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魏不饱和魏饱饱
“把三少叫过来吧。”管家提议道。
“不成，此人只写给我，并未给三郎，说明只想找我。”方老爷重重一拍大腿，呲着牙道：“为何有人会知道此事，你去看账目了吗？”
“一早看了，刚刚又看了，完全没问题。”
“看来是其他两家出问题了……”
“老爷，你说这个人会不会——”
“不会，这人另有目的，而那个，则是要咱们的命！”他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再等等吧，此人没有张扬，背后之人当另有图谋，就是不知他要什么。”
“我要一副门神像，老板。”大清早刚开门，外面就涌来一批客人，上来吆喝后给完订金便走了，不等夏星烛坐下，又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原来是昨日姜圃脍炙会上几个举人想要他为自己抄书，钱好商量的那种。
对此，他果断拒绝，说了自己底线。
家丁们办事明显不圆润，感觉无趣后便回去了。
待清静后，夏星烛自己拿起了笔墨与空白书籍，抄写起了经书。这经书可不是念经的经书，而是他在方老爷梦境里翻找的书生典籍。如今印刷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书籍传播仍旧受阻，去书店里买书，一本书价格高达一千钱，那还是烂大街的。归咎其原因便是教书育人这种事，虽说徵朝朝廷推行，想让民间没有文盲，但历来皇权不下乡，乡绅垄断了话语权，不希望别家超过自己，更不希望民间冒出一大层文化人。
愚民成群，聪明人说话才有力量。
“喵……”小狸花跑出来，蹭蹭夏星烛腿脚，便跑到门口晒太阳去了。
只是一眨眼，这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
东市最不缺的就是热闹，毕竟是商业之地，热闹是平常，但此刻，有个地方也很热闹，那便是杜家。
惠山县有句顺口溜，叫“方家邸来杜家楼，抬头不如姜家牛”。
方邸最气派的就是门面，但若论气派，还得是杜家。
杜家的地没有方家大，可那大宅的围墙里面，是一座座少则三层，多则五层的楼。这若不是徵朝砍掉了这块儿礼制，如此建筑放到前朝，通通都得杀头。只是有一点和姜家一样，杜家如此多如此高的楼，也非一日之功，是数代人累积。
此刻杜五郎正在家中砸东西，有些事他越想越气。
等撒完了气，便把家丁叫了过来：“给我把那哥俩给我找来。”
家丁“喏”了声便走出去了，过了片刻，领着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人走了进来。矮瘦的这个是哥哥，叫魏不饱，高壮的这个是弟弟，叫魏饱饱。但看两人面向，是没一点相同，很难想象这两个竟是兄弟。
“哟，五爷，给您请个早~”魏不饱笑嘻嘻走来道。
身旁的魏饱饱一言不发。
“行了，没吃早饭吧，给你俩备着呢。”杜五郎挥挥手，示意坐下，下人们立刻端上茶粥糕点蜜饯果铺等东西。
“有事儿您直说吧，甭客气。”魏不饱吃了两口，把剩下的全推到魏饱饱跟前。
“让你吃就吃，不够还有，我已命人打包了两份，一会儿带走。”杜五郎坐下来，喝了口茶淡淡道：“叫你来确实有事，东市有家做门神的店，店主是个十六岁的小子。没别的意思，把店给我砸了就好，给个教训。”
“哎呦……五爷，您还甭说，我们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呢……”
杜五郎端起茶盏喝着，家丁端着盘子放在魏不饱桌前，里面是三吊大银钱。
“先拿着去用，回头不够再说，砸个店而已，那小子又不是什么游打高手，摔跤狠人，随便找两个人去足够了。”
“嘿嘿……好说，好说，凭咱们交情，这都一句话的事，您等着。”
魏不饱瞧了眼旁边，见弟弟已经风卷残云，便起身告辞。
杜家的家丁前来，递上了两个油纸包，他拿着道了声谢便潇洒走了。
夏星烛在店里头忙活，低头，目光之中只有木片，刻刀游走在木质纹理中，丝滑得就像是热刀切猪油，又像是纵笔书画，毫无阻滞。
店里来了客人，他头不抬，也不打招呼。
只是好一会儿，他才感觉不对，这客人东摸摸西看看，啥也不说，且不止一个人，足足有五个，都是如此。抬眼打量着这些人粗布衣裳，还算正经。只是，他们行为举止，可一点都不收敛，有种形骸放浪之感。
说白了，流氓感十足，典型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任何时代，都不缺这样的人，更何况是豪强做大的徵朝。
