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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看着于正德独身一人,狼狈地离开,安陵雪收回视线。侯府里在场的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安陵雪,等待着她发号施令。而安陵雪,此刻却只想甩开所有人,只身返回到娘亲身边,好好痛哭一场。

    但内心的理智告诉她,这样是不可以的。爹死了,娘亲又在昏迷之中。整个侯府的重担,必须要由自己背负起来。千头万绪的繁杂诸事,自己总归要面对的。

    安陵雪环视了院子一圈,从廖叔、秋菊、侍卫长张秉和齐佑德、军师伊明弘、骑都尉柴劲的脸上扫过,尽力稳住身形后,缓缓说道:“诸位都随我到中堂商议事情。”说完就当先前往侯府中堂。

    安陵雪走到中堂主位,回身站立,并没有坐下。身后诸人见状,分成两列,站在下首。安陵雪还未说话,侍卫长张秉和齐佑德两人出列,先一步跪下,为未能保护好侯爷,向安陵雪请罪。

    安陵雪清楚,在那种状况下,侯府侍卫们除了造反,是没有任何能力保护安陵世渊的。因而直接叫他俩起身,恕他们无罪。

    想着纷纷扰扰的诸多事情,安陵雪让众人先逐个报告情况。当从廖叔口中,得知是军师提醒他暗中传递消息给自己时,安陵雪当先给军师道谢。

    伊明弘捋着长须,微笑着说:“我当时只是想着通风报信,好让郡主自保。然后应付都城来人,想法设法准备拖到夜晚,好把侯夫人悄悄送出侯府。没想到的是,郡主如此坚决果敢,竟能釜底抽薪、逆风翻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与郡主相比,我的处理方式终究是落了下乘,余下的小心思都无用武之处啊。”

    说着,伊明弘从怀中掏出虎符印信,伸手递向安陵雪。

    看着伊明弘手中的虎符印信,侯府众人、安陵雪全都目瞪口呆。管家廖叔嘴张了又张,好一会才吃惊问道:“这虎符印信,可是你让我给郡主通风报信之后,去侯爷书房拿走的?”

    伊明弘不无得意的说道:“确实如此。而为了拖住都城那些人,我还假意给他们出谋划策来着。”两个侍卫长,听了军师的话,想起亲卫们今天下午对军师的恶劣态度,羞愧得无以复加,赶忙向军师告罪。

    伊明弘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无妨。正是有你们的如常表现,才拖住了都城来人。应该说我们配合天衣无缝才对。我一直引着于正德在侯府四处找虎符印信,就是怕他想到另一个解决办法啊。”

    张秉啊的一声,问道:“什么办法?”

    “拿不到虎符,只要他胆子够大,他可以直接拿着王上谕旨前去大宁军营接管军队。”

    虽然事情已被解决了,但众人想到这可能的一步,依旧吓得冷汗连连。

    安陵雪听完,接过虎符印信,朝着伊明弘盈盈拜了下去。侯府众人看见后,紧跟着也俯首朝伊明弘拜下。

    伊明弘并没有躲闪,更没有扶住安陵雪,而是心安理得的受了众人这一拜。待他们都站起身后,伊明弘朗笑着对安陵雪道:“好。如此一来,这救命一恩,就算两清了。从此以后,我依旧是臣,郡主依旧是君。”

    经过这一场交谈,安陵雪状态好了不少,人看起来也更自信了一些。对于后续要处理的事务,她在心中先打了腹稿,才一项一项发令:

    “廖叔,你安排人,把我爹好好收殓。”

    “秋菊,你叮嘱我娘的贴身婢女,定要好好照顾好我娘。”

    “张侍卫长,你负责把院中那些太监、兵士的遗体收拾妥当,与府衙巡捕房做下交接。还有今晚的侯府内防卫,由你这队负责。”

    “齐侍卫长,夏荷脚扭伤了,现在应该在西河观澜亭附近的某家客栈里,她身边有一名侍卫陪着。你安排人手去接她回府。另外,安排人手清理一下被破坏的书房和我娘的卧房。”

    “柴都尉,你把缴械的右骁卫,全部移交给府衙大牢。告诉府尹,暂时把他们扣押在府牢内,等待我下一步的处置。另外,落凤城的管控先解除;但侯府外围的封锁保持不变。”

    众人一一领命,告退去做事。

    此时,堂中只剩下安陵雪和伊明弘。安陵雪询问道:“军师,我的处置是否妥当?”

