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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高枕安寝

    燕赵雪一声惊呼引来无数宾客侧目,充满震惊的视线在堂中三人身上来回转换。

    不等裴靖反应过来,文御先不满地嚷起来,“夫人,燕娘子这话是何意?孩子是哪位郎君的又是何意?你究竟有多少个郎君?难道我只是其中之一,而非你唯一的郎君吗?”

    裴靖不知这人突然鬼叫什么,吓她一跳,但见楼中众人纷纷看向这边,眼神交错间似已写就无数个香艳奇诡的故事,她顿觉无比尴尬,赶紧将入戏太深还想继续发挥的文御推走,“不是,快走。”

    燕赵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表情讪讪地干笑一声,提着裙子在前面跑得飞快,将二人远远抛在后面,“二位请跟我来!”

    酒肆后院别有洞天,此处建成了精致华丽的花园水榭。

    中间山池亭桥流水淙淙,两侧花圃环绕草木畅茂,尽头矗立着一座三层小楼,一楼左右有回廊与前店相连,二楼中间向前突出一块小平台,三楼看上去应是酒肆博士的房间。

    二楼平台檐下挂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白花,花枝下垂,瀑布似的遮在上方,自三楼蜿蜒坠下的紫藤同它缠得难解难分,各色花瓣混杂着落了一地。

    平台走近再看实在不小,三面有帘与花瀑遮阴,是个吃茶饮酒的好地方。

    三人走过朱色木桥上到二楼,并排四间屋,裴靖瞥了眼两端的房间。

    燕赵雪看出了她的意图,解释说,“右端是宁五的,左端是奚三的,只剩中间这两间,宁五说女孩子住两头不安全,奚三想你离他近一些,这间是你的,隔壁是我的。”

    文御闻言轻笑,看着裴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五郎对女子一向体贴”。

    裴靖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以为他在自说自话,遂未有回应。

    燕赵雪笑着称是,打开裴靖房间的门领二人进屋。

    屋内十分宽敞,中间待客,左侧青帐后是一张带有床屏和床帐的局脚床,右侧有书案,是读书写字的地方。

    屋中摆设极为简单整齐,只有必备家具,没有装饰,箱柜俱是方正形状,特地制成相互之间可以完全贴合的尺寸,沿墙摆起来严丝合缝,加之表面深重近墨的漆彩,一眼望去稳重又压抑。

    裴靖对这番布置很满意,对燕赵雪道了声谢。

    “都是奚三画的,宁五找人打的,我可没帮上忙,哪敢受谢呀!”燕赵雪忙摆手,“先坐,我去取冰。”

    趁燕赵雪暂离的工夫,裴靖迅速拾掇了一番,问文御想住哪一间。

    “这间很好,不必另外麻烦。”文御四下转了转,又站到窗边向外看,回头笑说,“原来夫人喜欢这种端方严肃的风格,倒是同老师很像。”

    少师……

    一想到唐不渝,裴靖心下便异常难过,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唐不渝拒绝南渡,拒绝离开北方和大邺,南戎军破城时,他与弟子、拥趸一起自尽殉国,用数十年藏就的气节风骨予大凉以永世不变的爱护,予戎贼以千载不褪的示威。

    一代鸿儒永远留在了大邺,大邺收拢的又何止他一人的热血,还有更多同他一样节烈之士的骨骸。

    裴靖没有看到这般惨烈的景象,只是在路上听人口口相传,可只听来便觉震撼不已。

    文御低头摩挲着书案一角,像是擦开了一层迷雾,在漆面上留下清晰的痕迹,痕迹很快消散,漆面被不停坠落的水珠打湿,汇出晶莹的一团。

    裴靖递给文御一张手帕,见对方用罢塞进了自己袖里,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她欲言又止,悻悻罢休。

    情绪翻涌间,燕赵雪领人抬上来一个冰盆和两碗酥山,香甜沁凉的气息冲散了忧愁的思绪。

    “宁五拿来的方子,”燕赵雪将酥山塞到裴靖手里,“快尝尝!”

    裴靖转着酥山看了一圈,转手给了文御。

    燕赵雪瞄了文御一眼,将另一碗端过给裴靖,“一直站着做什么,快坐呀!”

    裴靖纹丝不动,“这是主君,不可造次声张。”

    “主君?”燕赵雪不知文御是何身份,只觉此人气度非凡,既能成为裴靖的主君,想来也非寻常人物,当下不免紧张起来,慌忙上前稽首叩拜,“妾燕氏拜见主君。”

    “不必多礼,我听五郎说起过你,”文御面上神情早已恢复如常,他目光温和地看着燕赵雪,随口寒暄两句,“百闻不如一见,燕娘子果真天人之姿,兰心蕙质。”

    燕赵雪再拜,得了允许方起身站到裴靖身侧,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高声语。

    “望京最近有动静吗?”裴靖看着燕赵雪,“比如大批人马出现。”

    “好像……有,”燕赵雪边回想边说道,“大概一个月前,有些将军模样的人夜间进城,进宫之后便没有再出来,听说是因为朝廷要搬到这里。”

    “看来裴将军与西玄武卫已经到了,”裴靖同文御对视一眼,低声询问,“要去通知吗?”

