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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笼中之鸟

    裴靖感觉身边的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样,变得不太正常。

    她刚从外地出完任务回来,奚迟便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那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表皮一如往常,可芯子换了个彻底,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奚迟在离开大邺的这半年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是不是在西域那边受到了邪术侵扰,听说西域有的是神奇又恐怖的邪教,说不定奚迟便是因为这个才变得不像自己了。

    宁宴也很奇怪,不过奇怪得很正常,很符合本人一贯的性格,但她还是感到生气。

    天市的提议她深以为然,好生与宁宴分析了半天,宁宴貌似听得很认真,谁知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反而莫名其妙地问她喜不喜欢牡丹花,要不要去宫外住。

    去宫外住?这是准备让她自立门户不成?简直鸡同鸭讲,酒肆的未来就此绝矣,欠款还清之日遥遥无期!

    有病!都有病!

    裴靖咬着一根汤饼,用门牙一点一点磨着,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内心早已复杂得跟她碗里的汤饼一样,乱七八糟结成一团,她讨厌这种捉摸不透且超出掌控的感觉,会令她感到惴惴不安,忐忑难言。

    宁宴不知裴靖现下在想什么,不过看脸色应该还在跟他生气,保不齐是将碗里汤饼比作了他的脖子亦或是胳膊腿的,他越想越害怕,赶紧再次表明态度,“卿卿,我认为天市叔的提议很有道理,不如我们现在便去……”

    裴靖抬眼一睨,宁宴一噎,识相地收声。

    奚迟张口欲言,又立马闭上了嘴,裴靖说话时他亦是心不在焉,一切尽作耳旁风,这会儿着急开口,万一说错什么,新帐旧帐一起算,下场恐怕还不如宁宴。

    宁宴仅仅安静须臾,便再次试图搭话,“你要听河西道的事吗?”

    “不听。”裴靖翻了个白眼。

    “哎呀,你问我一下嘛!”宁宴扭来扭去的样子像倚着墙蹭痒痒的猫,“我想说给你听,你给我递个台阶呗?”

    “军队作战不力,南戎陈兵京畿进逼大邺,外戚弹劾顾文章是废物,户部贪污,元党弹劾兵部任人唯亲,延误战机。你参军失败,朔州没去成,滁州也没去成,大约是陛下不同意你去,把你拘在营里免得你到处乱跑。”裴靖选择卸掉台阶,让宁宴无路可走,谁让这人不好好听她说话的,她也不要听这人说话。

    “完全正确!”宁宴震惊不已,“你为何知晓这么多,你又有其他的传话筒啦?”

    “战事消息已传至望京,一路常闻赞林鸿胪为直臣、骂元青懦弱之词,至于你……”裴靖掰着手指细数,“按你上次放假的时间推断,排除昨日上元节的一天假,今日你应在国子学上课,结识裴明礼是为了经由裴知书参军,你应常与他在一起联络感情才对,听闻陛下有恙,你却未在宫内侍疾,而且我听说,那位左……左……”

    “左承恩,”宁宴一提起这个名字不由得满脸嫌弃,轻视鄙薄之意溢于言表,“他原本叫左昶,林宣明及其同党被处死后他得了恩赏,大父令他统治东虎威卫滁州军,他当堂改了这名以表忠心。”

    “左昶,作伥……真是个有上进心的妙人,他可真是……”奚迟随后开口讽道,见裴靖扭头看过来,他赶紧将没说完的话咽回去,闭嘴低头认真吃饭。

    “对,左承恩。”裴靖想说的正是此人,“听说他在岁除宴上醉酒失仪,惹怒陛下被下了狱,现如今滁州军群龙无首,正缺一位才名俱佳的统领稳定军心,机会绝佳,总之,你今日出现在营里不合常理,若非你已不惧元青,便是不能去上课。”

    宁宴神情激动地看着裴靖,“你当真认为我才名俱佳吗?”

    裴靖深吸一口气,忍下扇宁宴一巴掌的冲动,点了点头。

    宁宴立马得意起来,宛如一只斗胜的公鸡,“虽然我才名俱佳,但我并不打算统领滁州军。”

    裴靖面露惊诧,“为何?”

