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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军马鼻中呼着粗气,全力奔跑着。马的右后臀已有几条渗血的鞭痕,可见骑马者心急如焚,想要赶着去某地。

    夏荷从后面紧紧抱住侍卫的腰,忍受着马匹剧烈奔跑引起的颠簸。迎着耳旁呼呼的风声,她犹向着侍卫大声说道:“今早郡主是去西河观澜亭练琴了。你到了附近,眼睛睁大点,耳朵也要留意琴声。”

    还好这两人一骑是幸运的,安陵雪并没有去往其它地方玩闹。在观澜亭外围,两人看到侯府侍卫围了内外两圈在站岗,那么安陵雪必然是在亭中。

    跑近亭子后,军马还未完全停稳,夏荷就往地上跳去。一个趔趄,夏荷觉得自己扭到脚踝了。顾不上检查受伤情况,夏荷猛冲进亭中,向着抚琴的安陵雪急道:“郡主,侯府出事了!”

    琴声一滞,安陵雪收回抚琴的手。夏荷快速把侯府发生的事情,尽可能简洁地告诉了安陵雪。

    当安陵雪听到安陵世渊喝下鸩酒,心头剧震、泪水从眼眶奔涌而出。悲呼一声:“爹!你为何这么傻?……”后面的话语,已被哭泣声淹没了。

    夏荷毕竟知道侯府惨剧的时间久一点。一路骑马过来的路上,她已有心里准备。等安陵雪恸哭了一会,夏荷抓住安陵雪的身子,用力摇晃道:“郡主,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整个侯府,还得有人主持大局啊。侯夫人,还得你操心呢。”

    在夏荷的用力摇晃中,安陵雪渐渐止住了泪水。目光虽然还有些呆滞,但已有思索的迹象。数十息之后,安陵雪目光终于清明起来。

    “对。现在不该哭。该有所应对才是。”

    对自己说着话,安陵雪把目光转向亭外的两圈侯府侍卫。

    ……………………

    “还没有找到吗?”李太监焦急的声音响彻在书房中。于正德一行人,翻遍了整个书房,依旧没有找到虎符印信的影子。

    于正德有些慌乱起来。安陵世渊已死,自己如不能找到大宁虎符掌控大宁军权,不能找到大宁印信掌控大宁民政大权,整个大宁都督府是否生变还两说。最重要的是,自己若是失了大王子的信任,则以后再无出头之日了。

    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绝对要把虎符印信拿到手。

    看着于正德逐渐暴戾起来的面孔,伊明弘察言观色道:“许是书房有暗格,一时没被发现。不如把书房公文书信,家具摆设,通通搬出屋外。砸墙挖地再找一遍?”

    于正德咬牙道:“有理!就这么办。来人,速速按军师的法子执行。”

    “喏。”

    ……………………

    一众奔马,疾驰向大宁军营。在大营辕门口,所有人都被守卫营卒拦了下来。

    “你们在这候着。”对侯府侍卫丢下这句话,安陵雪一提缰绳,驾马直入军营。

    不久后,营内集结鼓咚咚咚响了起来。

    此时正值营中休息时间。突兀响起的不是聚将鼓,而是集结鼓。所有兵士都极为讶异。但仅仅一瞬之后,所有兵士都疯狂做出了反应。正在刷马的骑兵,搬起一旁的马鞍,往马背上一甩,熟练地绑紧。在营中闲聊的兵卒,翻身冲向甲胄架,相互帮忙穿戴规整……

    所有人都在忙乱,但忙乱中却有一种秩序。甲胄兵器都整备妥当的兵士,小跑着奔出营房,往本营所在的集结点而去。从高空上看下去,一营又一营的兵士,犹如溪流一般,汇聚了起来。

    待敲第二通集结鼓的时候,一名传令兵匆匆跑上步兵点将台,对着早已站在台上的步营最高长官秦栎说道:“秦将军。郡主请你去骑兵都尉营的点将台。”

    秦栎眉头一皱,问道:“不是侯爷命令敲的集结鼓?”

