蛮好笑的!”沈光轩脸上慢慢地的不再是讥讽,而是冰冷,“要知道即便在无规则条件下,普通人对上职业拳击手在灵敏度抗击打和出拳力道差了一个珠穆朗玛峰那么多,无非就是被一拳爆肝或者击中下巴休克甚至是一拳致死,这些人根本就不尊重客观规律,喝了点鸡汤就不知所以。”

    “人很奇怪,既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可是当别人与众不同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努力便可以弥补其中的差距,认为努力才是最重要的。”沈光轩说道,“有的人两天就能打上高段位,一百米随便一跑都可以跑进十二秒,轻松就可以跳起来扣篮,数学看两眼公式看一遍课本就可以满分差点,很多歌曲听一遍就能找准调唱出来……可有的人打了几十天都上不去一个段位,练了几百天一百米都跑不进十二秒,无论怎么训练弹跳就是摸不到篮筐,数学辅导书一大堆补习班四五个连及格都是问题,无论在歌房里练多少遍音调都是左的……每个人都可以努力,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天赋。”

    沈光轩像是彻底换了个人似的:“曾经我的高中班级里有个每节课下课以后的课间休息都要抱上球去练习运球的男生,他痴迷到哪种程度?课上都在比划动作!他一直很想打进校队,甚至连高考目标都定的是北体,他平时看了很多励志视频告诉自己要勇敢追逐梦想,因为勇敢追逐梦想的人在闪闪发光,可实际上他连班级首发都进不去,因为他比较矮,穿上鞋刚好就一米六,练习再多的花哨技巧都是为了进篮,可是他的身高太容易被冒了,所以他喜欢用‘篮球只是热爱’来安慰自己,他父亲多次因为他打球而荒废学业进到学校和班主任交流……单看热爱也许是没错的,但篮球是竞技运动,你苦苦练习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在和别人对抗的时候取胜,虽然有很多人在这一点上是嘴硬的,但就像你修炼一样,我相信绝大部分人修炼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强身健体。”

    “所以你知道最后那个男生是怎么重新开始捡起课本的吗?”沈光轩突然笑盈盈地望着周辰潇。

    周辰潇摇摇头。

    沈光轩无奈地笑道:“他爸跟公司请了几天假,带他去了一趟北体,回来他就闷闷不乐地丢掉了篮球,再也没有拿起来过……”

    “没有天赋的努力在那些有天赋的努力面前,实在是太脆弱了……只要真正接触过天赋的人才会意识到,努力很重要,但仅仅是重要,而天赋却是决定性的,决定性是什么你懂吗周辰潇?”

    沈光轩来回踱步道:“高中有多少家长觉得孩子这科那科成绩不好是因为不够努力,没有天赋不过是孩子学不好的借口,一切的一切无非都是因为没有努力到位,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苦心人真的天不负吗?那不过是成功者的措辞罢了!我沈光轩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学懂过数学的一天!可我的父母常用世界冠军的努力来告诫我,根本听不进去我的任何话,他们逼着我每天学十几个小时的数学,我也确实全身心地投入去学,可是我真的学不懂!他们永远看不到那些世界冠军异于常人的天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比那些世界冠军先努力十几年先付出十几年的汗水和精力,可根本就到不了那个高度!这很残酷,许多事情需要天赋,如果努力真的能超越天赋的话,那么每个人努力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应该都能以清华北大学生的身份走进这两所校园里面看看风景,每个练习了几十年篮球的人都应该会是下一个乔丹。”

    “天赋更像是一种特权而遭人嫉恨,人们都痛恨特权,却又希望自己拥有特权。”

    “所以每一个发现人与人之间存在天赋差距的人都承认却不敢大肆宣扬这一点,因为咱们当时在的地方,是高喊人人平等的,这话一出口,就不再是人人平等了。”

