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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岌岌可危

    京畿道与其东侧的河北道、西侧的河西道并称京畿三道。

    世家迁徙多半是为了避难,而京畿三道内世家迁徙的原因恐怕比避难还要复杂,是因道内有新秦、留柳、云门、汉杀四个关口,前三个直通南戎,而汉杀关则是通往西域的第一门户。

    “殿下要你回营通知大家不要跑远,随时准备应召。”裴靖希望是他二人想多了,可北方并未传来发生灾害的消息,若非天灾必是人祸,由不得她不多想。

    奚迟脸色也凝重起来,“看来长公主未能拖住呼衍安达的脚步。”

    裴靖嗤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呼衍安达那双草原狼似的灰色眼睛,“对他那种人来说,权力比什么都重要,女人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况且南戎内部并不太平,见南戎王昏庸,不理政务,早些年因其归顺的部落便起了分裂出走的心思,眼下正需要一场战争来凝聚人心阻止内乱,呼衍安达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奚迟了然,道今晚便回营去,“宴哥的公务交给你了。”

    裴靖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文御现在应该不想看到她出现在东宫。

    事实果如她所料,奚迟回营后,文御并未召她前去帮忙,宁宴也没有再到她跟前晃悠,想来是被拦下了。

    失去了两大消息来源,她只能从宫人侍女的闲聊中拼凑诸事进展,听说元党被连根拔起,元青正在押解进京的路上,文御要跟元青清算科举舞弊和朔州铁漆两桩案子,至于朔州转运使,不等监察御史前往调查便先在自己家中悬梁自尽了。

    看来奚迟说得没错,杜鉴确实很受器重,为了保下此人,文御不得不对朔州铁漆案妥协。

    虽然诸事皆不太如意,但还是有好消息的。

    李制与沈春霁闹开了,具体原因不为人知,岁星拿到的情报显示可能与祖辈一桩土地纠纷有关。

    世家圈子里拢共那几户人家,相互之间通婚交往百余年,阴私纠葛不可胜数,日积月累,有朝一日反目也无甚稀奇。

    裴靖并不关心两家反目的原因,她只关心东宫能否推波助澜,让四族无暇他顾,如此宁宴便可偷偷离京前往朔州,北方异动,这实在是个好机会。

    她正愁没人带话时,宁宴竟然出现在她面前,看对方脸上不忿的表情,想来这次婚事又没成。

    尽管婚事未成,宁宴还是十分生气,叉着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极其响亮地冷哼一声,撂下一句“你死心吧,我死都不会同意的”,随即扭头离去,趾高气昂的样子像一只充了气的花孔雀。

    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又不是我提的。

    裴靖朝着宁宴的背影使劲翻白眼,等人走远了才想起来该说的话还没说。

    天气渐暖,阳春生发,一切一如往常。

    裴靖最近总感觉有些不舒服,抽时间回营找冬晚看了一遭,果然是去年受的内伤没有养好留下的后遗症。

    夏正给她搓了小药丸,叮嘱她务必对自己上点心,趁年轻好好将养身体,免得年纪大了受罪。

    裴靖对这番话一笑而过,只央求他别告诉奚迟和宁宴。

    文御倒是同她相反,入春回温后身体也跟着好了起来,又开始每天晨昏定省。

    观其与李英娇说话时的神态语气,似已与李氏和好如初,起码表面上相安无事。

    既然太子夫妇和睦,更重要的事便该尽快提上日程——开枝散叶。

    太后对李英娇迟迟未孕一事感到异常焦虑,李沈斗红了眼,李氏绝不可能先退一步,有沈氏横在中间,太子妃印只怕一时半刻不能到手,李英娇若再不怀孕,沈氏恐怕会以“太子无嗣”为由送沈氏女进宫,沈氏地位不逊于李氏,加之王徐相助,李英娇的地位岌岌可危。

    李英娇也着急,但着急也没用,又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因为文御身体不好,总在养病,十天半个月也不去后宅一趟,她总不能强迫病人配合,何况东宫三妃又不只她一个无孕,这不能只怪她。

    太后逼得再急些,她便赌气说让沈表妹进宫,祖孙二人最近常因此事闹得很不愉快。

    李氏不快乐,文御便快乐。

    其实他的身体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柔弱,他只是在犹豫让谁来做长子的母亲,等定下合适的人选再让李英娇有孕也不迟,诞生、活下来和继位是有很大区别的。

    东宫只有三个女人,排除李英娇,文御仍如此难以抉择,显然对另外两个人也不太满意。

    明庭芝的父亲是实权在握的大将军,家世的“缺陷”注定她此生难有子嗣,起码不可能生育皇子。

    林幼薇倒是家世合格,其父才干颇高,其兄亦是少年才俊,只可惜其本人过于文静软和,是那种典型的精通琴棋书画却于政治一窍不通的大家闺秀,在恶虎环伺的形势下,这样的母亲起不到任何正向作用,若储君肖母,则大凉国祚亡矣。