    “志不在此。”

    宁宴想去戍守边疆,而滁州在中原,东不临海、西不临沙,他不想和孙闻一样被困在内地荒废青春。

    然而文御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带哪一支军队都无所谓,先入伍打下根基再图后效,所以他极力主张让宁宴统领滁州军。

    不曾想,皇帝闻此竟大发雷霆,当众指责李沈二人狼子野心,此举貌似无的放矢,然细想可知,皇帝这是怀疑文御受人指使想对宁宴不利,在此指桑骂槐。

    幸好唐少师及时出面化解了尴尬,帮宁宴推了此事,又和宁宴一起到皇帝面前替文御表了忠心,最后皇帝赐给文御一堆珍奇,此事才算是了了。

    “你想去朔州御敌,但朔州已属南戎势力范围,陛下怕你不听话,所以把你关在这里。”裴靖感慨皇帝的良苦用心,只是这样做于宁宴而言未必是好事。

    宁宴忍不住为裴靖鼓掌,所言几乎全部说中,只有一点不够精准,他去朔州不是为了御敌,而是想要暗杀南戎大王子呼衍安达,因为他的小姨母永乐公主即将与此人和亲。

    上一次大凉往南戎嫁公主还是二十年前,南戎王带着丰厚的聘礼前来求娶,娶回去做王后,虽说是续弦,但也是正经女主。

    二十年后,呼衍安达带兵压境,答应议和的条件是要一位公主,还要高于二十年前南戎所下聘礼两倍的嫁妆,公主嫁到南戎也不是做王后和王妃,而是做呼衍安达的侧妃。

    何等讽刺!何等侮辱!

    林正和作为正使,代表的是大凉的颜面,自是不可能答应,议和因此失败,呼衍安达将他吊起来,扬言要杀之祭旗。

    正在南戎准备斩杀来使发兵攻汝之际,元青竟主动请缨替换林正和重新谈判,新一轮谈判的最后结果是,皇帝改永乐公主封号为“安和”,陪嫁三十万金以及大量粮食与布帛,南戎则释放林正和,接到公主和陪嫁后便退回关外。

    林正和被放回京后当堂呵斥元青奴颜卑骨、苟且偷生,自行脱下官帽与公服,要辞官回乡。

    皇帝虽欣赏他,可元青也是功臣,纵其所为会令他人心寒,遂升其为太子宾客,同时默许元青打发其人分司望京的行为。

    宁宴是讨厌外戚不假,但大难临头时外戚的血性还是令他敬佩不已,李制本人极力反对议和,四人更是连番上书恳请领兵亲赴朔州作战,结果显然易见,皆被一一驳回。

    眼看大局已定,宁宴突然想起自己日躔卫的身份,便想着偷摸去朔州暗杀呼衍安达,结果文御不同意,且将此事辗转告诉了皇帝,皇帝担心皇宫看不住宁宴,便让太微将人拎回小重山关禁闭。

    裴靖顿时来了兴趣,“你雇我吧,我跟天市商量一下,给你便宜些。”

    “不行!”奚迟和宁宴异口同声地拒绝。

    “不行就不行。”裴靖撇了下嘴,反正她也没有很想去,估摸着宁宴是想手刃仇人,舍不得让别人代劳。

    后面宁宴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有的没的,像是要把一整年的话都说完似的,有时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一刻不停地说着。

    裴靖安静听着,她知道宁宴现在极其难受。

    宁宴的父母兄姊用血守住的国土如今却由得仇人在那里为所欲为,世上最疼爱他的人日渐变成他最讨厌的那种一味醉生梦死、只知苟且偷安的人。

    他悲愤欲绝却无能为力,四周只有用高墙围好的路,他的声音被墙挡住,在墙里撞得头破血流也出不去,只能跌跌撞撞地沿路向前,寻找着渺茫的逃跑的机会。

    宁宴极为擅长假装快乐与明朗,裴靖乐见他用其他方式发泄。

    “宴哥,一会儿我们去看灯吧。”奚迟怕宁宴郁郁寡欢憋坏自己,于是提议出去转转。

    裴靖将木箸拍在案上,“你能不能不说话?”

    奚迟一愣,抱着腿往角落里缩了缩,怂得像只鹌鹑。

    “你俩怎么了?”宁宴看看一脸冷漠的裴靖,再看看一脸委屈的奚迟,反而担忧起二人,“有何事是说不开的,说来我听听?”

    “哟,你俩昨晚才鸳鸯交颈今日便吵架啦?”冬晚凑过来捂着嘴嘻嘻笑,搂着奚迟的脖颈用刚好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人家星纪是女孩子,你对人家温柔一点嘛!姐姐知道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但你多少克制一下,别没轻没重的惹人家生气!”

    说罢,她又搂上裴靖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裴靖别和奚迟生气,“床头吵架床尾和,都是第一回,互相包容些,今晚指定能和好!”

    这人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东西?

    裴靖瞪了冬晚一眼,肩头一抬甩开搂在她肩上的手臂,她现在最恨别人对她动手动脚!

    冬晚却是不以为意,反而朝别人招招小手,笑嘻嘻地跟左右叽叽咕咕咬起耳朵来。

    宁宴疑惑地打量着二人,“到底怎么了,你二人今天好不对劲。”

    裴靖剜他一眼,“问问问就知道问,天底下没有你不好奇的!”

    奚迟的脸一下红到脖根,弓着背抱着腿的样子好像一只煮熟的大虾,“都怪我轻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