    “这个世上有三种人觉得天赋比不上努力重要,一种是生有天赋而不自知的人,比如有的人看了五遍课文就能记下了大概,他却觉得这样的结果主要依赖于他努力地看了五遍课文,而不是天赋,殊不知有很多人看十遍都记不明白一篇课文,有些人觉得是因为他拼命努力才考上了985,殊不知有多少人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再拼命再努力却也考不上985……另一种人是因为根本接触不到有天赋的人,所以他觉得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超越身边的所有人,可如果将眼界一放大,到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就发现自己不过众生尔尔……这最后一种,就是蠢。”沈光轩谈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轻轻道,“如果有机会回去我很想跟我的父母亲说两句话,问一问他们,为什么他们知道唱歌,田径,画画这些东西需要天赋,所以碰都不让我去碰这些东西,但偏偏就是不知道在高中那些科目的学习里同样需要天赋,只会拼命推着我的腰杆要我往前冲,告诉我天赋不过是懦弱者为自己的失败找来的一种虚无缥缈的借口。”

    “天赋可以决定努力的成效,可是努力根本改变不了天赋的高低。”

    沈光轩说得对,可似乎并不全对。

    周辰潇不服气地反驳道:“可是我们努力的意义,不正是因为被天才甩开了那一万米的距离,所以拼命拼命缩短当中那两米的距离,到九千九百九十八米就好了,不是吗?”

    所有的道理都应该有其适用的范围才对!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的,连工厂出来的一批货,都按质量好坏分好了价格,何况是人呢?人不单单在天赋上是三六九等的,还有其他很多方面……这很残酷,可我们要做的,是要尽力上到自己的极限高度,而不是不属于自己的高度。

    这就够了。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沈光轩笑了笑,似乎是笑他那话里拉近的两米有什么用,轻轻道:“周辰潇,谎言蜜人心,真话似快刀,也许有朝一日等你学过围棋以后你便会明白,所谓千古无同局的围棋,究竟能够将人的天赋划分作怎样一个三六九等!你会深刻体会到,哪怕仅仅一个十三岁孩子,你与他的脑力之间,也竟是有着犹如天地之间相隔甚远的差距!到时候你再反过来思考我今日抨击你这些话,也许你会发现我的理解虽不是那么完美,但大差不差。”

    “人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认清客观规律,而不是拿着那句‘努力就会有结果’来自我感动,冒失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你我都不是梅西,都无法在足球领域有任何建树,所以就不要以此来为目标前进,最后因为没有试错的成本落了个极为失意的结果而惶惶一生。”

    “如今你既然铁了心跟着怡国九公子,我希望你以后学会审时度势,顺应规则而上,记住人是没有办法改变客观规律这句话。”

    “项公需要在边州提携一个爱子如民的好官,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今日便要启程,以后我俩的路,可能永远变成了平行线,周辰潇,你好自为之,也好好保重!”

    “来人,送他回质子驿站。”沈光轩扭头上了马车,进了车厢。

    “是,大人!”两个卫兵一人提起一只胳膊,将周辰潇硬生生从地上拽到脚离地半米。

    周辰潇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个穿上赵国朝服的背影,觉得他竟是越发陌生了。

    他就这样被人架着回到了驿站,身上那本花了五两银子才换来的修炼书也被两个卫兵搜出来烧掉了,估计是沈光轩临走前交代过。

    这样也好,沈光轩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该为他高兴才是。

    今日十二月十五,周辰潇除了小六这么个不是亲弟弟又胜似亲弟弟的小跟班,又多了一个,叫许林刚,明明一米九几壮得跟他娘牛一样,却是口娃娃音。

    可以想象这么个壮汉怒吼的场景,那叫一个辣耳朵啊……

    这倒也不算啥大事,就是吧,周辰潇感觉他的脑子不太好使。

    前段时间嘛,许林刚家在的那个村子的村口有棵同他一样高的小树,看起来风一吹就倒那种,原本伸只脚出来朝中间用力一踩应该就断了,周辰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他在撞树——准确地说是他把树掰弯,让树来撞他的额头,乍一看树和他还真是谁也不服谁,周辰潇不理解他的这种行为,但是先去找了许母,等从许母那里看过许母张罗的女孩,吃过饭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了,这厮额头上鲜血直流,但是小树还真被他这样给弄出断痕了。

