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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文臣与宦官的对撞

    王资可不是只知道逞能的东厂千户,也不是听从上司安排故意刁难东厂的二十一卫门候百户。

    王资不想将事情闹大,事情闹大之后,自己就会成为文臣们攻击的一个“典型”,成为一个标志性阉党走狗。

    王资在城门根底下支食铺的同时,从吃饭的三教九流口中,知道了很多关于现在朝堂争执的流言蜚语。

    也知道现如今正是弘治帝留下的文臣班子与刘瑾的宦官班子争宠夺权的关键时期,王资可不想在这个时间点成为所有文臣的公敌。

    王资比东厂千户以及门候百户都看的更长远一些,

    从后世而来的王资,可不将目光局限于天朝这一亩三分地。

    世界如此广阔,王资干嘛要像文臣或者宦官那样专注于抢夺天朝内的小蛋糕。

    王资深刻的明白,文臣、宦官之争以及天朝历史上所有的朝堂之争,本质上就是在争夺天朝内的蛋糕。

    当王资与刘瑾进入京城的那一刻起,王资就明白自己已经成为大明所有文臣士大夫们的公敌了。

    摆在王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成为彻头彻尾的阉党,帮助刘瑾等人从文臣手中争夺天朝内部的蛋糕。

    另一条路就是另辟蹊径,不理会天朝内部对于那小的可怜的蛋糕的争夺,直接想办法将天朝蛋糕做大,几何倍数的做大。

    然后王资再将扩大了几十倍的天朝蛋糕的扩大部分,牢牢握在手中。

    等到王资真的掌控了天朝蛋糕的扩大部分后,再回手将原来那一点点蛋糕拿走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天朝这一个落后的农业社会的蛋糕再大,有一个工业化国家的蛋糕上的一个雕花大吗?

    更何况王资的目标比将大明变成有一个普通的工业化国家还要高,王资的目标可是要建立一个以天朝为核心、殖民并吸血全球的庞大帝国。

    上一次王资穿越到了大殖民时代末期,殖民地已经被世界分割的差不多了,

    王资知道从殖民者手中抢夺成熟的殖民地的代价,可是远远高于从原始部落人手中抢夺处子地的代价。

    而王资这一次的穿越是十六世纪初,这时候美洲才被欧洲发现了没几年,王资完全可以抢在欧洲佬前面殖民太平洋沿岸的南北美洲以及大洋洲。

    所以说,对于现在的王资来说,当务之急是尽可能不要暴露自己,安稳发育稳中求胜。

    王资要尽可能的将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到提高生产力,也就是做大蛋糕的方面,而不是去和一帮子迂腐的文人骚客做斗争。

    只要给王资十年,王资一定会给大明这些早就该入土的士大夫们见识一下资本主义与工业化的力量。

    到时候让他们好好品尝一下资本主义的钢铁洪流铁拳。

    至于眼前这帮手持兵器壮胆的废物该如何安抚?

    在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之际,王资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

    “这位军爷,这么多年来保卫京师真是辛苦您了,我来帮您擦擦刀背。”王资一边说话,一边掏出一个面值为十两的大明宝钞,帮刚刚那名嚣张的小旗擦拭刀背。

    象征意义的擦了一两下后,王资就将宝钞留在小旗的刀背上,帮下一个士兵擦拭他的武器。

    用的都是面值十两的大明宝钞。

    伴随着王资的小举动,二十一卫所的那些士兵们,脸上的凶煞之气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慈眉善目的目光看向王资。

    等到王资帮那名门候百户擦拭兵器时,王资直接将上午刘瑾给自己的一千两大明宝钞塞到了门候百户手中。

    王资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喜笑颜看,纷纷将刀收回刀鞘之中,

    看似动刀动枪要见生死的局面,就被王资一点点不怎么值钱的大明宝钞平息了。

    什么灭国之恨、亡种之灾都没白花花的银子重要,更别说只是王资想要偷偷出城这种小事了。

    虽说现在如今大明宝钞没那么值钱了,哪怕在京师,宝钞的价值也只有面值的十分之一到百分之一左右,但对于收到王资贿赂的士兵们来说,王资送给他们的钱也不算是一笔小钱了。

    门候百户一看见面值为一千两的大明宝钞后,也将上面安排给自己的话忘了,

    什么狗屁的尽可能按规矩刁难阉党?哪有白花花的银子实在!

