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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一物降一物 . 03

    李含章的毕业设计是一条立体剪裁的墨绿色缎面礼服,光是面料就花掉她半个月的工资,可以说是全班最贵的作品,加上天赋审美,得到北服客座教授的高度评价,一不小心道出真相“没想到业余学生也有如此水准”,夸她是个好苗子。得知李含章在华兴银行工作时,教授更是赞赏不已,建议李含章慎重考虑,如果真的有兴趣进入服装行业,可以考他的研究生好好深造后再回来,毕竟与香港只一线之隔的深圳,服装市场潜力巨大。

    在这一票只为混个水货文凭的业余学员里,只有李含章单纯因为喜欢,付出金钱、付出时间、付出精力,精神的确可贵,行为着实奢侈。收入不高,但花费不低且毫无规划的李含章,是真正读进去这个专业后,才发现这个喜好是真心费钱,画笔、画纸、颜料、工具,但凡能入得了眼的,全都不便宜,这还是被迫止步于能力有限。

    李含章直到现在都记得,有一个月如同撒钱似的买了好些衣服、饰品和小玩意儿,兜里只剩不到200块,本以为能撑半个月。结果在发薪日前一周,老师让大家备好彩色铅笔以备课堂练习,可逛了一圈下来,只有德国一个品牌的彩铅才是真的好,但即便只是配齐入门颜色也要近100块,其它的笔怎么也入不了眼。

    李含章一咬牙一跺脚“拿下”,用笔的时候是多爽块,掰着钱花的时候就有多难熬。有一天加班错过了食堂饭点,又赶着上课,李含章只能打车到学校,付完车钱包里一共就剩下三四十块,在自己最爱的12元长沙大肉米粉和1元1个大包之间,第一次选择买两个包子充饥。

    双手捧着塑料袋、捏着包子边走边吃、迎着风大口吞咽的窘迫,深深刻进李含章的记忆,只不过在脑海里回放时,会自动切换成对过行人的视角:这个长相清秀、穿着时髦却背着画筒啃着包子的高挑美女行为举止十分割裂。但李含章无所谓,WhoCare?全世界没有人会在乎李含章吃得好不好,有没有钱花,除了自己母亲。

    李含章当然不会开口向母亲要钱,也不会向好友诉说半句,更不可能因为这一次教训而像曾燕那样去规划和分配有限的薪水。如果时时刻刻清楚自己钱包里有多少钱,那她就不是李含章了。

    第二天下班后,李含章抱着侥幸的心理,去ATM机上查了查银行卡余额,发现还有70多块,喜出望外的立刻取出最后的50元。

    隔天,李含章还是惯常坐了公车去上课,慢悠悠地去那家长沙米粉店吃了大肉粉,连汤都全部干掉,这才抹抹嘴,心满意足地去学校。

    这种心理补偿机制是何时何因建立的,无法细细追溯,重要的是,李含章带着这个运行机制运行着,直到中年才有所察觉并警醒。好的影响是,即便刘苗苗总是吐槽李含章学服装设计是浪费钱浪费钱浪费钱,念叨了她两年,李含章丝毫不在乎,因为上课、下课、做作业、熬夜画画、摆弄布料带给她的充实和快乐,极大的消解掉了分手、失落、以及发现早已被背叛的痛苦。

    原本李含章也只是为了图个乐呵,没想真的要离开华兴,她比谁都清楚,华兴的起点,尤其是硬件上带给她的“体面感”与“配得感”,如同狐假虎威一般撑起了她的自尊心。只不过,人终归是环境的产物,想法是会变的。

    失势的刘苗苗自然对郝毅明里暗里给她穿小鞋不满,又眼见着贺颜对李含章日益器重,李含章那点儿冰雪聪明全部投在工作上,不仅不懂依她眼色给贺颜下套,功劳还都被贺颜得了好处。李含章老实好用,如果真的被贺颜给“收编”,凭李含章的能力,不出三年,就能和刘苗苗的平起平坐,这是刘苗苗无法接受的,更何况,会落人话柄,里里外外都丢了面子,刘苗苗境地更加难堪。

    刘苗苗有意无意地撺掇着李含章去外面的世界,加上北服教授矮子里拔高个儿的一句无心赏识,点燃了李含章一颗要强的心。

    论相貌条形,李含章是出众的;论能力素质,李含章算拔尖的;论上下好评,李含章是讨喜的;李唯独人情世故,李含章的双商忽高忽低,全凭喜好,时而耐烦,时而抗拒,不懂还不屑于长袖善舞。可长得好、有能力、受欢迎的男人女人实在太多太多,没有“天线”加持还能扶摇直上的幸运儿,能有几个?可才工作两年多的李含章实在太天真,华兴的堂子还没捂热,就轻信了旁人虚虚实实的鼓励或赞美。

    如果说贺颜、郑杰、尹一明是华兴的多面镜,曾燕看到的是认输、调头,选择一条容易的路;惠诗棋看到的是接受、顺应,盘活一切可用的资源;李含章看到的是不服、打破,渴望一个乌托邦般的“有能力就有话语权”的世界。

