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望邺 » 第95章 乘间投隙

第95章 乘间投隙

    南戎如约撤回了大多数兵马,只留呼衍珞领一支驻守大邺,呼衍兰朵领一支驻守朔州。

    大凉亦撤军,府兵卸甲归田,募兵整装回营。

    孙闻与花里溪二人入京受封,虽未能如愿夺回两道,却也成功阻止敌人更进一步,乃名副其实保家卫国的英雄。

    入京之日,百姓夹道欢迎,欢呼震天,鲜花覆地,具装骏马踩入馥郁泥土,落红蛱蝶绕蹄飞舞,仪仗华美,兵戎威严,恰似天兵天将降世。

    此情此景,衬得孙闻和花里溪这两个面容粗犷的汉子都带上了些许风花雪月的柔情。

    文御率文武百官在皇城清明道西门平乐门前亲自迎接,君臣三人一套拜礼寒暄,执手相看泪眼,似有无数句话要说。

    过两天便是朔朝,文御特准二人休憩几日,先与亲友团聚叙旧,待朝会时再论正事。

    孙闻和花里溪的封赏早已拟定,孙闻迁南玄武卫大将军,花里溪迁东龙骁卫将军,皆为京官,各方均无异议,只待宣布储命。

    除此之外,惠及家人,两家亲属女眷亦得相当赏赐。

    文御闲来无事,便与裴靖讨论此番安排有何玄妙或不妥之处。

    鉴于此人前不久无缘无故发疯的行为,裴靖这次学乖了,如不能缄默逃避,便极力表示赞同,不管文御说什么她都出言赞成,不管文御怎么安排她都夸绝无仅有,完全没有任何异议。

    文御见她如此谄媚反而甚是难过,深色沉痛地反思良久,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二人之间有此隔阂,这是他所不愿见的,若有需要改正之处尽管说出来,他绝非不肯纳谏之人。

    这番话任谁听来都会替说话之人感到委屈,文御仿佛被裴靖的冷暴力伤透了心。

    裴靖发现此人与他的好表弟真的很像,对于自己的胡搅蛮缠总是先发制人,给别人扣帽子,把自己摘干净。

    文御不比宁宴赤诚,又是位高权重的太子,纵使心怀不满她也不能说,张赋秋劝她可以在文御面前畅所欲言的话她更不敢听,类似前一刻夸她谏言有功,后一刻便因为她敢谏言而找她麻烦的事文御不是没干过,整日里阴晴不定的人她还是多防备一些的好。

    张赋秋见不得文御难过,于是偷偷跑去劝裴靖不要对他家太子如此冷漠,“在殿下面前太微其实可以更放肆一些。”

    “臣不敢放肆。”裴靖赶忙婉拒。

    她有时也觉得自己太过放肆,对政事指手画脚这种事放在别人、比如先帝那里,她的坟头草可能已经有半人多高了,在文御这里却是如鱼得水,如文御一般不拘一格的人少有,她更不能得寸进尺。

    张赋秋意味深长地“哎”了声,“奴的意思是,太微可以尝试着和殿下更亲近一些,有些话只有太微说得,有些事只有太微做得,但旁人是说不得、做不得的。”

    难道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吗?

    裴靖揣测再三,还是不太明白张赋秋想说什么,于是试探问道,“你说的可是有关于封赏一事?我确有不同看法……”

    “不是!殿下当然知道你有异议!”张赋秋急得拍大腿,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我说的是大概的,整体的那种……你能理解奴的意思吗?”

    “嗯……”裴靖定定地看了张赋秋半天,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想表达的意思,可惜是徒劳,“不太能。”

    张赋秋深吸一口气,笑出嘴角的酒窝,“好比前几天殿下跟你生气那件事,殿下并非是因为你说的话而生气,而是因为这话是你说的才生气,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张赋秋都这样说了裴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为我是太微,殿下于我多番容忍,并赋予我超于常人的权利,但不代表我可以……”

    “行,你别说了,你对封赏的看法奴会转达给殿下的。”张赋秋抬手制止裴靖继续发言,随即扭身跑了,看上去有点像落荒而逃。

    我什么都没说他转达什么?

    裴靖翻了个白眼。

    至朔朝,封赏如拟。

    花里溪年过三旬未有家室,文御看到他便想起了老大不小的宁宴,有些头痛,有些忧心,遂于朝后找花里溪详谈,有意为他指一桩婚事。

    不想花里溪竟拒绝了,表示自己已有心上人,只是出了一点意外未能及时完婚,他心中还放不下那名女子,实不愿与他人共度一生。

    文御闻言头更痛了,不明白他智勇双全的将军们为何个个陷入情障的泥沼无法自拔,难不成专情也传染?