    许母骂了句驴木头,便连忙心疼地拉着他回去,要他跟恩人告别。

    这货头上的血都流在嘴边了,还在那里乐呵呵地跟他说恩人慢走。

    周辰潇觉得多这样一个小跟班其实倒也不是不行,好歹被打之前能让许林刚先震慑一下对方,这样自己也不至于会再被打那么惨了不是?

    他也在锻炼身体,从第一天用尽全力咬牙切齿都只做了二十一个标准俯卧撑,到现在勉勉强强三十个不会累的要死要活,对于一个蓝星肥宅来说,已经算得是突飞猛进了。

    九公子同他和小六的相处这些日子下来也渐渐亲密,偶尔,九公子也会应周辰潇的请求,小喝两口酒,小六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喝,周辰潇打算过两年再让他碰这个东西。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里,男人们能面对面凑在一起喝酒可不像蓝星上面朋友之间聚一聚那么简单,因为身份地位之间的差异,他们喝的每一口酒都不能忘了去敬九公子,都得经过九公子同意,只不过九公子私下里好像真的把他们当兄弟,暂时并未在意这些条条框框。

    周辰潇两个星期前的下午被人偷拿了银两袋子,冷静下来细腻分析了一番,当天晚上周辰潇本着碰运气的想法带上许林刚就去抓人,没想还真在一间酒楼的包厢里抓到了。

    误打误撞了属于是。

    银子已经被两个毛贼挥霍掉十几两了,那两个毛贼用别人银子是一点不手软的,见到周辰潇和他身后的许林刚又是害怕又是敬佩的,后来干脆直接借着酒劲跪下来磕头认了周辰潇做大哥,信誓旦旦说每日都会在酒楼对面那座桥上与周辰潇碰头,按日带一些银子来赔,唯周辰潇马首是瞻。

    后来他们还真来了。

    说是江湖上认了人做大哥,那就是一辈子的大哥,谁背弃了江湖信义是会遭雷劈的。

    有这么两个“侠肝义胆”的小弟周辰潇自然很是放心,情报网的事情,已经让他们两个着手了,至于弄这个东西需要的银两哪里来的,周辰潇不管。

    之前周辰潇就在想,有些事一定要交由好人做才行吗?

    可什么是好人呢?符合书上标准的就是好人吗?

    那陈洁呢?陈洁就是个坏人吗?

    拜托她平时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人啊!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呀!遇见周辰潇的时候,她也只是想尽力去靠近自己喜欢的一个人呀!她没有能违背父母的办法,也没有去抵抗这些封建规则的能力,细想她好像真的不算错,只不过周辰潇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罢了,他觉得陈郎中应该先断了和老秀才的关系,再来和自己谈情说爱。

    可封建的压迫岂是说能断就能断的。

    人心很复杂,周辰潇突然意识到人是很具体的,而非抽象的,现实里的任何一个人绝对不是几句话就能概括下来的。

    你接触过一万个人,就会有一万种感受,不会有人给你的感受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周辰潇的两个毛贼小弟虽然犯了偷病,可是还真未影响他们恪守那忠义孝顺的江湖道理,周辰潇想着好好管教下他们的偷盗毛病,倒也不是不堪所用。

    这人呐还真有意思……

    有的贪官生前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却在国家大义面前慷慨赴死;而有的忠义之臣兢兢业业苦心为民,却临来叛了国当了国贼。

