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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山雨欲来

    文御的话令裴靖十分激动,龟缩望京一年有余,终于可以北上救驾,作为太微,她如何能平静。

    “臣定竭尽全力护卫陛下回归!”裴靖铿锵有力地说道,话语掷地有声。

    文御听来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和从前一样不着调地骂她,也没有欣喜地夸她,只是笑而不语。

    这让裴靖不由得自我怀疑,刚刚她是不是讲了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

    “明日启程,务必早去早回,可别误了我登基的好时辰。”文御笑得像一只坐在老柳树下的大狐狸。

    “喏,臣定襄助陛下早日归来。”

    “我说的是你,你若敢迟到,我便敢改时,一直改到你回来为止,误了举国大事,你看这帮老顽固骂不骂你。”

    裴靖一时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虽低头称喏,犹暗自腹诽,跟在文御身边一年多,无论是作为太微还是作为裴靖,她实在没少挨骂,有时甚至怀疑文御是不是听人骂她上瘾。

    “需不需要加派几人保护你?”文御思忖一番,想起宁宴,“让五郎帮你如何?让他带一批人在关内外接应,以免发生意外。”

    在南戎王廷抢人等于送死,好在呼衍安达正带着“血浮屠”在外作战,尚有一线生机。

    但裴靖婉言谢绝,她打算回营问天市借人,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大碍,宁宴是万万不能去南戎的,他麾下众人军旅特征明显,容易引人生疑,万一被南戎发现有大凉军人入境,只怕又要引发战事。

    文御认为她说得有理,遂作罢。

    一回到东宫,裴靖立刻收拾行囊,不打算天亮后再行动,而准备夤夜出京,免得被人发现起疑。

    文御再三叮嘱她早些回来,并提醒她务必听从文城吩咐,不要自作主张。

    事关重大,裴靖不敢不应,她算了下时间,按文御的意思,不管司天监算到的吉日是哪一天,那人都要在元日当天登基,故往返加任务需得在六十五天内完成。

    时间如此紧迫,又不知文城那边有什么计划,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办,她这边必须速战速决,行路时间得尽量压缩,先走水路,自江水溯游向西至河南道泽州,从泽州下船走三南道直抵大邺和小重山,再出京畿沿京畿道北上至南戎王廷。

    同文御商定好往返规划,裴靖立即离京赶往滁州渡,经一昼夜狂奔猛追,终于赶在次日入夜前登上了最后一趟江船,往泽州方向而去。

    一年未见,江北之地已然凄惶不堪,江水沿岸尚且安宁,越往北、越靠近大邺越破败颓唐,一路上城邑丘墟,庐舍荡然,旷野骷髅不埋,鸦鹫禽兽蔽日,面黄肌瘦的行人蹒跚在逃难路上。

    裴靖心怀凄凄,有愧于无能为力。

    冬月下旬,她终于回到离开一年有余的大邺。

    如今的大邺头路僵仆,生灵少食,无人敢行于途,作为风暴中心,城中何等惨烈亦不必深思,各处南戎兵把守严密,只得绕城上山。

    小重山仿佛未受战火影响,一如既往地静谧祥和。

    呼衍安达刚到大邺时可能听到过一些风声,派了一队“血浮屠”上山寻找,结果却是无功而返,来来回回派了七八次人,皆未发现端倪,这才慢慢熄了心思。

    后面呼衍珞来了大邺,此人虽未有动作,但营里依旧高度警惕,听见山洞里传出动静还以为又有不速之客闯入,险些将裴靖摁死在洞里。

    冬晚拉着裴靖转着圈打量,不过一年多没见却像是分别了许多年,已认不出人了似的。

    “你回得不巧了,星纪出任务去了。”春早端来放了蜀椒的羊肉汤,让裴靖赶紧喝一碗暖暖身子,“不过再有三五日便能回来。”

    前路渺茫,裴靖不打算和奚迟见面,她也等不了这么久。

    “怎地如此着急?”冬晚挤眉弄眼,半开玩笑半当真地笑说,“殿下看你看得这般紧,是当侍卫看还是当媳妇看啊!”

    “你在胡说什么?”裴靖呛了一下,庆幸奚迟不在,那人现在对文御莫名有很大意见,再听到这番玩笑话只怕会当场炸毛,她急忙解释说,“我要去一趟南戎王廷,很急。”

    闻言,众人兴高采烈的表情一下冷了下来,眉目间充斥着忧虑和不解,却又不能劝她不要去。

    “是为了陛下吗?”午宵一边缝着衣裳,一边眯着昏花的眼睛费力瞅裴靖,“陛下还在大邺时他不让你来,现在陛下被掳了他又让你去,存何心思?”

