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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败走凤州

    宁宴未赴李制之约,而是按裴靖的意思回了一封手书,信中虽未阐明具体缘由,但字里行间只暗示了一件事,他为人所扼,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亦劝李制冷静,养精蓄锐云云,里里外外都是将李制当做北士首领、愿唯其马首是瞻并望其提携的意思。

    李制对宁宴的示弱之举很满意,复派人携礼宽慰,让宁宴不必忧心,只管“安心养病”,谋定而后动。

    两边说话都好听极了,仿佛忘年交一般。

    宁宴担心区区一封信无法让李制完全相信他有依附之心,想再表现一番,好教李制彻底放心。

    裴靖赶紧制止他的多此一举,本身回信的目的便不是取得李制的信任,一封手书而已,怎可能骗过老狐狸,不过是写来用以取悦对方罢了。

    李制之徒,贪恋权禄,利欲熏心,做了几十年的天之骄子,陡然间被人戳破华丽强硬的外壳,甚至被迫逃亡,可谓十分不体面。退一步来讲,他也曾文武兼备、战功赫赫,谁曾想竟晚节不保,想必十分受打击。

    再看朝廷迁至望京已有半年之久,杜盛二人如日中天,声势日进,斯人非但没有奋起反击之意,反而摆出一副羸弱退避的做派,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承受不住巨大落差,就此萎了。

    宁宴倚着凭几,两只脚搭在案上,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那他萎了吗?”

    “想都不要想。”

    李制现在想退缩都不成,没有文御和宁宴也会有其他人想办法让他重振旗鼓,哪怕赶鸭子上架也得将他重新立起来,否则侨姓群龙无首,如何能与南士对峙?

    “唉,年纪大了确实有些身不由己啊!”宁宴同情地叹息,又甚是得意地点点头,“还好本人依旧年轻,依旧支棱!”

    裴靖闻言神色微顿,思忖瞬息不禁涨红了脸,一脚踹翻了垫在宁宴背后的凭几。

    宁宴“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抱着撞到麻筋的手臂嗷嗷叫。

    江北,伊南星捷报频传,伊喆也因荐人有功荣升工部员外郎。

    工部司的员外郎算不上美官,但伊喆安之若素,因文御私下答应过他,只要伊南星凯旋,必晋他为给事中。

    给事中乃门下要职,掌驳正政令之违失,事权甚重,若得此官,伊喆便可直入中枢,位列清要,前途无量,名声阶层于郡望之中不可同日而语。

    趁着年关,他迫不及待地传信前线,一则同贺新年,二则督促伊南星尽职尽忠,争取早日班师回朝。

    只是不曾想他的信起了反效果,刚过完年不到两个月,伊南星便遭逢出师以来第一场败仗,惨败。

    说实话,此事不能全怪伊南星。

    一月底,其正与何宥对峙渝州,眼看即将鞭入何氏老巢,却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一直持观望态度的“冀北节度使”严忠声称支援伊军,举“惩奸除恶”旗自相州南渡河,率二百骑兵夜袭何宥。

    许是夜黑风高,视野不济,严忠竟错袭伊南星两翼,何宥见伊军大乱,趁机反守为攻,将猝不及防的伊军撕碎。

    伊军溃败,唐无衰父子被生擒,唐齐己与十余骑掩护伊南星遁走凤州自守。

    随后,唐无衰父子被杀的消息传来,至此方知严何二人早已暗中联手,一切行动只为请伊南星入瓮。

    伊南星兵败渝州的消息传至望京,听闻文御神色不豫,伊喆震惊失色,夤夜袒膊披发入宫请罪,三乞解官。

    胜败实乃兵家常事,文御不至于因为伊南星吃了一次败仗便怒不可遏,他更多的是内疚,为唐无衰父子的牺牲感到痛心疾首。

    看到伊喆,他仿佛看到了同等年岁的唐齐卿,不免心生怜惜,不但温旨慰留,且请再荐一将辅佐伊南星。

    伊喆感激涕零,不过对文御交代的事颇感为难,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文御看出他内心纠结,遂赐下茶粥,便是秉烛夜谈、君臣交心之意,“非北阙之罪,伊卿不必耿耿于怀,有话直说便是。”

    “臣……”伊喆权衡再三,再次请罪,“殿下,臣有罪啊!”