    伊明弘回道:“突逢大变,郡主小小年纪,处惊不乱,能做出如此举措,已经是可圈可点、难能可贵了。若真要拾遗补漏的话,我觉得有几件事情应该尽早安排一下。”

    “请军师教我。”安陵雪恭敬行礼。

    “从先前郡主你去大宁军营夺权的叙述,我觉得,郡主该跟秦将军来一场促膝长谈,好消解误会,冰释前嫌。君臣猜忌,永远是打胜仗的最大阻碍。”

    “第二件,郡主明早该立即向西南三镇明发昭告,公布侯爷的死讯,揭露王都的恶行,争取民心。”

    “第三件,于正德已在返程途中。大宁军该向都城派遣探子,掌握都城的最新消息和动向。”

    “至于其他事情,先暂缓一缓吧。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办的。”

    “都依军师所言。”安陵雪从善如流,接受了军师的提议。

    ……………………

    “郡主安陵雪,晓喻大宁都督府百姓:梁殷王上,于诞辰共贺日,遭刺客袭杀,薨于王都。都城争权夺利,波云诡谲。王公大臣忧惧吾父兵势,谓曰功高震主。故罗织罪名,构陷吾父武安侯安陵世渊,以莫须有谋逆之罪,不审而鸩杀于侯府。

    吾父清白,天日昭昭。弑父之仇,不共戴天。今雪率大宁军,揭竿而起,不日征伐梁殷,讨还公道。”

    此封布告,第二天一早,就由大宁传令骑兵快马加鞭,极速发往西南三镇全境。府城、郡县重要场所,都贴满了布告,并有吏员在一旁宣讲。乡下、村落这些小地方,则由书塾的读书人给百姓解说。

    “小郎君,这上面贴的布告,写的都是啥内容啊?”不识字的百姓问道。

    “唔。我直接念的话,大家可能听不太懂。我把布告上的大体内容给乡亲父老说一下吧。”年轻的书生沉吟了一会,出声道:“这上面说的第一件事情,是我们王上,被歹人行刺,死了。”

    “啊。王上死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在过诞辰节吗?怎么就死了?”

    “哎呀,老李头,你没听小郎君说,王上是被行刺了么。你别打岔。先听小郎君说。”

    “第二件事情,是说都城那些王公大臣,想争夺权力。但又害怕武安侯爷。所以捏造罪名,用毒酒把侯爷毒死了。”

    “什么。侯爷被毒死了。谁干的?”

    “造孽哦。侯爷多好的人啊。怎么就被人害死了。”

    “是啊。侯爷统领大宁军以来,洛流能打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侯爷待我们百姓是极好的。”

    “可不是嘛。自从浴凤关落成了。咱们这都过上太平日子了。我儿子在大宁军当兵,每年还能回家看望我老两口。”

    “唉。侯爷这一去,不知道我们的太平日子还能不能过得下去。”

    “天杀的那些都城狗官,好好的世道都被搅乱了。”

    “第三件事,是说侯爷的女儿安陵雪,为了给侯爷讨要公道,起兵造反了。准备攻打梁殷。”

    “攻打梁殷?我们不就是梁殷人吗?”

    “唉哟。郡主造反后,我们就不算是梁殷人了。”

    “不算梁殷人?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人?”

    “我也不懂。让小郎君说说吧。”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知战乱一起,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啊。”

    “杀人偿命。郡主的做法好像也说得通吧。”

    “这么多年,我们大宁府百姓都受过侯爷的庇佑。现在侯爷冤死,我们总不能啥都不干吧?”