    文御略一思忖,“不必。”

    “喏。”裴靖接着吩咐燕赵雪,“主君这几日便住在此房中,主君体弱,需仔细照料。”

    燕赵雪应下,这便下楼找信得过的人安排住宿饮食。

    待人离开,君臣二人对了下后面的计划。

    既然南戎是奔着灭亡大凉的目的南下的,想必江北一年半载是回不去了,需得在望京重整旗鼓。

    朝廷弃城南渡的行为令百姓大失所望,加之帝后又落入南戎人手中,民心只怕已跌至谷底,作为仓皇而至的“外地人”,朝廷想在门阀林立的江南之所立足属实不易,此事还需仰仗杜鉴从中周旋。

    据前日收到的传信,杜鉴尚且不知文御不在车上,说明奚迟和宁宴轮流扮演太子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等群臣安定下来,文御还需得继续称病,假装休养一段时间再露面,事成之前不能让杜鉴等人知晓一路护送而来的其实只有长平公主。

    “殿下且安心住着,臣出城接应。”裴靖不放心,打算沿路寻回去和奚迟替换一下。

    文御不想她去,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赞同,“你明天再去吧。”

    想来文御初来乍到,在望京人生地不熟,可能有些害怕,裴靖遂听从建议留下暂陪一晚。

    “我想小憩片刻。”文御期待地看着裴靖,一路紧赶慢赶,月余以来不过硬撑而已,如今总算到了望京,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歇一歇。

    裴靖赶忙将他扶到床上,“臣在外面,殿下喊一声便是。”

    “你可以……好吧。”文御话到嘴边转个弯,恹恹地应了声,盯着裴靖走到门外关上房门才合眼。

    裴靖站在门边,无所事事地审视着各处,听见燕赵雪在楼下兴高采烈地扬声喊她,她赶紧朝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手让其上来说话。

    二人坐在小露台上,燕赵雪翻着竹篮中冰镇的水果,不停地拿给裴靖吃。

    裴靖吃不下这么多,只好先放到手边,她看着碗中味道熟悉的酥山,好奇地问燕赵雪,“这东西宁五分你多少利?”

    燕赵雪伸出两只青葱似的手指,“两成。”

    “两成?”天市那狗东西是真黑啊!裴靖惊诧地看着燕赵雪,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答应这种黑心买卖,一时无言以对,“还完万金指日可待。”

    提起万金,燕赵雪再次泪盈于睫,“方才见到你还以为在梦中,险些不敢认。”

    “你没见过我,认不出是正常的。”裴靖习惯性地摸向手帕,结果扑了个空,遂理了理袖子,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我午夜梦回时都是你的身影,怎么会认不出来呢!”燕赵雪按着眼角,但见裴靖神情失色,她登时破涕为笑,红着脸甩了下手帕,“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误会都解开了,哪还能那般荒唐!若你不嫌弃,我便拿你当小妹看。”

    “都可以。”裴靖不无庆幸地松了口气,也许是奚迟和宁宴带给她的“阴影”,她最怕听到别人说想她,或是对她心存什么超乎常人的感情,她是真的害怕!她放下碗,生硬地转开话题,“近年如何?”

    “一切如意。”燕赵雪将如何启动酒肆、如何招募帮工、如何研究菜色酒品、如何开至如今的规模……诸般事务统统说了一遍,言语甚是轻松,几乎一笔带过。

    但只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和她说的一样容易,一介女子,在望京无依无靠,又如此貌美,经营这么大一桩生意定是万分辛苦,当中少不了曲折。

    说到生意,燕赵雪双眼发亮,“咱们觅春现在是望京知名挂号的好去处,从咱们这儿去哪儿都方便,后街千金台所用饭菜酒水果子皆从咱们楼里订,一套席面几十贯呢,上个月刚给盛氏做了一张大几千的烧尾宴!”

    烧尾宴?

    此宴甚是奢靡铺张,一般只有士子登科或官员升迁时才舍得办一场,难道盛氏有喜?

    裴靖在心里想了数个来回,没想起任何跟盛氏有关的消息,若有关登科,今岁春闱不顺,登科那几人皆是北方学士,并没有姓盛的,家族关系也跟望京盛氏不搭,至于升官,在望京官署升官也值得办烧尾宴?她实在想不出理由,“盛氏何故操办烧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