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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暗度陈仓

    因长平郡主一事,宁宴雀跃的心情变得沮丧无比,他将事件始末一五一十说与奚迟听,想让奚迟帮他拿个主意,此事要不要诉与裴靖知晓,又应以何种形式诉说。

    奚迟反问宁宴想不想说,若不想,他可以帮忙保守秘密。

    宁宴当然想坦白,他本想主动写信说明,又怕打扰到裴靖,也怕对方误会他在炫耀,所以才想请奚迟帮忙,不必拐弯抹角,只管实话实说便是。

    奚迟宽慰宁宴不必忧虑,裴靖不会多想,哪怕宁宴说明天要娶长平郡主过门,按那人的性格大概也只是平静地送上精心准备的贺礼,再加一句真心实意的“恭喜”。

    宁宴非但没有感觉到安慰,反而越发垂头丧气,莹亮的眼睛瞬间失去神采,他觉得奚迟在嘲讽他不得其心。

    奚迟却是目视前方,惆怅地叹息一声,“五十步岂敢笑百步。”

    宁宴听不太懂,却莫名感觉到了安慰,感激之意油然而生,“多谢你,这本是我的错,却三番五次承蒙退让,我想明白了,如果我始终不能作出抉择,还是放弃抉择比较好,起码不会被放弃,我不想有朝一日我们变成怨偶,也不想你我因此分道扬镳,最终两败俱伤,裴大说得对,夫妻易成怨偶,朋友才会永恒。”

    奚迟惊诧地看了宁宴一眼,忽而展颜,“好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宁宴挠着头“啊”了声,不解其意。

    奚迟思忖良久,不知该如何答他,只是让他等一等,等裴靖回来,不解之事自会明白。

    宁宴不满地挠着脸颊,“小小年纪打什么哑谜,欺负我脑子不好使。”

    “长平郡主亦是小小年纪,你待她未免有失礼数。”长平郡主无论如何都是储君之女,奚迟担心宁宴引火烧身。

    “我亦是迫不得已方出此下策!”一提起长平郡主,宁宴十分来气,“她对我纠缠不休,我还要百般纵容吗?实话实说而已,不可以吗?”

    “你小点儿声!”奚迟紧张环顾四周,扯着宁宴的衣袖低声劝道,“你若对她无意,私下说明便是,当众令她颜面尽失,恐怕会惹殿下不豫。”

    那长平郡主面相圆润柔和,说话天真可爱,娇纵无拘,一看便知未曾吃过苦头,宁宴这般作为只怕对其颇为打击。

    “他凭何不豫?我才不豫呢!我私下拒绝过许多次,可长平充耳不闻,一意孤行,这也要怪罪到我头上吗?”宁宴越说越气,声调反而越发高昂起来,“古人有云,有话不说非君子,我若不明说,她误会我于她有意怎么办,长痛不如短痛,纠缠不清才是害她。”

    “哪个古人云过?”

    “宁子!”

    “可是长平……”

    “你不要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男欢女爱,等我回营躲一阵子,过几日她见不着我便忘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长平郡主只比卿卿小几个月,”奚迟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她应当是懂的。”

    宁宴好生思考了一番,也点头,“我觉得卿卿也未必懂。”

    奚迟一噎,不得不承认其人所言有理,一时无话可说。

    “我得想办法阻止大父下令。”宁宴说得轻巧,只可惜他出馊主意还行,好办法是不可能有的,只好再次央求奚迟帮忙,倘若此事成了,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拿考试的事骚扰奚迟。

    “这……且容我想想……”奚迟甚是为难,这次他并不想帮宁宴。

    于私自不必说,于公实为好事一桩,毕竟宁宴已近及冠,是该为自己的前程好生盘算一番,如果可以与长平郡主结为夫妇,往后只要不犯十恶之罪,与郡主相敬如宾,便不必担心会失去靠山,也不必再为前程发愁,必会仕途坦荡,一生顺遂,比现在的境遇强百倍。

    奚迟思忖良久,未言其他,仍劝宁宴三思而行,万不可意气用事,更不要薄待自己,有些苦没必要吃。

    宁宴当然明白个中利好,因为皇帝和文御也是这样劝他的,可他并不认为拒绝尚主便是自讨苦吃,他从未想过追求俗世认同的远大前程和辉煌人生,他只想回去朔州,哪怕只能成为一名守城巡逻的步卒,他也想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和亲人一样为这片土地献出自己的全部,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居乐业,想他在意的人皆高枕无忧。

    他不认为娇生惯养的长平郡主拥有堪比凉国公主的勇气和能力,愿意成为一名兵卒的妻子,即便对方愿意,他也不愿接受。感情的事他虽然捉摸不透,但却清楚地知道,爱与其他是不同的,便像是一朵牡丹生长在芍药丛里,看似雷同,实则大相径庭。

    奚迟认为宁宴对长平郡主缺乏耐心,甚至根本不曾了解过长平郡主,二人应该多多相处,“日久生情,你同长平郡主相处的时间哪怕只有你与我们相处时间的一半,情况也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我忙得很,哪有时间与她日久生情,”宁宴不遗余力地反击,“你怎地不跟鹑首日久生情?”

