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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分崩离析

    三人守着一团明亮的篝火,火苗带来的温暖令人放松,长公主的话渐渐多起来。

    “小裴,草原的星星亮吗?”

    这问题问得裴靖险些噎住,“都一样。”

    “小裴,你在营里是做什么的?”长公主双手放在膝盖上,看向裴靖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裴靖被她这副可可爱爱的模样击中,有些不忍心说出真相,但也不能欺骗对方,只好实话实说了,“嗯……杀人。”

    长公主听到答案后,脸上的笑容果然僵住了,与景明对视一眼,干干笑了两声,“哈、哈哈,果然……人不可貌相……”

    景明机智地打圆场,“小裴模样长得这么好,杀的应该都是坏人吧?”

    裴靖尴尬得直抠地上的草皮,“应该……也许是的吧?”

    给钱便杀,哪管是好是坏。

    长公主可能意识到这个的话题有些不妥,再聊下去怕是要问出些更可怕的内幕,于是笑盈盈地岔开了话题,“小裴刚来时我还在想,世间怎会有此冷峻又阴柔的男儿,一双凤眼可真漂亮,没想到竟是女子。”

    裴靖扯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做他们这一行的,是男是女有何区别,是人是鬼又有何区别,只要能得到想要的,她并不在意自己是什么,更不介意别人如何看她。

    “小裴读过书吗?”景明小声嘀咕起来,“看上去像是读过不少书的样子。”

    “没有,”裴靖信口胡诌,“只认识一些字罢了。”

    长公主看上去不太相信,但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问裴靖是不是和宁宴很熟,“在东宫时,我见凉国侯一直在看你,眼睛都不眨一下,里面像是装了两个小太阳似的,光芒万丈……他是不是喜欢你?”

    裴靖不知长公主是如何看出宁宴眼里有光的,又不好瞎问,但还是一如既往习惯性地否认,“臣与凉国侯同司任职,只是朋友。”

    这个问题裴靖被太多人问了太多遍,每次都来问她,却无人去问宁宴,她不清楚宁宴是什么意思,便也不好揪着人家说三道四,只能自行否认。

    她看了长公主一眼,刚想补一句宁宴正与长平公主谈婚论嫁,忽然间想到什么,急忙住口。

    自从她回营,便没有人再提过这件事,实不知宁宴和长平公主走到哪一步了,婚事有没有定下,可不管二人成与不成,是否属于机密,此事都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长公主即将嫁入南戎王室,无论如何都得防备一些。

    好在长公主并没有看到她的欲言又止,也没有继续追问。

    裴靖低头拨弄着火堆,焰苗烤得脸颊燥热,身上却不见暖,夜风一吹凉飕飕的。

    她突然有些想念奚迟,想回大邺见那个人。

    长公主看了半宿星星,月挂西山时才歇下,裴靖打开包袱看了眼完好无缺的柳枝,亦安然睡去,一行休憩至天色大亮时方再次启程。

    余途安然无恙,长公主已完全接受了现实,没有再哭哭啼啼,而是认真打探起呼衍安达的情报。

    作为一名长在深宫的柔弱女子,第一次出门便是有去无回的护国壮举,能够如此快速地接受现实并调整好心态着实令人敬佩,裴靖对长公主耐心了许多,有时愿意就一个话题多说两句。

    和亲北行,远不可窥朝中风起云涌。

    有宁宴与奚迟作证,又有顾文章反水,元青终因唆使顾文章趁上番之机刺杀文御一事下狱。

    纵使元青坚决不认,然大厦将倾,落井下石者自会闻风而至,他不认这个又如何,后面有的是罪名等着他认。

    一夜之间,东宫门槛几乎被踏破,上状告发揭露元党罪行之人纷至沓来——纵容门生买卖科举名次,制定“经义通本”掌锢国子监与州县学,迫害太子太师唐不渝及其学生监察御史宋鹤、四门学直讲舒林,吏部上计失察至铨选身名逾滥者众——诸多恶行不一而足,连其族人强买强卖田地、非法侵占公田山林、抢夺良家妇女、踩踏良民致死等一贯被视作细枝末节的“小事”也被摆上了台面。

    以上百般,元青皆认,唯独刺杀文御一案抵死不认。

    见其言之凿凿,三司不得不再三调查重审,但一连连审月余皆毫无进展。

    期间,顾文章暴死,文御本想借题发挥,然仵作换了一批又一批,查来查去皆判为急病而亡,非但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惹恼了顾氏族人,顾妻挝鼓立石,状告有司侮辱亡夫,要求归还顾文章尸身。