    传令兵回道:“不是。”

    秦栎预感到事有异常。但身为军人,他还是选择先听从调度。毕竟他也知道安陵雪虽然喜欢玩闹,但还是懂得军营里的分寸的。他先走向同在点将台的几名校尉,交代他们维持好步卒大营的秩序。然后才下了高台,接过亲卫递过来的、自己坐骑的缰绳,翻身上马,轻夹马腹,往骑兵营驰骋而去。

    第三通集结鼓敲完之后。营内兵士已全部按集结方阵站好位置,肃立如林。场中除了风吹过旌旗的烈烈声、马匹偶尔的响鼻声,再无其它杂音。骑兵营点将台上,骑都尉柴劲、裨将军秦栎,面向方阵,肃容站立着。

    安陵雪,此时从军帐走出,身着一袭白衣,努力挺直了身板,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登上了点将台。

    在场的兵士仔细往安陵雪身上看去,这哪是白衣,这分明是孝服啊。前排眼神好的兵士,还能看见安陵雪白皙的脸庞上,清晰的两道泪痕。霎时间,全体兵士两眼巨睁,脑袋轰的一下楞住了。

    步卒大营点将台这边,各校尉在接到秦栎命令之后,已经从步营点将台下来,游走在各卫方阵之间,检查督促秩序。校尉们目前是一头雾水,趁着游走巡逻交叉而过的间隙,停下步伐,相互低声打探情况。问了一圈,嘿!结果没一个校尉清楚缘由的。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骑兵都督营那边,传来震天巨响:“讨还公道!为侯爷讨还公道!”初始还是并不整齐的的呼喊声。一轮又一轮之后,整齐划一的口号响彻整个大宁军营。校尉们脸色大变,头脑里立即反应过来:“兵变了!”

    骑兵点将台上的安陵雪,听着台下兵士的呼喊声,躬身对着全体兵士盈盈一拜。等她挺直腰身后,回身走到骑都尉柴劲面前,发号施令道:“柴都尉,即刻调集骑兵,控制落凤城!封锁武安侯府!”

    “喏。”

    待柴劲领命布置后,一曲又一曲的骑兵绵延从军营奔出,直扑落凤城而去。

    安陵雪又走向秦栎。

    秦栎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在安陵雪出声之前,秦栎先说道:“郡主。你孟浪了。此事该提前跟我商讨一声才对。”

    “事发突然,来不及从容安排。请秦将军勿怪。”

    秦栎不置可否道:“事已至此。我等会会坐镇步卒大营。然后会下令卢云、定潼、淮丘三镇守备营立刻警戒,以防隔壁边镇有越界举动。至于武安侯府内的宣旨仪仗和卫队,就交给郡主你处置吧。恕我多言,能不开杀戒,就尽量不要开杀戒。”

    安陵雪回应道:“秦将军考虑周到。大宁三镇的防卫,就交由秦将军操心了。至于侯府内的处置,我会考虑秦将军的意见的。”

    秦栎叹了一口气,朝安陵雪拱了拱手,回身往步卒大营行去。

    ……………………

    “禀将军,整个书房的墙壁和地砖,都挖开检查一遍了。没有发现虎符印信。”右骁卫兵士朝于正德报告道。

    “确定都仔细找过了?”

    “不管是墙壁夹层还是地砖,所有地方都检查过了。卑职敢担保,虎符印信并不在其中。”

    于正德逐渐狂躁了起来,脸色越来越黑,不停地院中转圈,仿佛要做什么大的决定。

    伊明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捋了一下长须,仿佛才刚刚想起一般,向于正德出声道:“将军。若说书房是整个侯府守卫最严密的地方。那其实侯府还有一个地方,守卫严密程度与书房不相上下。”

    “哦。是哪里?快快说来。”于正德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整个人都欺向伊明弘。

    “侯爷的卧房。侯夫人体弱多病,卧房周围的守卫和侍女从来都是不少的。”

    “快!我们立即去侯爷卧房搜!”