    元日前后,温如晦让伊喆想办法把女婿温其玉安排入军。

    温其玉和宁宴属于一类人,好精舍骏马、鲜衣美食、华灯烟火、花鸟狩猎……凡骄奢华美之物,无一不喜。

    但此人作风却与宁宴大相径庭,其父温如晦常斥之“狼突鸱张,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温其玉十岁上下时因言谈不合打死过人,幸好对方门户低、兄弟少,伊氏赔钱及时,这才没有闹大,事后,对方搬离望京销声匿迹,温其玉因此越发肆无忌惮。

    至志学之年,温其玉越发声名狼藉,已到影响温氏婚姻的地步,杜氏原定温氏女为妇,畏其兄长恶名而取消婚约,改聘虞氏女,盛氏见状不妙,便不顾门第秩序,急忙订了孙徐两家。

    于是,温氏只能将族女远嫁外州士族,而温如晦则找上了同样婚姻不顺的伊氏,得聘伊喆之女,温其玉就此成为伊喆的女婿,所以温如晦才敢理直气壮地让伊喆送温其玉从军。

    温其玉从军不过是想混点功勋和名声,门阀士族常常通过类似的方式处理不成器的子弟。

    按理说,温如晦的要求非罕事,亦非难事,无奈伊喆不想答应,因为他很想做给事中,给事中一职向来看重候选者的人格品性,秉公任直之人方堪任,若应了温如晦,以温其玉的“过人之处”,只怕他离给事中的位置会越来越远。

    事关伊氏前程,伊喆不敢大意,不管温如晦说什么都坚决不同意,却没想到温如晦会找盛氏撑腰,强迫他应下。

    当然,伊喆和文御说这些话的意思并非是想举荐温其玉,只是因为“不敢怀私”,特请文御决断。

    文御嘴角往上一挑,笑道,“难为伊卿,不如这样,伊卿举荐一人带兵支援北阙,将令婿交由此人操练,如何?”

    “殿下此计甚妙!呃臣以为……”伊喆抬袖抹了把额角的汗珠,踧踖开口道,“臣以为最好是一位经验丰富,长于变通,殿下信任之人……臣眼拙,还请殿下裁度。”

    “哎呀,”文御眉眼弯弯,拍了下案,“伊卿还真是投桃报李呀!”

    伊喆登时稽首,“臣一切皆从殿下安排。”

    殿内烛色昏昏,光影范围外像是蒙了一层厚重的黑纱,纱里夹着烟雾,阴翳、虚浮,不甚明了。

    文御轻轻哼笑一声,摆了摆手。

    数日后,宁宴受职行军司马,调荆州军和部分粮草接应支援伊南星,而伊喆则得到了二十匹绢作为奖赏。

    裴靖在随行队伍中见到了久违的赵毅。

    赵毅护送长公主出关返京后便回到宁宴麾下做校尉,宁宴获罪时他受牵连成了白身,大邺城破之际,他率领公主军回归朔州,待孙闻退兵,他又将兵马交付与孙闻,自己跑回来跟着宁宴,给宁宴气了个半死。

    管他什么前程不前程,他就要跟着宁宴,他永远相信宁宴会有崛起的那一天。

    “裴娘子也要去吗,真的太好了!”赵毅嘿嘿笑着,拍着手称“稳了”。

    裴靖同他天南海北地闲扯起来,但刚说了没几句话,便见宁宴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似的冲过来。

    “那是个什么东西?”宁宴指着不远处一位歪歪扭扭坐在白色骏马上的华服男子,脸色铁青,“他凭什么做我的副将?”

    裴靖疑惑,“他是温其玉,我事先与你说过,你忘了吗?”

    “你只说他会跟着我们,可没说他会是副将啊!”宁宴瞬间炸毛,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我不要他做副将!你看他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死样子能做什么,送人头吗?”

    裴靖无奈,“这是殿下的意思,你不带他你就不能北上,而且人家是伊使君的副将,不是你的。”

    正说着,温其玉晃晃悠悠地踱过来。

    这人长了一副剑眉星目的好相貌,可惜精神不太好,凹眼眶,肿眼泡,下巴胡子拉渣,加之糟糕的体态,显得整个人邋遢又颓废。

    他拖着懒洋洋的长腔问宁宴何时启程,余光瞟见裴靖,立刻皱起眉头,“怎么还有个女人?我听说军中有女人不吉利。”

    宁宴脸色一沉,抬枪欲将温其玉挑下马,“你他妈说什么?”

    裴靖眼疾手快地按住枪头,温其玉背后有盛元济盯着,宁宴要避免与其正面冲突,而她说话则好处理得多,“吉不吉利你一去便知。”

    温其玉惊愕地瞪大眼睛,“你什么身份敢这样与我说话?”

    “你管她呢,我凉国侯府的人你也敢管?”宁宴抱枪冷笑,“嫌不吉利可以不去,又不是我求着你去的。”

    温其玉自知理亏,毕竟是他求人办事,不能在人家面前太嚣张,于是悻悻闭嘴,“长得也就那样,凉国侯喜好可真特别。”

    宁宴还想再回刺几句,却被裴靖捂住了嘴,有气发不出来,憋得耳朵都红了。

    待人员粮草备齐,众人遂启程往凤州方向去,荆南州军据调兵符契与安排,由折冲都尉带队,往荆渝交界的涂清县集合。

    温其玉吊儿郎当地跟在宁宴马后,宁宴看着他便十分来气,暗地里总盘算着如何甩掉这个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