    “婆婆!”冬晚偷偷戳了下午宵,提醒午宵小心说话。

    “去帮陛下办事,”裴靖想了想,补充道,“殿下元日继位。”

    众人好奇心顿起,“那殿下立谁为后?”

    “你怎么那么好奇,又不会是你。”裴靖没好气地笑说。

    “肯定是林良娣!”有人不假思索,“林良娣可是从大邺跟到望京的老人,不立她岂非寒了人心?”

    “会是杜盛两家的女孩吧,殿下如此器重二人,通过联姻拉近关系很合理,秦国公不就是这样发迹的吗?”

    “吃一堑长一智,我觉得会是二流门第出身的娘子,殿下肯定害怕杜盛变成又一个李沈。”

    众说纷纭,各执己见,甚至开始往外掏钱下注。

    裴靖觉得有点意思,便也下了一注,又帮奚迟和宁宴各下一注,押文御不立皇后。

    她是公认的最聪明、最了解文御的人,有人见她这样押立刻跟在她后面押不立皇后。

    有人不以为然,认为她铁定要输,“皇帝哪能没有皇后,如陛下这般……呃清心寡欲之人都有皇后,何况殿下。”

    有钱不赚是傻瓜,裴靖才不解释,“快下,买定离手,不准反悔。”

    天市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豪气干云地拍下一枚二十两的银锭,“殿下不可能立阀阅士族女为后,也不可能不立后,叔自个儿买庶人皇后,八倍,八八一定发!”

    见他如此笃定,有人难免心旌动摇,意欲反悔另押,但被天市按住手不准更换。

    裴靖见状稍稍有些犹豫,仔细琢磨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自信一点,自信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

    赌狗不得好死,还好她只买了三注三贯钱,输了也无妨。

    一阵难得的热闹后,众人散去,天市单独找裴靖说话。

    裴靖的房间一如当初,打扫得很干净,刻着“太微”的门牌都擦得锃光瓦亮。

    她一进屋便感觉身心彻底放松下来,在哪儿都不如在这儿待着惬意,在哪儿都不如在营里待着舒坦。

    “这次的任务殿下给不给钱?”天市市侩地搓着手。

    “叔?你没事吧?”裴靖为天市的离谱发言感到震惊,“这是陛下的吩咐,你敢找陛下要钱?”

    天市顿时大失所望,郁闷地搓起小胡子,“上次都……啊殿下有没有指定新太微的人选?若是未曾我倒是可以推荐个人……”

    “还是我,”裴靖无奈,“陛下已下制让殿下继承。”

    “啊?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想着要不要带你玩儿个金蝉脱壳!”天市难受得直拍大腿,这么大一棵摇钱树摆在面前却不能摇钱,那还不如是个死的!

    “我有事要和你说,你关一下窗。”

    “何事需得如此谨慎?难不成你喜欢叔?你这样可对不起你穆昭姨,你姨对你可好了,小时候还抱过你……再说,叔也不喜欢你这么小的,叔能接受小一轮的和小十轮的,接受不了小两轮的。”天市嘴贫地絮絮叨叨,回头见裴靖拿着万劫龙雀瞪着他,不禁吓出一头冷汗,“叔开玩笑的!叔可打不过星纪,叔连镇星都打不过……”

    “你把嘴闭上穆昭姨能更喜欢你一些。”

    以前相处时间少,裴靖还不觉得天市有多烦,现在才发现穆昭说的都是真的,这小老头自恋起来实在烦人。

    但抛开嘴碎自恋不提,天市是目前营里最稳重细致、可堪主持大局之人,有他在,裴靖基本可以放心离开。

    “我现在不想跟你开任何玩笑。”她严肃地看着天市,将装着太微礼服的包袱和万劫龙雀郑重其事地交给这位自己最信赖的下属。

    看到这两样东西,天市终于变了脸色,“你到底去南戎做什么?”

    “帮我保管好它,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星纪和镇星。”

    “可以是可以,”天市眉心微皱,表情复杂,说不清是担忧还是疑虑,“只是你何时回来?你不会不回来了吧?从前你都是带着它出门的,这次怎么……”

    “殿下元日登基,岁除前我若没有回来取刀,你便将它交还给镇星,元日后你可询问新帝关于新任太微的人选,如未有特别要求,你随意便是。岁除莫忘记祭祀,别再和前两年似的醉得不知东西南北,让穆昭姨和新来的看笑话。”

    天市一听这话心里瞬间紧攥成团,急声劝她不要任性,“南戎很危险,你用它用得趁手,何不一同带去南戎,出任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很重要。”

    裴靖当然知道武器趁手的重要性,但她不能带过去。

    “我要去救驾,时间紧迫,无法徐徐图之,它是镇星血亲的遗物,我不能让它流落在外,”她沉沉一叹,“天市叔,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