    因此,当看到妻儿双全的裴明礼时,他越发觉得欣慰不已。

    送走令人难以理解的花里溪,文御迎来了他极为钦佩的孙闻将军,并特地邀请裴明礼进宫作陪,以便师徒二人能够敞开了说话——自裴明礼加入金蛟卫,裴知书对他越发严格,轻易不许他出门,生怕他四处乱蹿惹出麻烦,裴明礼在家憋得头顶长蘑菇。

    孙闻蓄着一把络腮胡子,模样看上去比蓄着短须的裴知书豪野许多,说话的嗓门也很大,震得裴靖耳膜发痒,脑子里面嗡嗡的。

    此人性格同他说话的声音一样豪放不羁,否则也不会放任独生女儿大娘令萱在军中做检校病儿官,为此颇遭人诟病,但他浑不在意,甚至十分骄傲,逢人便夸孙令萱有文化,堪与男子相当。

    这桩稀罕事还是宁宴张扬的,女太医并不罕见,女军医确是头一次听闻,因而引起文御莫大的好奇心,他还真有点想见一见这位女军医。

    可惜孙令萱这次并未随父回京,而是留在军中协助照料伤患,需得过些时候才能回来。

    文御思量再三,最终看在孙闻的面子上给孙令萱封了正式官职,眼下虽只是检校病儿官,但只要她医术达标,通过医官考核,便可经由医科出仕,逐步升迁为州县内负责境内军队医药和治疗的参军,亦或是再进一步,进入太医监、药藏局,乃至尚药局。

    孙闻先是大喜过望,感恩不尽,接着言辞恳切地为孙令萱请辞。

    他深知为官不易,医官尤甚,虽常与人言孙令萱堪比男子,却也只就医术和胆识而言,并不代表孙令萱当真具备能够处理官场人际与事务的本事,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能处理好,何况深闺女儿。

    孙闻自知有些不识好歹,双手一直在紧张地搓来搓去。

    文御不以为忤,便如他所愿收回了储命,改赐孙令萱一首亲笔诗和一副针囊以示肯定。

    孙闻还有一件事迟迟不好意思开口,不过他身边有裴明礼,那人不会让任何话掉在地上。

    “孙将军想给孙大娘再寻一门婚事,要不嫌弃她是寡妇的。”

    孙令萱曾嫁过一次人,那人是孙闻的副将,可惜成婚不到两年便战死了,留下寡妻和舅姑相依为命,孙令萱伺候走舅姑后便回了娘家,随父亲征战在外,至今三年有余。

    孙闻是行伍之人,很担心夫人和女儿无人照应,便想趁着孙令萱还年轻再给她找个妥帖安稳的老实男人,不求对方富贵显达,只求人品端正。

    孙令萱今年二十四岁,未有子嗣,与夫家无牵无挂,父亲是实权在握的大将军,母亲有诰命在身,还是独生女,亡夫是忠烈,于舅姑亦十分孝顺,家室名誉都很好,找个好人家并不难,想高嫁亦非不可。

    文御痛快地应下了,问孙闻有无合适的人选,亦或孙令萱本人有无中意之人。

    见孙闻摇头,他沉思片刻,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其人向来敬重女子,甚为体贴女子不易,阔达又……呃单纯,对令嫒印象极佳,可惜他亦是行伍之人,又早早与人定情,不过人以群分,想来同他交好之人必有所长,我倒是可以帮孙卿问问。”

    孙闻感激涕零,连声拜谢,安心离去。

    倘若文御真能给他找到合适的女婿,那他下半辈子可以说是无忧无虑了。

    文御先探了下裴靖的口风,并没有问宁宴还有没有孙闻想要的那种朋友,而是问宁宴对孙令萱印象如何。

    裴靖回忆再三,发现宁宴只跟她提过一回,无非是夸赞孙令萱温柔胆大、人皆称之,再无其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跟夸奖燕赵雪的说辞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文御了然地点头,忽然仰首看着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亦如此,却不见五郎这般夸你。”

    裴靖觉得文御这话说得好生古怪,看人这种事约摸是各花入各眼,她总不能写成文稿让宁宴照着念,哪有这样的道理,一时之间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文御见她沉默不语,许是误会了什么,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缓声道,“也许在五郎眼中,这些特质放在孙大娘身上便是优点,放在你身上却不是,亦或许他刻意无视了你,而将目光放在了孙大娘身上。”

    话说到这份上,裴靖再迟钝也能听出其中的挑拨之意,只是不明白文御的目的。

    夜里,她翻来覆去仍是没想明白这件事,不禁感慨文御的心思越来越复杂,她越来越看不懂那人在想什么,纠结半天,决定给宁宴写封信提醒一下。然而唤来黑隼后她又后悔了,转手把信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