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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待月西厢

    裴靖看着不远处假山后郎情妾意的画面,不由得想起花里溪拒婚的理由,难不成那人一直放不下的心上人正是明庭芝?

    花里溪是明景良的副将,明庭芝是明景良的女儿,花里溪曾在明家待过几个月,明庭芝也曾前往飞羽关探望过父亲,加之二人年纪相差不算太大,这样一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非常般配。

    若果真如此,那也太可怕了。

    她偷偷觑了文御一眼,令她意外的是,文御竟然无甚情绪波动,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神情玩味地盯着那个方向,仿佛看见的并非是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而是别人的女人红杏出墙。

    张赋秋姗姗来迟,见君臣二人目光定定地望着某处,他便也好奇地踮脚看过去,只一眼便冷汗涔涔,恨不能自抠双目,“殿、殿下,这其中可、可能有所误会……”

    比如两人可能离得很远,只是看起来很近,再比如明庭芝可能掉了手绢,花里溪帮她捡起来,怕她看不清便放在她眼皮子底下让她仔细瞧瞧是不是她的,再或者明庭芝只是因为手绢失而复得喜极而泣……张赋秋编不下去了,偷偷拧了裴靖一把,暗示裴靖说话。

    “殿下,”裴靖尴尬至极,欲言又止,“要臣杀了他们吗?”

    张赋秋震惊地看着裴靖,不过略一思忖便觉得这确实是个好主意,理应如此。

    文御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可能在想裴靖所提建议的可行性,良久,他嘴角一挑,“不必。”

    这都能忍?真乃成大事的大丈夫也!

    裴靖对文御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般能屈能伸,何愁大事不成!

    张赋秋莫名灵光一现,又想出个自以为绝妙的理由,“可能明良娣和花将军见面是为了诀别,往后一心一意陪伴殿下。”

    “我需要她陪?”文御面无表情地剜了张赋秋一眼。

    “不需要。”张赋秋讪讪住口,不敢再多嘴。

    裴靖也觉得文御不像是需要人陪的样子。

    这人自大婚至今,几乎没有主动去崇雅宫找过二位良娣,也几乎没有主动去崇仪殿找过李英娇,一向是李英娇到崇安殿来找他。

    至于二位良娣,则更像两个透明人,文御不去找她们,她们也不来找文御,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她们和文御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和李英娇待在一起的时间长。

    一夫一妻两妾,相处如陌生人一般。

    但即便再像陌生人,那也是自己的妻妾,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妾行为不端真的不会生气吗?

    思及此处,裴靖不禁又看了文御一眼,不料正对上那人的视线,她心虚地移开眼睛,生怕文御看出她的腹诽。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好像在你眼里看见了对我的佩服。”文御森然开口,语气不善。

    “臣没有!”裴靖大惊失色,慌张退避,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文御伸手扶了一把。

    文御将人拉回身边,语气凝重,“太微认为孤应当如何处置那二人?”

    冬晚说过很多次,不要掺和别人的感情,可以劝和但别劝分,否则不管对方是和是分,倒霉的都是夹在中间的那个多嘴之人。

    裴靖谨记在心,连连摇头说“臣不知”。

    “不知?那你去把他们杀了给我出气。”文御抄着手,倨傲地抬着下巴斜眼瞅着裴靖,“毕竟是我的女人,竟敢三心二意私会外臣,我的臣子更是胆大包天,竟敢觊觎我的女人!”

    瞅我干什么,我又没觊觎你的女人!

    裴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为花里溪感到惋惜。

    但她转个身的工夫文御便反悔了,“开个玩笑你也当真,不该劝我留他们一命吗?”

    刹那间,裴靖心头一震,恍然大悟,看向文御的眼睛里又隐隐多了几分同情,她实在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能忍,简直令人敬仰!

    撞破这种腌臜事后,文御也没有心情再去看什么菖蒲宴,君臣三人遂原路返回东宫。

    文御负着手在阶下来回踱步,衣裳后摆拖在地上沙沙作响,听上去和它主人的内心一样焦躁。

    裴靖完全可以理解文御现在的心情,只怕是憋着一肚子火和满腔委屈不舍,着实可怜。

    文御不停地走着,仿佛不知疲倦,入夜,他忽然停下脚步,让张赋秋亲自传召二人,将明庭芝和花里溪一起叫来这里。

    看来是要当面对质。

    裴靖在心里点头赞成,是得仔细问一问再作定论,万一当真有所误会也说不准。

    “你说,明氏既然对花里溪有情,那她为何要进宫?”文御皱着眉头问裴靖。

    看来殿下内心果真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以前都是称呼爱妃和花卿、朗涧,现在称之明氏和花里溪,想必已怒至极点。

    裴靖再三斟酌,委婉道,“先帝改礼聘为采选,明娘子亦在采选行列。”

    “太微的意思是……”文御挑了下眉,步步逼近,贴脸质问,“怪先帝不明事理,怪我无情,拆散了有情人?”