    杜勇看见王资给那些士兵塞钱的一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杜勇虽说很勇,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甚至敢在数十人面前拔刀对峙,

    但是他不傻,知道如果这件事能和稀泥和过去也不错。

    杜勇现在冷静下来分析现场局势时,是有些后怕的,如果刚刚真的一不小心和这些酒囊饭袋打起来了,自己和王资大概率会因为双拳难敌四手而被这些饭桶砍杀了,哪怕事后有人给自己翻案,但失去生命的可还是自己啊!

    杜勇可还有几房小妾等着和杜勇温存的,杜勇要是死了就全没了。

    更重要的是,出钱的是王资,又不是他杜勇,杜勇干嘛拦着王资花钱摆平这件破事?

    就在所有人打算看在王资送钱行为的“钞能力”面子下,打个马虎眼就将这件事糊弄过去的时候,一个男人在暗中记下了这一切。

    在王资一千三百多两的大明宝钞的“疏通”下,王资直接被所有二十一卫的护卫们视作财神爷,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宣武门。

    如果放在王资的第一世,这些士兵就差在城门口扭动他们臃肿的身躯,娇滴滴的对王资说一句:“小帅哥,再来玩啊~”

    王资回到小食铺后,杜勇也没有继续留在王资的食铺中了,转身就进京城回锦衣卫北镇抚司去了。

    杜勇虽说没有在宣武门下与人多势众的二十一卫所士兵撕破脸皮,但也被那些人下了面子、结下了梁子,杜勇要想办法找回这个场子。

    由于王资上午就被刘瑾带入京城,故而这间食铺就失去了唯一的厨子,食铺到了中午和下午的时候,都没有像往常一样正常开张。

    难得清闲的沐儿,也不像往常那般因为疲惫而一入夜就打瞌睡,

    今天的沐儿,精神抖擞的像就一个正常的十一岁小姑娘,瞪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的夫君。

    “夫君,今日你进京城了呀!京城里是什么样子的?”沐儿哪里去过京城那种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她很好奇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京城?京城里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王资半开玩笑半说实话的向沐儿介绍京城里的样子。

    “夫君胡说,京城里都是大官和圣上,大官和圣上怎么可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呢?”沐儿才不相信夫君说的胡话呢。

    “你不相信?没关系,我估计咱们过几天就要搬进京城里住了,到时候京城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你自然就知道了。”王资可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京城里谁还不是一个妖怪呢?

    “夫君你说的是真的吗?咱们这种贱籍都能住进京城吗?”听完王资的话后,沐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京城里住的是不是妖怪上,转移到了自己夫妻俩真的能进京城入住吗?

    在沐儿的印象中,贱籍是不可能进入京城这种“宝地”居住的。

    “当然是真的了,夫君什么时候骗过你。夫君乏了,先睡吧。”王资摸摸了沐儿的小脸蛋,就睡了下去。

    沐儿看见王资闭上了眼睛,也就不再追问王资,满脸幸福的睡在了王资的身旁。

    世道就是这么一个世道,连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都知道贱籍是什么样的人。

    王资曾经感叹过这世道真的是人活的世道吗?

    并不是感叹这个世道对人不公,也不是感叹这个世道的统治者迂腐无能。

    而是感叹这种世界太美好了。

    王资最喜欢烂透了的世道了。

    王资知道,越是烂透了的世道,这个世道里的人民百姓越好满足,

    在如今大明在这烂透了的世道下,一个统治者只需要给全天下老百姓天天吃半口饭,都不需要让百姓们天天吃饱,就能成为一代圣君、造就一代盛世。

    可这天下的统治者,却天天只顾着维持自己的地位,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王资要改变这些现状。

    王资要真正利用起现状——烂透的世道百姓好满足这一特点,再塑天朝辉煌!

    王资与沐儿躺在那张土炕上入睡,静静等待第二天的降临。

    可有人睡不着了。

    暗中观察的男人将王资杜勇与百户的矛盾收在眼底后,就径直向京城内的一座门口牌匾写有“刘府”的大宅子赶去。

    这个男人就是这座刘府的一名眼线。

    而这个刘府,就是当朝兵部尚书——刘大夏的府邸。

    刘大夏最鼎鼎有名的事情,莫过于坊间谣言的他于成化年间烧毁郑和下西洋的资料一事了。

    刘大夏自正德皇帝登基后,短短几个月内多次上书正德皇帝,希望正德皇帝削减各个卫所中宦官的势力。

    可正德皇帝不止没有削减各个卫所中宦官的势力,甚至还在最近向各个卫所中加派了宦官的数量。

    刘大夏最近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将宦官从卫所势力中剔除,让卫所成为完全由兵部掌控的部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刘大夏来说,前两项早就已经完成了,