    李含章真的在元旦后提了辞职报告,按规定提前一个月,计划给自己放个寒假,再返回深圳找工作。

    “我只是想像郑杰那样,去到一个更公平的环境。说实话,华兴失去郑杰,真的是个损失。”李含章对刘苗苗说。

    “你可拉倒吧。华兴根本不在乎一个两个郑杰,现在的领导哪里管得了下面人的死活,保住自己位置就不错了,”刘苗苗满脸鄙夷,喝了一口咖啡。

    “郝主任现在都不理我了……他找我谈了两次……”李含章声音低了下来。

    “谈啥了?还关上门,搞得神神秘秘的……”刘苗苗精致的睫毛往上一翻,盯着李含章。

    “他说我和她女儿一般大……意思是我现在好不容易打下基础,大家都很认可我,为什么要辞职……说我是心态的问题……”李含章叹一口气。

    刘苗苗翻了一个白眼:“你听他的!她女儿在加拿大留学,一年十几万费用供着……当然心态好……”

    “心态要怎么好才叫好?”

    “认劳、认怨、认人宰割呗,”刘苗苗轻笑了一声,“他以为他不给你签字,再给你做做思想工作就把你留下来了?尽整这些虚的!怎么不和你提提涨工资的事,来点实在的。呵,搞笑。”

    “郝主任到是提了一下,华兴现在在全国发展的速度很快,各地分行都在壮大,会有很多机会……”

    刘苗苗愣了一下,又迅速反攻道:“怎么着?只留他的小情人儿在总行作威作福的,像你这样能做事又肯做事的,就得发配边疆才有发展啊?这人真恶心!”

    “……”李含章不知道说什么。

    “你别听他在嘚嘚。就一句话,签不签字吧。”刘苗苗只关心这个重点。

    “贺颜说郝主任只是希望我再慎重考虑,没有为难我的意思。”李含章弱弱地说。

    “她没少在老郝那吹枕边风!就你傻了吧叽的,还内疚!内疚个屁!人家把你当廉价劳动力使呢!你还挺卖力!你走了,她那个姚晶晶能帮她啥?也就帮她喝喝酒,陪笑脸,她带的人和她一个德性!贱嗖嗖的!”刘苗苗跟吃了枪药似的,对谁都一通狠批。

    “我还没跟我妈说要辞职的事呢,我打算这一个月先找找工作,让服装公司的同学帮问问看。”李含章托着腮,犹疑不定的。

    “是的,别去读什么服装设计的研究生了,没有意义的!不如找个好公司,边干边学更快的喔!你可以的!在哪都有饭吃!华兴没啥好的!”刘苗苗优雅地送叉块水果进嘴里,生怕沾上口红。

    李含章点点头:“嗯,读书负担太重了,我也不想让我妈那么累。”下一句话是,虽然自己为了辞职,快三个月没乱花钱,存了些钱,但也就够在深圳撑两三个月的。

    “是的咯,没有必要。”刘苗苗轻描淡写的带过。

    李含章默默搅动杯子里的咖啡,眼见着中间起了小小的漩涡,这才把勺子放在盘边上。

    “我和你讲啊,等老郝签了字,办完手续,我带你去香港玩儿一趟,正好过新年,特别多打折的……”刘苗苗颇有兴致地给李含章安排着辞职后的放松生活。

    李含章连忙往后坐,摆摆手:“不不不,我那点钱没法和苗苗姐一起消费的……我还是省省吧,年后就得租房子找工作了……”

    “看把你吓的!瞧你这点出息!除了你自己的消费,别的吃啊住的我全包了!真是!带你长长见识!”刘苗苗笑着指了指李含章。

    李含章摇摇头:“不……”

    “不什么不!就你屁事儿多!我和秀秀去住也是一个房间,带你也是一个房间,不差你这一张嘴!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刘苗苗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

    李含章实在是没有心思。一纸辞职报告后,平静的节奏被打乱了,徒增了好多焦虑,仿佛一键复原到刚到深圳时的心境。

    “就这么说定了!到香港带你吃好的,庆祝一下!”刘苗苗似乎看穿李含章的心思。

    “好吧,谢谢苗苗姐,”李含章喝了一小口咖啡,又举棋不定的,“如果郝主任还是不签字的话,我就……”

    “这个人可真差劲!人家有更好的发展,凭什么阻拦人家?怎么着,离开你们华兴就不能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刘苗苗不高兴道。

    “那我就等着吧……感觉郝主任也是为我好……”李含章并没意识到刘苗苗在推波助澜。

    “等什么等?你怎么那么老实啊?你按规定提前一个月提了就行了,到时候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你管他呢!他郝毅敢给你少发一分钱?得了得了,就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能干成什么事?你干脆别走了,就在华兴呆着吧!看看他说的话算不算数咯!”刘苗苗见李含章有些犹豫,立马将她一军。

    “提都提了,不可能不走的。就是觉得没必要闹那么僵……”李含章一边搅着咖啡,一边弱弱地说。

    “那不就得了!别磨磨叽叽的!”刘苗苗试探出李含章的态度,这才放下心来,“这不还有我呢吗!再说了,你条件这么好,工作能力也不错的,你自己喜欢服装设计,就去试试,行不行的后面再说呗!这么年轻!”

    刘苗苗这句话给正中李含章心意,是啊,这么年轻,不趁着这把时光好好闯荡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