    裴靖并不赞同文御所言,从古至今,强势又通政治的生母多生祸端,储君品性能力可以慢慢教导改善。

    文御亦有分歧,子女的本性定与父母相似,他自身便有些优柔寡断,再加上林幼薇的柔弱,何来强势之君?本性难移,即便教导有效也难改。

    二人就此事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好在此事并不着急。

    只要文御不急,急的便是李氏,人一急便容易露出马脚,文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李氏破绽百出的样子。

    但李氏远比这个才掌握权力没几天的年轻人老谋深算——李制挑动朝臣上书向文御施压,敦促他尽快为皇室和大凉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否则便是不孝。

    话里话外,生育皇孙俨然成为朝野上下的头等大事,其他一概都不重要。

    然而文御依旧我行我素,拿身体不好当万能借口,他料定这群人不敢跟病人针锋相对,毕竟上次把文城气吐血的场景距离现在并没有过去多久。

    外戚内部闹得凶,朝堂后宫也热闹,唯独裴靖心里一片冰凉。

    眼下正当春,恰是饲喂马匹、家畜生产的忙节,优势在大凉,按理说南戎人会极力远离南境向北放牧,以防凉军突袭。

    然据荧惑来报,南戎各部非但没有北迁,反而正在逐渐南移,牧群所行之处几乎可以望见关隘轮廓。年轻骑兵也有脱产迹象,训练时长已远高于生活,极不合常理,而呼衍安达自入春后便长驻“血浮屠”,未再回王帐,以上种种迹象都表明南戎意在动兵,且已准备妥当,乃至毫不在乎优势在谁,他们抱有必胜的决心。

    可惜日躔卫的探子无法深入草原腹地探查,未能得知南戎具体计划为何,不过这些情报也已足够大凉警惕。

    文御闻讯立刻下令北部四道五关召集兵马做好应战准备,明景良率东凤麟卫澶州军于飞羽关内外加强巡视,以防东北部族乌吉、高罗趁虚而入,西域虽与大凉商贸密切,却也不是安守本分的货色,遂令陇州军近驻汉杀关。

    外戚内部勉强暂息恩怨情仇,将各自的重心放到抵御南戎方面。

    宁宴放心不下朔州,想要带同样跃跃欲试的公主军重归朔州军,守好云门关。

    文御亦是颇为赞成,他见过宁宴手底下的公主军残部,训练效果甚是优异,只差个上场的机会。

    刚好眼下李制等人视线在北,元党奸佞已除,盐铁案解决大半,朔州军还算干净,文御打算派遣阴玄德老将军前往朔州与其子、西凤麟卫将军阴冰共讨军计,从而将宁宴和公主军偷偷送到朔州,事成之后,任李制如何不忿,只要有阴冰在,便奈何不得。

    文御能想到的,比他多吃几十年饭的李制自然也能想到。

    不等东宫使者走出皇城门,朝中便有人弹劾宁宴“纵容朔州擅自加赋,无故打杀侍女并弃市,勾结江湖人士和朔州民众,意图谋反”。

    任凭文御如何据理力争,众皆置若罔闻,宁宴被当堂押入大理狱三品院等候问审发落。

    裴靖得知消息时已是第二天,文御深思一夜,未能想出解决办法,故寻她过来一起想办法。

    她静心一思,深觉此事难办,宁宴被弹劾的桩桩件件几乎全部是事实,只有谋反一项乃污蔑,其他的实在挑不出毛病,如此算来,哪怕不计谋反之罪,宁宴也要徒一年半。

    莫说一年半,以李制的手段,只怕用不了半年便得换天,等宁宴结束刑期,外面的一切也都结束了。

    她本想以裴十一的身份为“侍女案”作证,但又想起她出入凉国侯府的身份正是江湖人士,作证侍女案便会坐实另一项罪名,以日躔卫的身份作证又会坐实先前元青所奏“勾结日躔卫”之罪,她和奚迟这边无论如何都不好解释。

    元青则更不可能为宁宴作证,那人能否活着回到大邺都是未知数,而裴明礼远在泸州,魏凤川也因父抱病离开大邺回了汀州,当日证人便只剩她一个。

    文御建议她将错就错,与裴知书通好气,以裴氏从女的身份出堂作证。

    裴靖深以为然。

    不料二人尚未行动,北边遽然传来南戎兵分两路直袭大邺的消息,宁宴的案子瞬间泯灭于纷至沓来的军报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