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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心驰神往

    李英娇与同行的两位贵女一起凭空消失在桥面上,只见侍女伏着阑干又哭又喊,半天才听明白是有人落水了。

    见桥上生了变故,桥下的人群反而散了,尤其听闻落水的是李氏女时,众人跑得更快了,唯恐避之不及被牵扯其中。

    裴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实在想不通李氏在民间怎会混成这般名声。

    “林娘子抓住了我家娘子!”侍女的声音喜忧参半,赶忙招呼僮仆救人,无奈僮仆笨拙,转了半天也不得其法,气得侍女哭骂不止。

    与李英娇同行的林娘子?莫非是林幼薇?

    裴靖再次驻足回头,这才发现桥上其实还有一位穿粉裙的贵女,只是大半个身子都在桥外,人群一挡便像是消失了一般。

    粉裙子手里紧紧拉着黄裙娘子一条手臂,黄裙子的手不停地往下滑着,拽得粉裙子头脚颠倒着挂在阑干上,黄裙子大叫“快松手”,粉裙子哭着摇头,无奈将近力竭,黄裙子倏地滑下去一大截,吓得侍女大哭起来。

    两家僮仆四下求援,李氏僮仆人多却不肯帮忙,挡桥的挡桥,找人的找人,对这边的紧急情况视而不见。

    裴靖想到这二人当中有一个可能是林幼薇,顿时起了搭救的兴趣。

    她折回去,踹开意欲阻拦的李氏僮仆,用腿勾住阑干垂下去,一手抓着粉裙子的手臂,一手扯住黄裙子的腰带,一个用力将二人甩回桥上。

    二女在侍女的搀扶下狼狈起身,发上钗环“叮叮当当”往下掉着,两家侍女也顾不得捡,只一味向裴靖道谢。

    裴靖微微颔首,看了二女一眼,不知哪个会是林幼薇。

    二人站直身体喘匀了气,立刻自报家门。

    穿鹅黄冬装的女子先道了个万福,“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妾姓明,不知阁下贵姓,家居何处,妾明日亲自登门道谢。”

    明?明庭芝?

    裴靖心下了然,看来是东宫三妃相邀游玩,另一位想必便是林幼薇了。

    果不其然,方才挂在桥上的粉裙女子也道了个万福,自称姓林,亦是询问裴靖名姓,想登门道谢,但见裴靖摇头,便取下腕上手镯赠为信物。

    明庭芝见状,亦取玉佩请赠。

    “不必。”裴靖再次拒绝,转身离去。

    她救的不是人,而是人情,无需二人回报。

    “阁下!”明庭芝紧追两步唤住她,“阁下可否帮忙搭救妾的姐妹?”

    裴靖充耳不闻,径自走远。

    未几,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李英娇的尖叫刺破夜幕。

    路上,裴靖回想起林幼薇的长相,感觉跟宁宴描述得差不多,看上去很是和善可亲,不过天色太暗,看不出眼神和神态像不像林正和。

    原来太孙喜欢这种类型。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温柔娴淑永远都是权力最好的衬托。

    夜风倏忽忙碌起来,吹得灯火摇摇如流星。

    裴靖去往外禁库,跟天市汇报燕赵雪的事。

    天市并未反对,只希望燕赵雪可以尽快还钱,顺带着唾弃了一下他们三个管理邸店的手段,建议换几个真正的生意人打理,毕竟做买卖的最终目的还是赚钱。

    “若不嫌弃,你们可以雇我前去料理,”天市捋着小胡子,满脸骄傲的神色,“叔叔我于生意一道颇有心得!”

    天市的算盘打得岭南道都能听见,裴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要这人尽快把买药的钱给她。

    “要不咱们这样,”天市扒拉着算盘,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燕赵雪欠的一万金便用买药材的钱抵消,如此她可以少还一些,也能更快还清欠款,你意如何?”

    “你是不是当我傻?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裴靖瞪着天市捶案,“赶紧还钱,听见没有?”

    天市不服气地嘀咕,“一进一出就那么回事,她给你你给我我给你,多麻烦……”

    裴靖回头瞪他一眼,“我不管,赶紧还钱,不然我告诉太微。”

    “改天一定还,你急什么!”天市连忙打发裴靖离开,太微一会儿过来,若知道他坑骗后辈的钱指定要揍他。

    “改天?”裴靖回身拽住天市修剪精致的小胡子,“不能改天,明天就得还!”

