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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商序之乱

    得知裴靖一直在偷听杜鉴等人闲聊,心思根本没放在“正事”上,宁宴气坏了,定要她补偿自己错付的热情与真心。

    说白了,无非是拉着她为年少的纵情买单,最后双双留宿山上的道观里。

    裴靖不知这人何时养成了这种坏习惯,虽未像奚迟一般在清净之地肆意妄为,做一些太出格的事情,但在房外林间随心所欲的行为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

    宁宴非但不知羞耻,反为此得意忘形。

    事后,为防再有人惦记自己,宁宴进宫找文御写了通婚书,尽管裴靖拒绝写答婚书,他仍是乐此不疲地跟所有相熟的朋友炫耀他已订婚。

    伊氏听此口径便以为是文御所说的那桩先帝定下的婚事,由是也打消了正式联姻的念头。

    长风褪去暑热,披上一层霜色,千里迢迢自关外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呼衍安达将挟持文城出关的消息,同时出关的还有十余万工匠妇孺和不计其数的钱粮珍宝,那五十万石粮食和二十万匹绢混入其中如滴水入海,无异于九牛一毛。

    呼衍安达之前留驻大邺,是为徐图江北,现如今回返草原,说明叛军形势多半已无法控制,需得他回去主持大局,但他也没有放弃大邺,而是将小有威名的呼衍珞、呼衍兰朵兄妹唤来驻守。

    呼衍兄妹年纪尚小可野心不小,初至大邺便开始四下扩张势力,南下在子午关碰壁后便立刻转头向东,如此花里溪可谓腹背受敌。

    当是时,又有人兢兢业业地提出北伐,这次反对者占绝大多数,因南方府兵不耐严寒,此时渡江北上莫说作战,只怕会先因水土不服和寒冷而败退。

    裴靖请求亲自护送文城出关,不出所料又遭到拒绝,当文御再度说出“时机未至”那番话时,她终于可以确定这对父子确有一番谋划,说不定她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奚迟私下叮嘱她不要再提此事,太子不爱听。

    裴靖无所谓文御爱不爱听,她也懒得再提,如今一心跟着宁宴奔走于门庭之间以联络感情,所见山节藻棁者不计其数,不知几何。

    文城出关之日正值腊八,江北乱象始发。

    河南道灵州刺史商序成为第一个正式反叛朝廷的自封节度使。

    其在灵州任职三载,政绩煊赫,每岁所缴赋税只多不少,上计批语皆赞其“爱民恤物,有脚阳春”,至今反叛,方知其早有不臣之心。

    在过去的三年里,商序靠盗挖私售铜铁矿敛财,使灵州富裕非常,又借“仁政”名义免除赋税,诱得民心归向,由是得以聚拢近万人随之起兵。

    大邺城破后,他是第一批割据自立的军阀之一,先是向西破晋、慈、归、丹四州,杀刺史,收驻军,以一身兼五官,统领半个河南道。

    因向北为京畿、河西道,商序不敢触南戎霉头,向西又属黔中道,他再荒唐也不敢背刺孙闻而便宜外贼,由是便转而向东,如此果然一路势如破竹,连败岚、泽两州军,直至昌州鸟鸣涧据河建城,与自封淮西节度使的原渝州都督何宥对峙。