    如今刘大夏将阉党从军权中剔除看做是实现自己治国这一人生目标的手段之一。

    以此为终生目标的刘大夏,依靠兵部尚书的职位之便,在京城附近安插了不少眼线,为的就是寻找阉党的缺陷,好攻击阉党。

    当然,身为弘治三君子、楚地三杰的刘大夏,每天忙的要死,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理这些眼线的,他只是将寻找阉党缺陷、攻击阉党的任务分配下去,

    真正去上书攻击阉党的,是刘大夏麾下无数的敢于“实话实说”的言官。

    这名眼线急匆匆的刘府的一个小侧门进入了刘府,寻找还在挑灯夜读的言官们。

    住在刘府内拥簇刘大夏的言官不要太多了。

    按照明代规定,朝廷其实为所有京城的官员都统一修建了住宅,理论上这些言官都可以免费住在这里面。

    可这里是有了正式官职的官员才能入住的地点,所以很多原本家境还不错的官员,在考取了功名却还没有官职的时候,以家境贫寒住不起客栈为由,入住在了京城各大官员的府邸之内。

    哪怕等到他们有官职傍身后,他们还是可以选择继续在这些官员的府邸之内短暂居住,

    巴结他们这些考取功名等待官职的进士的人多了去了,但刘大夏可是兵部尚书,如果有的选,谁不想巴结巴结兵部尚书呢?

    刘大夏是天顺八年的进士,同年担任庶吉士。

    身为翰林院前辈、六部尚书兵部尚书、弘治三君子、楚地三杰的刘大夏,他的一生就是所有文人墨客的终极目标,对于这些初入官场的小角色来说,如果能借此机会获得刘大夏这艘大船庇护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对于刘大夏来说,只是给这些已经有功名、随时可能入朝为官的人提供了一处住宅与简单的食物,就拉拢了大量的进士、举人,将这些潜力股拉入了自己的阵营之中。

    就算这些人将来与刘大夏分道扬镳,刘大夏也赚取了一个帮扶大明穷苦读书人的美名。

    只不过刘大夏只帮扶有了功名即将当官的穷苦读书人,不帮助连举人都考不上的读书人,

    这叫有选择性的帮助贫困家庭。

    读书人也是哪怕家里腰缠万贯、良田万顷,也对外宣称自己是因为贫寒住不起客栈而入住各位大人家,

    这叫有选择性的变成贫困家庭。

    这种特殊的贫困家庭,不是人人都能当,也不是人人都能帮,但却是人人都想当。

    得益于这种简单的利益交换关系,刘大夏的府邸内住了不少已经获得功名但没有官职的进士以及刚有官职不久的京官。

    那名看到了王资、杜勇与门候百户冲突的眼线,走到了一个刘大夏府邸内的新科进士的住处门前。

    这间房内,住着一个清秀俊郎的俊郎子,名为严嵩。

    严嵩是弘治十八年的乙丑科进士,为二甲第二名,也就是总排名中的第五名。

    拥有这种科举成绩的严嵩,已经被任命为刘大夏曾经也担任过的一个职位——翰林庶吉士了,

    有了庶吉士官职的严嵩其实早就可以搬出去住了,但对于权柄有些渴望的严嵩为了更好的融入大明官场,决定尽可能久的留在刘大夏府中,与刘大夏多走动走动。

    此时的严嵩正一个人坐在灯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获得庶吉士职位的自己,却没有得到刘大夏的重视。

    之前严嵩以举人身份入京时,就与十余名举人一同入住了刘府中,

    经过会试之后,留在刘府内只有包括严嵩在内的几名贡生了,没有考上贡生的,都很自觉的离开了刘府。

    现如今殿试已过去了四五个月,殿试成绩也早已经公布,留在刘府内的考生也只有两三名进士了。

    严嵩是其中成绩最好的一个,刘大夏不主动与严嵩搭线的原因很简单,是为了避嫌。

    如果刘大夏早不联系这些考生、晚不联系这些考生,而是偏偏等到严嵩高中进士、被任命为庶吉士后,才主动与严嵩搭线,反而显得刘大夏广开府邸容许读书人入住有些太过于功利了。

    身为兵部尚书的刘大夏,真的缺一个庶吉士的下属吗?