    为免事态蔓延,此事只好不了了之,任由顾氏将顾文章匆忙下葬,由是元青唆使刺杀一案,在当夜刺客尽数伏诛、顾文章暴病而亡后彻底胶着。

    此后,元青陡然反口,声称以往承认的各项罪名均有内情,皆为三司屈打成招,请求面见文御陈情,否则不再说话。

    文御早因顾文章一事被气得卧病在床,昼夜头痛难忍,不得安眠,需得日日针灸服药,哪有精神去大理狱见元青。

    正在此时,又有宫观道士向文城状告元党构陷左迁祠部司讲官和解散玄学学生之事,文城勃然大怒,当即颁敕流相干人等三千里。

    文御认为处决结果太过草率,有失依据,应等三司定罪结案后再做决断,然而上表均无回应,他不得不抱病前往宫观劝说文城。

    不料文城一意孤行,乃至于斥责文御“我为君父,尔不过太子,何敢悖君忤父”。

    文御畏惧史官刀笔,不敢驳斥,竟生生将自己气晕,病情因此越发严重,不止头痛欲裂,偶尔还会咳血,身体虚弱至极。

    他一倒下,便给了李英娇机会。

    李英娇日日守在崇安殿侍疾,闲时便坐在床尾给文御缝制衣履,无事便传召两位良娣前来陪伴,但不许久坐,也不许擅送吃食。

    李氏在前朝如日中天,林幼薇之父分司望京不知何时可以归来,明庭芝之父因与元氏有姻亲关系而岌岌可危,二人于深宫之内孤立无援,哪敢与李英娇相争锋,自是太子妃说如何做她们便如何做,不敢与文御多说话也不敢送东西,更不敢托宁宴的关系,生怕被李英娇拿住把柄。

    可怜文御不知内情,只见一向颇受冷落的李英娇对他一片热心,而从未受过薄待的林幼薇和明庭芝却像是怕过了病气似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莫说送衣食,连靠前都不肯,关心的话也没几句,天长日久,他不禁对二人心生不满,而对李英娇的态度大为好转。

    宁宴将一切看在眼里,旁观者清,李英娇是什么样的人他远比文御看得透彻,故每当文御跟他抱怨那两位良娣如何时他都忍不住想要说出实情。

    可奚迟早已叮嘱过他,文御心思深重,又在病中,容易多想,要他务必一如既往做个眼中只有文御的纯臣,不要跟其他任何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妃嫔,否则城门失火时他必定是第一个被殃及的池鱼。

    因此,宁宴不敢当着文御的面多言,只能与张赋秋在私下里说道。

    张赋秋察言观色和看人的水平远非宁宴可比,他早就看出个中端倪,只是每次近文御身时李英娇都在旁边看着,他也没有办法开口,只能盼着文御的身体赶快好起来,莫再被李氏父女拿捏。

    如今李太后和李英娇掌握后宫,后党掌握前朝,李氏俨然只手遮天!

    既然文御没能说服文城,李制便也乐得按照敕书查办元青。

    为显新帝仁慈,善待元老,元青未死未流,亦未被夺职贬为庶人,而是被安置在大凉最南端的岭南道崖州做司马。

    如此与流放无异,以元青常常自诩“读书人”的孤傲,这恐怕比杀了他还教他难受,想必他在这个职位上待不了多久。

    至于其同党则没有那么幸运,先前托元青之福分别以太保和太子太师致仕的两位已故老臣,其赠衔被降为太子少保和特进,国子监祭酒蒲自清及其同党以“荼毒士子、危害社稷”的罪名连坐全族生友流放黔中道,其他相干人等一并打成奸党并刻碑记述。

    元党成员的相关文集作品也被尽数烧毁,市面完全禁止流通,私自传阅者籍没财产。

    此后,为示拉拢,先前因元党被贬之人悉数回朝晋位补缺,林正和仍为太子宾客,不必再分司望京,中元节一案中仗义执言的宋鹤一跃成为御史中丞,其他人各有封赏不等,不过多是些无关紧要的职务,亦或是国子监中的学官。

    元党看似大势已去,但碍不住其常年把持科举和中枢,门生故吏遍地走,总有一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深藏着,等到需要时才开始发挥各自的作用。

    先是江南道一个下州刺史效仿林宣明,打着“清君侧、除奸佞”的旗号杀西虎威卫将领夺权自立,随后各处“勤王”义军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便如同围在食物上的苍蝇,杀之不尽,招之更多,很是烦人。

    李制看不起这些乌合之众,不想费心迎战,但也不能放任自流,于是他想到了宁宴,主张以宁宴为招讨使带兵迎战。

    文御本想先看看形势再做决断,谁知宁宴先他一步答应了下来,无奈之下,只得令其前往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