他不说话就看着，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做事也有些原则，那就是找茬，如果找不到茬随便搞事，事后报官会被按上“蓄意”“恶意”的名头，惩罚更严重，若是有由头，那就是处理不当导致的纠纷，即便理亏也不会被怎样，顶多关几天。
要是有钱，给个保金或赔偿，当场就能放。
这种有经验的人，在本地被称之为“无赖”，极为难产。
如此僵持了足足三盏茶的时间，魏不饱终于忍不住了，他道：“老板，你这东西怎么卖的，有什么好处吗？”
“门神像十钱一副，桃符三百五十钱一副，开光六百钱一次。”
“什么？！这么贵！你不是坑人嘛！”魏不饱大声嚷嚷，声音刺到外面，惹来一些路过人的注意。在这个普通人缺乏娱乐的地界儿，有热闹看比什么都好。即便有一人围观，围观之人也会被其他人当成围观对象……有如鱼群似的，打窝之后一两条相聚，接下来越聚越多，其实说是天赋智慧，在这点上，本性和鱼没区别。
“你瞅瞅，这年头这十里八项，有谁和我做一样的？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呦呵，你这贵还有理啦……”
“门神像一副十钱，你过年买副对联都得十二钱。对联几个字，我这却要画上好一会儿。你说贵，那你来做便宜的，我又没按着你买。”
“我是说你这桃符，还三百五……”
“我问你，桃符要不要木材。”
“要。”
“这木材买来一块要五十钱，两块一百钱。买来后是块木头，我要不要抛磨成板材？这抛磨的时间就是人工费，一副就算它十钱。接下来要不要雕花，你去问问，雕这样一副东西，一天能出几幅，那些老师父一天能出两副就不错了！你问，你随便问。能出这样的东西，出不了我这样的工。出完了，还得再改刀，抛磨，免得吃水受潮发毛烂了。那这些要不要钱？不要钱材料你买给我？除了材料钱，要不要工钱？没人工费，有材料也没人做。三部分人工费，两部分材料钱，总共三百五两块桃符，我就问你贵，还是不贵。”
夏星烛目光死死盯着魏不饱，盛气凌人，一顿账噼里啪啦直算。
这连珠炮似的，算完魏不饱都没反应过来，可他却能听得懂。
要是如此他都说嫌贵的话，那么砸这户人家不去砸别家那就说不过去了，到时还是会被按上一个蓄意的名头，这可不成。
干坏事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捣乱后全身而退才是王道。
“你、你这工就真这么好吗，你自己吹得吧，谁信……”憋了半天，勉强憋出了一个理由来，魏不饱自己都觉得牵强。
夏星烛笑了：“若真不好，你当请门神的人都是傻子么？”
“我看就是傻子，都是被你忽悠的……你就是个骗子，几块烂木头值什么钱？！”魏不饱急了，一拍桌子指着夏星烛破口骂了起来：“大伙儿看清这人真面目啊，什么门神，狗屁用都没有，就是个神棍，招摇撞骗的骗子！”
他突然发现，说门神狗屁用都没有时，门外挤着看热闹的不少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这不是魏泼皮嘛，一个泼皮说人家正经手艺人是骗子，简直跟猴一样，上蹿下跳的，堪称可笑，着实可笑……”不知谁说了句，把店外挤一堆的人惹得哈哈笑。
魏不饱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在他想办法撤退，从长计议时，旁边一个声音道：“你不是说这不值钱吗？姜圃的七郎还来我这请了门神回去，方邸也有，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这个给你，乱七八糟的事做多了，容易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缠身。全当……做个护身。”
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块刻着门神的小木牌。
这东西越看越传神，越有味道，果然是上等的工。
人没阅历，没眼界，还没有欣赏的目光么？
可就是这句话，他想到了由头，将小木牌一把抓过后，冷笑道：“你什么意思，说我乱七八糟，故意找茬是不是？”
此言一出，身后四个人当即心领神会，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夏星烛意识到不好，要挨揍了，心情一个紧张，血流加速，呼吸变粗重，蓦然间，他发现一切似乎变慢了……