    于正德这队人,刚进侯爷住的院子,立刻被侯府亲兵挡住了。于正德此刻心焦不已,对侯府亲兵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你们速速散开。我要搜查侯爷卧房。”

    侯府亲兵听完,睚眦尽裂,手中刀剑纷纷指向于正德众人,口中悲呼道:“放肆!侯夫人刚被郎中医治完,吃了药正在睡觉休息。尔等意欲何为?欺辱我侯府太甚,大不了跟你们拼命就是。”

    看着这即将兵戎相见的场面,于正德总算回归了一点冷静,赶忙说:“我非是要羞辱侯府。搜查卧房,只是为了要找虎符印信。你们勿要喊打喊杀。我们进去搜寻一番,绝不打扰侯夫人休息。”

    侯府管家廖叔见于正德示弱,也想缓和下紧张局面,于是开口说道:“大人,你们进去找物品,是不可能不打扰到夫人的。不过,我这边可以让侍卫把夫人连人带床转移到偏房去。但有个前提,大人不可再打扰夫人。”

    于正德听了管家的折中办法,刚想答应。但一想到万一虎符印信藏在侯夫人身上或者床上,己方不能搜查,岂不是再也取不到了。

    “不行。得搜身才能放行。说不准虎符印信就在侯夫人手上。”

    管家廖叔眼睛一眯,冷冷道:“大人此言,是没得商量了?真是要羞辱我侯府?”

    刚缓和下来的局势,瞬间又紧张起来。

    “欸!大家都莫要激动。此事还是有办法处理的。”解围说话的是伊明弘。

    所有人都看向伊明弘,要看他怎么处理这事。

    伊明弘不紧不慢地说:“侯夫人撤到偏房,于将军再进卧房寻找虎符印信,此举对双方都是最合适的。”

    “现在唯一的难点是,于将军担心虎符印信在侯夫人身上,被转移出去了。若是让侯府婢女行搜身之事,于将军这边又信不过。而侯府这边,担心外人搜身会惊吓到侯夫人,折辱侯府面子。”

    “其实这个难点,解决起来非常简单。只要让李公公进卧房,检查一遍侯夫人和床榻。然后让侍卫进去连人带床抬到偏房就可以了。”

    李太监是宫中阉人,平时在宫中伺候王上、妃嫔。让他单独进卧房检查,双方都是能够接受的。管家廖叔和于正德都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于是,李太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独身进了卧房。

    一盏茶之后,李太监在窗前招招手,廖叔让4名侍卫进去搬抬床榻。等侯夫人的床榻在侍卫们的轻手轻脚动作下抬往偏房后,余下的侯府亲卫们恨恨地瞧了右骁卫几眼,全部撤往了偏房。廖叔则招呼婢女们一起离开,在经过伊明弘身边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于正德心思都在卧房里面。见侯府众人终于撤离了,他大呼了一口气,手一挥,喊道:“搜。”

    右骁卫进去一番搜寻后,依然没找到虎符印信。于正德额头青筋毕现,对着兵士大吼一声。然后卧房又遭受了书房如出一辙的待遇——砸墙挖地。

    日头西下,拖着于正德长长的身影,想要消失在院墙。

    右骁卫的回报,让于正德的心直往下沉。没找到虎符印信,这句话如同毒药一般,勾起了于正德心底的恐惧。他双眼发红,面露疯狂地道:“为今之计,只能唤醒侯夫人,当面问她虎符印信的下落了。”

    李太监听了,想到侯府亲卫可能的反应,一颗心马上揪了起来。喃喃道:“非如此不可吗?”

    “非如此不可!”于正德仿佛在给自己鼓劲,咬牙切齿说道。

    说完,于正德招呼一声右骁卫,就要带队前往偏房。

    正在此时,侯府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初始还依稀不可闻,但不久后,就响如滚雷。于正德做为右骁卫大将军,对兵马之事异常熟悉,立刻知道非千骑以上,不可能有如此威势。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以大将军最基本的素养,分析局势,于正德清楚知道自己此刻身处危急关头。他马上放弃了去偏房的打算,那边根本容身不下自己二百右骁卫。转而领着诸兵士,极速退往侯府花园庭院。

    于正德一头冲进庭院,还未来得及摆阵布防,就见侯府墙头、屋顶纷纷跳上了成排的大宁兵士,手中端着弩箭,泛着幽光的箭头直指院中。随即,有军官的呼喝声传来:“非侯府之人,立即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抗令者,杀无赦!”