    奚迟瞬间涨红了脸,“那、那不一样,我对鹑首姐姐根本生不出情意……”

    宁宴叉着腰,阴阳怪气地复读了一遍,“日久生情,你同鹑首相处的时间哪怕只有你与我们相处时间的一半,情况也会与现在有所不同。”

    “我……”奚迟掉进自己挖的坑里,试图将宁宴也拉下来,“我帮你写信问问卿卿,她说话你总该听。”

    “不行,不要告诉她。”奚迟先前所言宁宴深以为然,告诉裴靖反而不妙,于是一改积极坦白的态度,决定先瞒着,待事情了结再告诉裴靖圆满结束的好消息。

    他请奚迟把这件事放一放,先帮他准备一下考试,又再三叮嘱奚迟万不可说与裴明礼知晓,那人是个大嘴巴,一旦知道什么秘密,不出半日工夫,所有与其见过面的活物都会知道,万一传得沸沸扬扬,坏了长平郡主的名声不说,秦国公定然不会放过他,多半会逼他娶长平郡主为妻,他不想苦了自己,更不想大父为难。

    “两个大嘴巴,相煎何太急?”奚迟鄙夷地睨了宁宴一眼,“你又怎知我不愿你娶长平郡主,毕竟对我有好处。”

    “好哇,我就知道你方才不肯帮我定是存了别的心思!”宁宴终于发现奚迟的小诡计,追着奚迟要揍他,“你别跑,我要报仇!”

    “你敢打我,我要告诉卿卿!”

    二人在街上追逐起来,不时与密匝的行人和堆积的货物擦撞在一起,行人张口欲斥,怎奈话刚到嘴边人已不见了踪影。

    长政门下的争执与少年的吵闹貌似并未引起注意,大邺是一座包容而拥挤的城池,城里每天都在上演不同身份、不同阶层的爱恨情仇,一点小小的纠纷在一些人眼里可能意味着塌天大祸,但在另一些人眼里则不如一尺布、一斗米要紧。

    商人牵着骆驼带着所剩无几的商品赶赴东西市,遇到巡逻的南玄武卫便挂起笑脸贿赂一包茶、一把铜钱,盼望着下次再开方便之门,好教他多卖几尺布、几斗米。

    这座城池似乎一直都是这般花天锦地,不曾生过战乱,也未生过天灾,甚至因为王侯将相蜂拥在此而常常天呈吉象,仿佛上天也在保佑着这里,任凭城外风吹雨打、干戈寥落,城内永远笙歌鼎沸、红飞翠舞,只是忙坏了大邺驿,以及来来回回健步如飞的信使。

    奚迟端坐一旁,监督宁宴与裴明礼背诵文章,张赋秋脚步匆匆而来,称太孙有大事欲与宁宴相商。

    “当真有顶顶重要的大事要与我商议吗?”宁宴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赋秋,乐得呲出两行大白牙。

    裴明礼激动地看着宁宴,“苟富贵!”

    宁宴同样激动地看向裴明礼,“无相忘!”

    张赋秋不停地催促宁宴快些随其入宫,事成之后再“无相忘”也不迟。

    宁宴既有事要忙,奚迟遂告辞离开,裴明礼独自一人背书无甚趣味,更没有坚持的毅力,便随二人一同离去。

    奚迟甫回营便借口有事谢绝诸事邀请,将自己反锁在屋中,他焦躁得坐立不安,在床边坐下又站起来,踱着圈子又停住,反复思考宁宴与长平郡主之事,几番提笔欲书,几番搁置无言,他不想食言而肥,但更不想隐瞒不报,内心挣扎不已,不知该遵从道义,还是屈服于心意。

    此事并不紧要,亦与裴靖无关,可宁宴越想隐瞒,他便越想揭穿,长平郡主是个顶好的机会,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不止是为了宁宴的前程,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

    犹豫踌躇之间,他已然想好说辞,他也不想成为阴沟里的老鼠,不想对好兄弟玩弄心计,然而世人哪有不自私的,何况裴靖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这样做不正是应该的吗?

    卿卿应该不会生气吧,此事于宴哥有利,她也会赞同的吧?

    奚迟默默念着,不停地宽慰自己,心头的大石渐渐偏移位置,镇压的天平终于开始倾斜,摇摇晃晃地垂向一边。

    试一试,只是试一试,不成便算了。

    他再次铺开信纸,最后敷衍地犹豫了一下,埋首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