    至此,河南道除庆、云二州外尽入商序之手。

    但商序尚且“谦虚”,副将劝其不如自立为王时他拒绝了,反而修书一封至望京,要求文御封他为河南节度使,封其次子为副使、养子为诸州都督,并允许父死子继。

    昌州位于江水中游,横跨南北,顺流而下可至望京,逆流而上可至泸州,可至亦可拒,陆路有四南官道,漕运有江水与支流姑郎江,嘉州仓正在其上游,池州仓入京亦得经由此处。

    将这般紧要之地交给叛臣治理,文御非傻即疯,况且商序并非第一个上书要求加封之人,朝廷早已司空见惯,不过循例驳回而已。

    商序虽非首个请封之人,却是首个因请封被拒而起兵反叛之人,其自鸟鸣涧入姑郎江,欲顺江流下,直抵望京。

    何宥却以“保卫文凉”的名义拒绝借道,未曾通知商序便以竹笮联结艨艟为阵断江拦截。

    二人冲突益甚,遂于复州开战。

    唐氏义军本就在房州一带活动,驻守京河淮三道交界的虎跑关,往南越过渝州即可打击复州,听闻何宥义举立刻分军援助,对战商序。

    商序节节败退之时,何宥自诩拒贼有功,上书请封泌州。

    泌州沿海,与大邺第一港扬州只隔蕲州,几乎近在咫尺,故海商云集,丰饶富庶。

    此地虽在江北,与望京的直线距离却很近,加之贸易发达,拥之如得粮仓钱库,若起逐鹿之心,望京危在旦夕,文御自不可能割让,但允其正式为淮西节度使,掌渝复两州诸军事。

    何宥对此十分不满,拒商之战因而懈怠,唐氏义军自此孤军奋战。

    唐氏固为文人,于攻防一道多纸上谈兵,义军又是志士农夫组成的散卒,追随府兵作战尚可,单独面对训练有素的州军立显弱势,收复的土地很快被夺了回去。

    未有何宥阻拦,商序又欲入江,此时却传来灵州被偷的消息——孙闻奉命,遣麾下裴明礼率两百骑兵暗袭——遂只好暂缓东进,先派人支援灵州。

    此为裴明礼第一次单独领兵作战,宁宴激动之情尤胜裴知书,捧信喜极而泣,哭得眼皮肿得像是被菜刀剌过,不忍直视。

    何宥其心已异,且靠近望京,断留之不得,文御遂令宁宴为行营招讨使前往辅助唐氏,不管商序,直攻何宥。

    宁宴兴高采烈地在家等储命下达,要跟裴明礼在战场上比个高低,谁知却是空欢喜一场。

    伊喆上书力荐从子南星平叛,文御不太情愿,结果遭到盛氏施压,朝堂之上南士同声一辞,朝堂之外伊南星带兵平叛的消息亦先储命一步传得煞有其事,若文御依旧坚持任命宁宴,那便是不给盛氏面子,亦显得太子朝令夕改,有心排外。

    盛氏丢面子是小,挽救皇室的声誉是大,文御思虑再三,不得不放弃宁宴。

    宁宴气得要命,要登门同伊喆理论,谁知伊南星先登凉国侯府门,声称“投桃报李”。

    可这“桃”是宁宴被迫投出去的,他看见伊南星便十分来气,对此人闭门不见。

    当日入夜,裴靖进宫向文御汇报消息,顺便提出让奚迟回大邺。

    营中这两年进项寥寥,天市心痛得睡不着觉,来信索要奚迟。

    “可是库藏已不足?”文御紧张问道,脸上仍带着病态的潮红。

    “尚足,只是天市好财。”

    只要文御俭省些,往年营中所赚钱财、利息及公廨钱加起来勉强足以支付望京的俸料钱,再多便没有了。

    要怪只能怪顺帝不知节制,导致日躔卫每岁收支几乎相当,亦要感谢他殡天时走得着急,没来得及把前两年赚的钱全花完。

    文御了然,抬头看向裴靖,眼神狡黠,“可我也需要有人保护,既然如此,那……”

    长长的尾调拖得人心慌,裴靖趁他尚且犹豫之际赶忙替他做了决定,“殿下安危要紧,臣先行回绝天市。”

    文御瞟她一眼,轻笑一声,点点头,“太微做主便是。”

    好险,死道友不死贫道!

    裴靖偷偷松了口气,立刻写信反驳天市,钱够花即可,年纪大了睡不着很正常。

    观信中言辞,颇挟私愤。

    奚迟与裴靖许久未亲近,试图留她一晚,可裴靖还有事要与宁宴商议,不得不拒绝。

    因她狠心,奚迟生气地咬了她一口,痕迹不深,却甚惹眼,任谁见了都会浮想联翩。

    宁宴果然一眼便瞧见了,顿时没了议事的兴致,有事可以明天再说,奚迟的挑衅不能不报复。

    两个小气鬼斗法,倒霉的只有裴靖,她被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早知今日,当初她便不该耳根子软,如了这二人的意。

    隔日,伊南星出京。

    他刚走宁宴便称病闭府,如此巧合不由得人不多心,再加上伊南星所言“投桃报李”之辞,似是而非的传闻立刻弥漫开来。

    凉国侯府一连数日大门紧闭,不闻凉国侯病愈的消息,亦不见太医及其身边的十一娘出入,众人好奇心日益高涨。

    关于宁宴与伊氏龃龉及个中隐情猜测的市井言论好似隆冬寒风一缕,传得人尽皆知,但随着伊南星首战完胜的捷报传来,传言便如晴日雪融般迅速销声匿迹。

    话虽如此,但只要宁宴与伊南星仍为同僚,过往消失的东西便如同雪被下的嫩芽,只待时机恰当,即破土生发。

    对此,李制颇有些着急。

    自“十一娘”出现,他留在凉国侯府的眼线便尽数失踪,宁宴声称已转赠朋友或犯错发卖,但他从未听闻在谁家见过从凉国侯府出去的人,更不见府内添置新人,如今只剩两个门房一个厨娘,并三五位扫洒的粗仆。

    只是这些人跟他没有半文钱关系,都是自宁宴父辈即追随的旧部旧人,不由他收买。

    失去了消息来源,他便不能准确判断宁宴的心思动向,比如宁宴这次称病闭府的表现便同他想的有些出入。

    伊南星告捷的消息也使他坐立难安,他不指望大权在握,只希望兵权能牢牢握在北士手里,绝不能坐视杜盛做大。

    李制思忖良久,决意下帖邀宁宴入府小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