……
“不成，此人只写给我，并未给三郎，说明只想找我。”方老爷重重一拍大腿，呲着牙道：“为何有人会知道此事，你去看账目了吗？”
“一早看了，刚刚又看了，完全没问题。”
“看来是其他两家出问题了……”
“老爷，你说这个人会不会——”
“不会，这人另有目的，而那个，则是要咱们的命！”他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再等等吧，此人没有张扬，背后之人当另有图谋，就是不知他要什么。”
“我要一副门神像，老板。”大清早刚开门，外面就涌来一批客人，上来吆喝后给完订金便走了，不等夏星烛坐下，又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原来是昨日姜圃脍炙会上几个举人想要他为自己抄书，钱好商量的那种。
对此，他果断拒绝，说了自己底线。
家丁们办事明显不圆润，感觉无趣后便回去了。
待清静后，夏星烛自己拿起了笔墨与空白书籍，抄写起了经书。这经书可不是念经的经书，而是他在方老爷梦境里翻找的书生典籍。如今印刷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书籍传播仍旧受阻，去书店里买书，一本书价格高达一千钱，那还是烂大街的。归咎其原因便是教书育人这种事，虽说徵朝朝廷推行，想让民间没有文盲，但历来皇权不下乡，乡绅垄断了话语权，不希望别家超过自己，更不希望民间冒出一大层文化人。
愚民成群，聪明人说话才有力量。
“喵……”小狸花跑出来，蹭蹭夏星烛腿脚，便跑到门口晒太阳去了。
只是一眨眼，这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
东市最不缺的就是热闹，毕竟是商业之地，热闹是平常，但此刻，有个地方也很热闹，那便是杜家。
惠山县有句顺口溜，叫“方家邸来杜家楼，抬头不如姜家牛”。
方邸最气派的就是门面，但若论气派，还得是杜家。
杜家的地没有方家大，可那大宅的围墙里面，是一座座少则三层，多则五层的楼。这若不是徵朝砍掉了这块儿礼制，如此建筑放到前朝，通通都得杀头。只是有一点和姜家一样，杜家如此多如此高的楼，也非一日之功，是数代人累积。
此刻杜五郎正在家中砸东西，有些事他越想越气。
等撒完了气，便把家丁叫了过来：“给我把那哥俩给我找来。”
家丁“喏”了声便走出去了，过了片刻，领着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人走了进来。矮瘦的这个是哥哥，叫魏不饱，高壮的这个是弟弟，叫魏饱饱。但看两人面向，是没一点相同，很难想象这两个竟是兄弟。
“哟，五爷，给您请个早~”魏不饱笑嘻嘻走来道。
身旁的魏饱饱一言不发。
“行了，没吃早饭吧，给你俩备着呢。”杜五郎挥挥手，示意坐下，下人们立刻端上茶粥糕点蜜饯果铺等东西。
“有事儿您直说吧，甭客气。”魏不饱吃了两口，把剩下的全推到魏饱饱跟前。
“让你吃就吃，不够还有，我已命人打包了两份，一会儿带走。”杜五郎坐下来，喝了口茶淡淡道：“叫你来确实有事，东市有家做门神的店，店主是个十六岁的小子。没别的意思，把店给我砸了就好，给个教训。”
“哎呦……五爷，您还甭说，我们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呢……”
杜五郎端起茶盏喝着，家丁端着盘子放在魏不饱桌前，里面是三吊大银钱。
“先拿着去用，回头不够再说，砸个店而已，那小子又不是什么游打高手，摔跤狠人，随便找两个人去足够了。”
“嘿嘿……好说，好说，凭咱们交情，这都一句话的事，您等着。”
魏不饱瞧了眼旁边，见弟弟已经风卷残云，便起身告辞。
杜家的家丁前来，递上了两个油纸包，他拿着道了声谢便潇洒走了。
夏星烛在店里头忙活，低头，目光之中只有木片，刻刀游走在木质纹理中，丝滑得就像是热刀切猪油，又像是纵笔书画，毫无阻滞。
店里来了客人，他头不抬，也不打招呼。
只是好一会儿，他才感觉不对，这客人东摸摸西看看，啥也不说，且不止一个人，足足有五个，都是如此。抬眼打量着这些人粗布衣裳，还算正经。只是，他们行为举止，可一点都不收敛，有种形骸放浪之感。
说白了，流氓感十足，典型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任何时代，都不缺这样的人，更何况是豪强做大的徵朝。