    若是简单给他们扣上好人坏人的标签未免也太过于草率了。

    没准以后还会遇到那种品德败坏却又能力很强或者品德很好能力又稍弱再或者两者各折半的人,谁知道呢?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之前不理解沈光轩为什么一定要去到官场了为官,但是现在有些自己的事情做着,周辰潇还真感觉生活没那么空虚和碌碌无为了,因为忙起来是能忘记些东西的,只不过其实你也不知道忙活一些事情的意义。

    周辰潇忘记在哪看到过,说是狭隘的论起意义两个字的话,那宇宙的诞生没有意义,人类的出现没有意义,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所以到底什么是意义呢,当下就是意义吧。

    至于女人嘛,周辰潇算得是暂时戒了,反正也没谁会看得上他的,陈洁找过他几次,都被他冷脸拒绝了,虽然心还是很痛,但周辰潇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因为沈光轩的关系,有些卫兵对周辰潇的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

    周辰潇与两个关系还算融洽的卫兵打过招呼,重新溜达到街上。

    昨日合桥还出了大太阳四处吹着暖风,今日温度却感觉已经骤降到零下了。

    刚刚在驿站烤火的时候,他浑身那叫一个僵硬刺疼,越烘火反而皮肤上越传来冷疼感,可慢慢身上暖和起来以后,他这才发现皮肤火辣辣地疼,浑身上下像是中了火毒,得降降温才能褪去。

    周辰潇双手相互插进棉衣袖口里面,然后用力抓紧袖口,这样从裸露的小臂那里灌进来的风会少些,身子能降温得更慢一些。

    他没有等许林刚来找他,也没有带上小六出门,更没有去找迟姓两兄弟问问情况,就是想在街上瞎溜达一会,吹吹冷风。

    天空下起了细碎的小雪,落在周辰潇脸上、脖颈上迅速变成了凉凉的一小滴水。

    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马车也是,许多人家都备好了过冬的粮食和炭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毕竟这种天气连商户都开得少,没多少人愿意在暴雨和雪天开门做生意,商队的马车在雨雪天气里行进十分困难,没有长远利益的话,大部分唯利是图的商人是不愿意折腾这种亏本买卖的。

    身上彻底冷下来以后,周辰潇的目光突然被身旁迎面过去的一辆马车吸引。

    那帘子后面的年轻公子哥长相十分出众,肩上挂着周辰潇不认识的动物毛皮披肩,厚实的衣领紧紧地护住了他的脖颈,那双黑色长靴里面应该是加过动物毛绒的,他口吐白气,和身侧的美娇娘有说有笑,周辰潇瞄了眼那个做工精致的炭火炉子,低垂着目光不敢再往上看。

    说不羡慕是假的——即便在心里说一万遍没关系,那股缓缓渗进心里的酸楚感却愈发浓郁。

    周辰潇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心好像也跟着冷了几分。

    此刻这个世上有许多人正在相爱,烤着温暖的火炉子,吃着流油的烧鸡,可是这些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周辰潇身上的棉衣无论如何都锁不住温度,睡觉的被子也锁不住温度,住的卧房升不了火,整个冬天都很痛苦,只有动起来身子热乎的时候才是好受的。

    你能想象整个冬天身边的所有能保暖的东西都贴在身上给你一种冰冷的感受是什么情景吗?

    周辰潇能想到在这个世界最好的过冬方式就是每日都钻进热水盆子里泡着,或者整个桑拿室,呜……可是冬天的柴木价格一点也不便宜,他想泡热水澡都是种奢侈。

    九公子给他的银两对于周辰潇来说十分尴尬,一方面银子他可以随意揣在身上,好像全都是他的一样,但他就算在九公子不知情的情况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用掉几两,九公子不是傻子,这种无法预料后果的事情周辰潇实在是没胆子去做,所以这些银子又好像全都不是他的。

    他知道以他现在这个身份的人能穿上棉衣已经算是九公子恩赐了,他无法想象其他那许许多多连棉衣都无法穿上的人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冬天是如何艰难地熬过去的,这样巨大的生活水平落差是周辰潇心里始终一直无法坦然接受的。