    确实是这个意思没错,人家明娘子未必想进宫。

    裴靖在心里嘀咕不止,嘴上却极力否认,“臣不敢,臣的意思是……世事难料罢了,人各有命,殿下不必为此介怀。”

    文御听来若有所思,俄而微微扬起嘴角。

    裴靖见之便知这人又要开始针对她,立马警惕起来。

    事实证明,她在伺候文御这方面已颇有经验。

    “若我让你进宫,你也会自我安慰说世事难料,人各有命,从此安之若素吗?”

    “回殿下,让日躔卫进宫有违成宪。”

    只怕到时候最需要安慰的不是裴靖,而是被言官骂成筛子的文御。

    “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文御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还想再说什么,殿外遽然传来敲门声。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明庭芝。

    明庭芝还穿着菖蒲宴上穿的那件鹅黄色春衫,挽着一条深色丝织披帛,被廊下的风吹得翩翩欲飞。

    文御若无其事地坐回案后,示意明庭芝随意就座。

    明庭芝低眉一礼,在下首软席上跽坐,柔声问文御有何吩咐。

    文御只说了句“确实有事”,便沉默以对。

    明庭芝见文御脸色不对便不敢多问,安静地坐着等候指令。

    二人此时的距离感和相处氛围看上去更像陌生人了。

    不久,一身常服的花里溪跟在张赋秋后面匆匆而来,跑得满头大汗,他一进门看到明庭芝坐在那里顿时脸色煞白,立马跪地稽首称“有罪”,低伏的背影瑟瑟发抖。

    明庭芝见他来了亦是惊惶万分,膝行至文御面前同样稽首请罪。

    裴靖和张赋秋自觉到门外守候。

    殿内说话的声音很小,隐约可以听到明庭芝压抑的哭声,未几,花里溪的声调陡然高昂起来,文御的声音也随之忽高忽低,好一阵兵荒马乱。

    张赋秋隔门深深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而后看向裴靖,又叹了口气,“可怜我家殿下……”

    裴靖亦觉文御有些可怜,但更敬佩那人的好脾气和异于常人的忍耐心,“殿下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于情爱一道还是太过生疏。”

    张赋秋五官一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裴靖自信满满地开口,“殿下虽有经天纬地……”

    张赋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对这些事很懂吗?”

    裴靖不敢吹嘘自己有多懂,但敢肯定比文御懂得多,“我已有两位连理,自然是懂一些的。”

    “你这么懂,那你说,我家殿下凭何落得如此下场?”张赋秋拎着袖子抹眼泪,“我家殿下多好的人,为何情路如此坎坷,你们非但不珍惜他,还要如此折辱伤害他,简直天理不容!”

    他情路坎坷与我何干?

    裴靖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能这就是世事难料吧!”

    “我家殿下太可怜了呜呜呜……”张赋秋用手绢遮着脸哭起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这么可怜应该是有原因的。

    裴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不太好直说,只能婉转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会不会是因为……因为殿下他不太愿意跟女人亲近?”

    张赋秋瞬间止住哭声,眼神凶恶地盯着她,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靖赧颜嗫喏,“不能……喜欢女人。”

    “胡说八道!”张赋秋脸一拉,对裴靖的恶意揣测极为不满,仔细给她捋文御的情史,从教导男女之事的宫女,到关系相对亲近的沈氏表妹,以证明文御是喜欢女人的。

    裴靖所言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觉得张赋秋所言不失为一种可能,“难道殿下的心上人是那名宫女?”

    对人生中第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很正常。

    “一个宫女而已,殿下若是喜欢便有一百种办法留下她,但殿下并没有,那个宫女到年纪便出宫嫁人了。”

    “那……是沈娘子?”

    那年的祓禊宴上,兄妹二人看上去确实异常亲密,裴靖还以为会亲上加亲,谁曾想沈娘子竟未曾入宫。

    “沈娘子有隐疾,不便入宫伺候殿下。”张赋秋凑到裴靖耳边窃窃私语,“她不能生育。”

    电光火石间,两人福至心灵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原来如此”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