他不说话就看着，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做事也有些原则，那就是找茬，如果找不到茬随便搞事，事后报官会被按上“蓄意”“恶意”的名头，惩罚更严重，若是有由头，那就是处理不当导致的纠纷，即便理亏也不会被怎样，顶多关几天。
要是有钱，给个保金或赔偿，当场就能放。
这种有经验的人，在本地被称之为“无赖”，极为难产。
如此僵持了足足三盏茶的时间，魏不饱终于忍不住了，他道：“老板，你这东西怎么卖的，有什么好处吗？”
“门神像十钱一副，桃符三百五十钱一副，开光六百钱一次。”
“什么？！这么贵！你不是坑人嘛！”魏不饱大声嚷嚷，声音刺到外面，惹来一些路过人的注意。在这个普通人缺乏娱乐的地界儿，有热闹看比什么都好。即便有一人围观，围观之人也会被其他人当成围观对象……有如鱼群似的，打窝之后一两条相聚，接下来越聚越多，其实说是天赋智慧，在这点上，本性和鱼没区别。
“你瞅瞅，这年头这十里八项，有谁和我做一样的？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呦呵，你这贵还有理啦……”
“门神像一副十钱，你过年买副对联都得十二钱。对联几个字，我这却要画上好一会儿。你说贵，那你来做便宜的，我又没按着你买。”
“我是说你这桃符，还三百五……”
“我问你，桃符要不要木材。”
“要。”
“这木材买来一块要五十钱，两块一百钱。买来后是块木头，我要不要抛磨成板材？这抛磨的时间就是人工费，一副就算它十钱。接下来要不要雕花，你去问问，雕这样一副东西，一天能出几幅，那些老师父一天能出两副就不错了！你问，你随便问。能出这样的东西，出不了我这样的工。出完了，还得再改刀，抛磨，免得吃水受潮发毛烂了。那这些要不要钱？不要钱材料你买给我？除了材料钱，要不要工钱？没人工费，有材料也没人做。三部分人工费，两部分材料钱，总共三百五两块桃符，我就问你贵，还是不贵。”
夏星烛目光死死盯着魏不饱，盛气凌人，一顿账噼里啪啦直算。
这连珠炮似的，算完魏不饱都没反应过来，可他却能听得懂。
要是如此他都说嫌贵的话，那么砸这户人家不去砸别家那就说不过去了，到时还是会被按上一个蓄意的名头，这可不成。
干坏事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捣乱后全身而退才是王道。
“你、你这工就真这么好吗，你自己吹得吧，谁信……”憋了半天，勉强憋出了一个理由来，魏不饱自己都觉得牵强。
夏星烛笑了：“若真不好，你当请门神的人都是傻子么？”
“我看就是傻子，都是被你忽悠的……你就是个骗子，几块烂木头值什么钱？！”魏不饱急了，一拍桌子指着夏星烛破口骂了起来：“大伙儿看清这人真面目啊，什么门神，狗屁用都没有，就是个神棍，招摇撞骗的骗子！”
他突然发现，说门神狗屁用都没有时，门外挤着看热闹的不少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这不是魏泼皮嘛，一个泼皮说人家正经手艺人是骗子，简直跟猴一样，上蹿下跳的，堪称可笑，着实可笑……”不知谁说了句，把店外挤一堆的人惹得哈哈笑。
魏不饱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就在他想办法撤退，从长计议时，旁边一个声音道：“你不是说这不值钱吗？姜圃的七郎还来我这请了门神回去，方邸也有，不信你去打听打听。这个给你，乱七八糟的事做多了，容易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缠身。全当……做个护身。”
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块刻着门神的小木牌。
这东西越看越传神，越有味道，果然是上等的工。
人没阅历，没眼界，还没有欣赏的目光么？
可就是这句话，他想到了由头，将小木牌一把抓过后，冷笑道：“你什么意思，说我乱七八糟，故意找茬是不是？”
此言一出，身后四个人当即心领神会，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夏星烛意识到不好，要挨揍了，心情一个紧张，血流加速，呼吸变粗重，蓦然间，他发现一切似乎变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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