    “行行行……”天市推她出门,顺手锁了门。

    “什么钱都捞只会害了你!”裴靖气得七窍生烟,隔着门威胁了几句,愤愤离开。

    这趟出门完全是赔本买卖,李黎家走得急,什么也没捞着,若望京酒肆不成,她损失的又何止一万,一时间越想越气,在心里骂了一路。

    隆冬的山谷寂静如镜,唯酒坊一点微光,隔窗看进去只有三五个人在,其他人约摸都去街上看灯会了。

    瀑布溅在石阶上的水结了冰,裴靖脚底一滑险些掉下去,幸好及时把住了石栏,吓得她嘀咕了一句“吓我一跳”。

    阶下有人路过,听到这句抱怨立马止步仰首,狐疑地唤了声“卿卿”。

    裴靖脚步一顿,而后一路滑下去,朝那人飞扑过去,“阿迟!”

    “小心脚下……”奚迟赶快接住,一下将裴靖攥进怀里,激动得声线直颤,似蝉翼共鸣,“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

    “这话我来说才对!”裴靖搂住奚迟的脖颈,不满地撇了下嘴,“你一去半年几乎杳无音讯,我做梦梦到你说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那不是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你身边!”奚迟本想怪裴靖为何不等他回来,为何不给他留信,可一见面,所有的责怪与埋怨尽数烟消云散,只想用最炽热的口吻向裴靖表达他心里旷日的思念,“我很想你,但不知该怎么说,对不起……”

    “不许道歉,我不准你道歉!”裴靖抬头看着奚迟,发现奚迟竟长高了许多,眼下的她只有踮起脚来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那眼中缭乱的星光里掩藏着无数汹涌澎湃的情绪,昏昏夜幕下看不清晰,却令她忍不住红了耳尖,“上次买的礼物你看到了吗,我又给你带了新礼物,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我一直带着呢!”奚迟握住裴靖的手摸向腰间,喜悦溢于言表,“你送的我都……”

    “那边的两位!”二人对话蓦地被打断,酒坊那边有人大喊,“大庭广众之下又搂又抱的,不能仗着天黑便为所欲为啊!”

    裴奚二人惊悚扭头,发现酒坊窗口挤满了看热闹的脑袋,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脸上写满了“快亲一个”。

    “年轻人真是不讲究,”春早放了一壶酒在窗台上,笑得眼角皱纹像孔雀开屏,“赶紧回屋熄灯去!”

    “当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夏正摸着胡子说得意味深长。

    众人当即哄堂大笑,笑春夏夫妇没羞没臊。

    裴靖脸颊烧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还钱!”

    春夏夫妇瞬间消失无踪。

    “别管他们,”奚迟将裴靖的脸转过来,低声恳请道,“来一杯如何?”

    “好!”裴靖点点头,让奚迟去取酒,她回房收拾一番。

    屋里黢黑一片,透着久无人居的冷意,裴靖甩开火折子,点燃床头的香蜡。

    甜香馥郁氤氲,幽幽照亮方寸之地。

    奚迟抱着小酒坛爬上床,两人并肩坐着,饮了两盏觉得没意思,便直接对着酒坛你一口我一口。

    坛中酒色微微泛红,似灯下美人酡颜,甜丝丝的味道像秋天晒干的枣子。

    裴靖抱着酒坛靠着奚迟,说着路上的趣事。

    奚迟忽然伸手擦去她嘴角的酒渍,放到嘴边小蛇吐信般慢慢舔着。

    裴靖一下弹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奚迟,心动如脱兔。

    在她的印象里,奚迟内敛如青玉,永远温文尔雅、进退有度,即使喝醉了也只会安静睡去,分寸限度总是拿捏得稳稳当当,方才这般孟浪举止着实令她惶惑不安。

    “卿卿,”奚迟浩渺星河似的眼瞳中不知何时燎起了熊熊烈火,火苗凶猛似要冲出瞳孔,将面前的人卷起来,和他一起烧成灰烬,“我们结为连理吧,好不好?”

    “出什么事了?”裴靖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今夜的奚迟让她感到很陌生,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令她十分不安。

    她越往后躲,奚迟便越往前凑,直至一起退进墙角,挨挤着动弹不得。

    奚迟的呼吸有些沉重,带着一股燥热,和着蜡烛的甜香,微微弥漫开来,“没有,只是我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要和你在一起,现在!”

    裴靖感觉自己的脸颊已烫得发疼,却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奚迟的请愿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不想拒绝但又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羞赧地别过脸去,庆幸烛光暗淡,对方目视不清,“你……你要不要先看礼物?”

    奚迟神情一滞,眼中星火瞬间化作青烟,“你忘了吗,我们不是说好……”

    话至半截,他遽然收声,闭目藏下所有心情,一声“抱歉”酸涩难言。

    “我没忘!我只是……只是……”裴靖着急辩解,然而心头紧绷绷的,像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里,让她说不出话。

    她想说她不曾忘记,心意也从未改变,可她解释不了自己为何会逃避拒绝,她过于不知所措,乃至惶恐失言。

    奚迟静默半晌,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