    紧接着,院门口涌进一帮如狼似虎的劲卒。路上凡遇胆敢手执武器相向的右骁卫,毫不犹豫抬弩就射。右骁卫这边兵士立刻倒下4、5人。

    于正德看清这形势,知道自己反抗只会招致杀身之祸,只能口中连连呼喝,让属下都放下武器。一时间,武器掷地,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中午被侯府亲卫持刀相向,临夜又被大宁军手弩指着,堂堂右骁卫大将军,今天憋屈得要死。

    大宁军把右骁卫的武器全部收缴,人赶往庭院一边。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门口大宁兵士中排众而出,看都未看右骁卫一眼,直直奔向安陵世渊的遗体方向。

    只见那道身影,匍匐到安陵世渊身上,号啕大哭。廖叔领着婢女亲卫,走进庭院,围在安陵雪的身旁。众婢女也是恸哭声一片,廖叔则俯首轻声在安陵雪耳边说着什么。

    于正德感觉有人在轻拉自己衣袖。转过头来,看到李太监那吓得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孔。从李太监那不敢发声,嘴唇微动的情形判断,他明白李太监是在问那道白色身影是谁。于正德苦涩地轻声说道:“该是郡主安陵雪无疑了。”

    看着围在四周的大宁兵士,于正德已明白大宁军现已在安陵雪掌握之下,可笑自己还在苦苦搜寻虎符印信,脸上苦涩之意又多了几分。自己如今已是砧板上的肉,必须想尽办法避免这必死之局。只可惜,安陵雪只顾在那号啕大哭,自己根本没有开口出声的机会。

    庭院的哭声,犹如杜鹃啼血,催人落泪。但在于正德、李太监等人耳中,则犹如催命符一般,一声又一声扎向心头。李太监此时已两腿战战,抖如筛糠。站在庭中,时时刻刻都是煎熬。他们渴望时光能流逝得快一些,好让自己得以解脱这焦灼状况。

    过了好久,安陵雪才渐渐止住哭声。这段时间,对于于正德、李太监来说,犹如度过了百年时光,异常绵长。但看到安陵雪收住泪后,转头看向自己这边,两人的心立即都提到嗓子眼上。一道念头在脑中萦绕着——在院中再多站个百年时光,或许还算是挺不错的。

    只见安陵雪随手抽出身旁亲卫的腰刀,大踏步走向于正德和李太监。李太监再也坚持不住,一阵颤抖后,一股热流随着裤管蔓延开来,阵阵骚味传向四周。

    安陵雪把腰刀一把丢到于正德、李太监两人脚下,郑重且坚定地说道:“不管坐在都城王位上的是谁,带句话给他。杀父之仇,安陵雪必前去讨还。”

    于正德、李太监正紧张得要死,担心自己小命不保。殊不知峰回路转,得了一线生机。赶紧恭声回到:“是!是!小人必将原话带到。”

    紧接着安陵雪的下一句话,却让两人都愣住了。“传个话,一个人就够了!”冷冷的语气,让两人如坠冰窟。

    毕竟是武将,于正德最先反应过。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腰刀,拧身就往李太监肚子上一捅。左手扶住李太监肩膀,右手再次用力一送,腰刀穿肚而过,直剩刀柄露在正面。“抱歉!李公公。我只想活。”于正德沙哑的声音,萦绕在李太监耳边。李太监一脸不可置信,双手无意义的乱抓了一下,双眼圆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于正德丢下李太监的尸身,双手抱拳向安陵雪躬身拜下。安陵雪盯着于正德,口中不带喜怒地说道:“柴都尉,牵匹马给他,让他回去报信。”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