    刘大夏只需要稳坐钓鱼台,放任这些考生入官后自由发挥,等到有考生成为大鱼后,再以当年借宿之情联系,才物有所值。

    包括严嵩在内,未入官场的考生们,误以为只要入住了刘府,就是刘大夏的人了。

    可刘大夏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四朝老臣,他才不认为住进来的考生就是自己人,是有用的才是自己人。

    如今还没有成为一代权臣的严嵩,并不懂这些官场的弯弯绕,只能一个人呆坐在座椅旁,思索着自己如何能榜上刘大夏这艘大船。

    随着严嵩思索时间的推移,严嵩的房间也成了所有寄宿在刘大夏家中的进士中,唯一一个还留着灯的房间。

    眼线看了看四周围漆黑的其他房间,就走到严嵩房门前,敲了敲严嵩的房门。

    “严大人,我有重要之事要禀告严大人。”眼线用压低了的声线隔着房门对严嵩说道。

    严嵩一听,以为是刘大夏终于要联络自己了,急忙兴奋的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眼线站在门槛之外,月光挥洒在眼线的背后,让严嵩看不清眼线的正脸。

    严嵩大开房门后,那眼线却一直一动不动的“呆站”在原地。

    “还不快进来说话?”严嵩不理解面前的眼线为什么不进门说话。

    “严大人有所不知,小的从小体弱多病,不适合进入大人的房间内说话,怕给大人染上了多病的晦气。”眼线也有些奇怪,严嵩连入门费都不肯给,还怎么卖给他情报?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说吧,你说,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严嵩现在还是一个刚刚从苦读生涯中走出来不久的进士,满脑子还是文人墨客眼中的报效国家与治理天下。

    就这样,严嵩这个书呆子站在房间口,等待眼线开口说重要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快一碟茶的时间,严嵩没有“开窍”,眼线也没有说话。

    眼线又看了看刘府内的其他考生,确认了其他的进士都已经入睡后,有些无奈的继续站在严嵩房间门口,继续等待严嵩的“开窍”。

    终于,眼线等不行了,他还要到“情报费”后,借着自己的职位之便去勾栏快活快活,哪里有闲情雅致在这里一直等严嵩“开窍”。

    “严大人,我这情报还是从手下人口中获得,他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最近他发妻还得了重病,全凭这条消息救命,您看?”眼线直接明示严嵩——不给钱我怎么说?

    严嵩听完眼线这番话,才想起了父亲在自己出发前对自己的一番“叮嘱”,也明白了这个眼线今天来是干什么来了。

    严嵩从怀中掏出几张大明宝钞和几两碎银子,放在手中问眼线:

    “你那手下家里需要多少汤药费救治发妻?”

    “差不多就这么多吧。”眼线伸出一只手,也不说要多少钱,全看严嵩给多少。

    眼线可是知道,不说多少才是要价最狠的方法。

    严嵩先是将手中几十两的大明宝钞全部给了眼线,眼线依旧伸着手一动不动,严嵩又将三五两的碎银子压在了大明宝钞的上面,眼线还是无动于衷。

    严嵩心里咯噔一下,又有些无奈的从荷包里要出一块银元宝,放到了眼线那手中,眼线在手里掂了掂银元宝的分量,又用嘴咬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走进了严嵩的房间内,还帮严嵩关紧了房门。

    为什么眼线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勒索”严嵩?

    庶吉士大明多了去,每次殿试结束后,总有成绩优异者被选为庶吉士,可这些庶吉士能不能当上大官,就两说了。

    刘府的眼线大多数是和刘大夏能攀上点关系的下人,一个庶吉士还真不够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宰相门前七品官,现在大明没有宰相,内阁也不是一个实际的官职,刘大夏的六部尚书一职就是大明官职的天花板。

    眼线身为刘府内的重要下人,也算一个六七品的官吧?

    更何况哪怕是刘大夏从眼线手里得到重要情报,都要酌情给下人一些奖赏,严嵩他一个庶吉士,还是刘府的外人,凭什么免费获得眼线的情报?

    这些眼线都机敏的很,真正特别重要的情报都直接越级给刘大夏了,只有像今天这种眼线也摸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用的情报,才找严嵩这种“门客”。

    眼线进入严嵩房间内,严嵩才看清了这个贪得无厌的男人的面庞,

    但看严嵩清楚这个男人的面庞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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