    ……

    相似的讨论在大宁府每个府县、乡村不断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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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菊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安陵雪的闺房。看到安陵雪静静的坐在窗前发呆,脸朝着窗外不见动弹。“小姐,廖叔让我来传话,夫人醒来了。”秋菊轻声说道。

    闻言,安陵雪慢慢转过头来,抬手在脸颊上擦拭了几下。“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娘亲。”

    看着安陵雪因伤心过度且彻夜未眠形成的憔悴容颜,秋菊心疼地说:“小姐。你得保重自己身体啊。多休息一下吧。”

    “无妨。先看望我娘亲后再休息。”

    “我陪小姐一起过去。”

    安陵雪和秋菊走进侯夫人所在的院子。在院堂下首,遇到了正在低声交谈的廖叔和郎中。安陵雪走上前去,先问了一下侯夫人的现状。

    郎中斟酌了一会,如实相告道:“侯夫人本就身子弱,且又有顽疾。今遭此大变,大凄大悲之下,心神受损,身体虚弱更甚以往。老夫这两日,开的方子都是以安神为主。待侯夫人身子略有好转后,才方便进行调理。当前最重要的,是让侯夫人静养。不过刚才管家跟我说起,最近几日,侯府要办侯爷的丧礼。以老夫之见,侯夫人不适合继续待在侯府休养。”

    安陵雪听完点了点头,吩咐管家道:“廖叔,给郎中看茶。你陪着郎中坐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我娘亲。一会再跟郎中商谈我娘的事情。”

    安陵雪进得侯夫人卧房,只见侯夫人躺在床上,双眼愣愣盯着幔帐,眼角两道泪痕还未干透。安陵雪极力忍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走近床榻,半蹲下身,伸手进被子中,握住侯夫人柔弱的手掌。“娘,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处不舒服?”

    “雪儿,你来了。我没什么大碍。”侯夫人转过头来,虚弱地出声道。“我想问下你,你爹的丧礼,开始操办了吗?”

    “我已经安排廖叔在办了。”

    “你爹啊,打小就在战乱中没了爹娘兄弟,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打拼了大半辈子。他这一去,也没得一个可以报丧的长辈亲人。”侯夫人停下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娘家这边,虽说一直不待见你爹这个姑爷。可人死为大,总得派人去通知一声才是。”

    “嗯。我听娘亲的,一会就让廖叔派人去通知。”

    “好。那娘就放心了。”心事少了一桩,侯夫人脸色略好了一些。被子中,她手掌轻握了几下安陵雪的柔夷,接着说道:“我方才听廖叔说了,你昨天几桩事情,处理得都很妥当。我的雪儿,长大了啊。”

    “娘。你不用担心。侯府里的事情我会安排。你安心休养就好。”

    ……

    娘俩又说了一会话。待侯夫人略有倦意后,安陵雪才告退出来。

    回到院堂,安陵雪先吩咐管家:“廖叔,你派人去一趟我娘的娘家那边,报一下丧。”

    “好的。属下一会就去办。”

    安陵雪看了看郎中,接着说:“刚才先生所说,我娘近期不适合在侯府休养,是顾虑凭吊拜祭我爹的唱喏、哀乐会吵闹到我娘吧?另一方面,是顾虑我娘在侯府,睹物思人,心情难于平复,不利于休养吧?”

    郎中点点头,说:“确实如郡主所说。侯夫人的病情,一要环境安静,二要她自己心静。”

    安陵雪犯难了,出声道:“我可以安排外堂办丧礼的时候,声响不要太大,尽量不传入内院中来。可是避免睹物思人这一块,这一时半会的,我担心把我娘转出侯府,到其它地方休养,会照顾不到位。”

    “刚才等待的时候,管家跟我提了,现在侯夫人住的是偏房,不是以前习惯住的那个院子。如此说来,倒不一定非得移出侯府。在这边休养,其实也是可以的。”

    “那就好。我娘近期就住这边好了。还有一事,想跟先生商量一下。”

    “郡主请说。”

    “能否请先生,最近这段时间,暂住在侯府,以便给我娘亲复诊?”

    “理解。这是人之常情。老夫就依郡主所言,近期暂住侯府。”

    “多谢先生。”“廖叔,一会给先生安排一下住处。”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