    胡乱溜达一圈,周辰潇回到了驿站,许林刚今日看来并未来过驿站,如果他来,一定会站在门口等着解释清楚的。

    九公子在卧房里等他,小六也在,周辰潇很惊讶,平日里宁城该在那间简陋的书房里看书的。

    宁城看见他回来,举了举手中的酒,笑道:“过来一起喝点。”

    那必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周辰潇笑道:“谢公子赐酒。”

    一盘撒了盐的花生米,毫无疑问是道下酒的好菜,周辰潇坐下以后抖擞了一番身子,心说宁公子咱们去厨房烤着火好好聊好好喝岂不美哉?

    宁城将小六拉得坐近些道:“坐过来点可以相互取取暖。”

    这话说得还真是没有公子架子,周辰潇叹了口气,心说站在九公子的角度,心中也有百般落差才是,兴许不见得就比他小。

    喝呗!敬苦命人!

    感情都在酒里!

    九公子告诉他,赵人打算下一个冬天便把他放回去,不必满打满两年。

    周辰潇一听笑着说公子这是好事啊,那公子有何打算。

    九公子怅然地说,想把他和小六一起带回去,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打算听听。

    周辰潇沉默了一会,说想把许林刚他们一家带上。

    其实当然不止他们一家,周辰潇把那几个许母找来的女孩也算上了,可是非亲非故,公子底下凭什么养几个闲人啊?

    用利益去衡量感情无疑会显得感情廉价,可是当用感情去涵盖利益的时候,却倒显得感情十分真挚了。

    九公子笑了笑,说带便带吧。

    那一瞬间,周辰潇是真的想跪下来给九公子好好磕两个头叫上一句好大哥了。

    可周辰潇隐隐之中总觉得九公子像是有什么心事,只是没有说出来。

    屋外雪越下越大,屋内他陪着九公子一口接着一口,花生米见底的时候,九公子突然开口哽咽道:“大弟,本公子知道你曾许诺助本公子成大怡国的王,可是本公子知道很多事情现如今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本公子希望回京以后,你们能投奔我三哥,以你的谈吐才识,本公子相信不会谋到太差的位子的……”

    说到这里九公子已经泣不成声了。

    周辰潇的心有些动容,他实在猜不透九公子是借着酒劲试探他,又或者只是情绪上头说得难过话。

    可是他真的想抱一抱九公子,至少蓝星上的人们是可以这样安慰朋友的。

    于是周辰潇屏住呼吸,像是猫一样弓起身子,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爬进九公子,然后在离九公子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时缓缓挺直身子,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将九公子的脑袋轻轻扶到他的肩膀上。

    九公子默许了这种行为。

    周辰潇记得自己和陈洁拥抱的时候心脏都不曾有这般狂跳过,他生怕九公子下一句话是你和本公子虽为兄弟,但你今日之行为实属越界,明日本公子便差人来把你砍了。

    还好,还好。

    周辰潇听着九公子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悄悄侧眼暗示小六看了两次,确定这个怡国堂堂的九公子已经枕着自己肩膀睡着以后,便招呼小六过来抱着九公子,给他暖暖身子,自己则轻轻放下九公子的颈椎,给他们两个盖好被子。

    他喝了酒身上很热,可是又不想那么快睡去,于是准备去驿站院子里转一转。

    他走到驿站两排屋子中间的窄道上,然后右转,抬头看向那棵高耸的大树。

    树上的枯叶已经落光了,光秃秃的枝干上盖满了白雪,雪花仍在飞落,承受不住积雪重量的枝丫往地面倾斜一个角度,偶尔滑落下一大块雪来。

    周辰潇深吸一口气,反复咀嚼刚才喝酒的场景。

    有谁能告诉自己,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九公子梦到了

    他们三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归宿在哪。

    这一年,合桥的雪,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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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为了筹集一批粮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