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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落魄书生变麻衣神相 红袍状元喜母子相逢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发生了两起命案,两人死于非命,百花楼的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以前太阳刚落山,门前便门庭若市。如今就算到了晚上,一个鬼影都看不到。正如云亭山人所云: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老鸨坐在堂前柜台边,用算盘盘算着这个月的收支,算下来一个月竟亏损五十余两银子。大堂内,早已用白幡布置了一个灵堂,莺莺的尸身用白布盖着,躺在大堂中央。灵柩前方,安设了牌位、香案、蜡烛、三牲及贡品。老鸨并不识字认字,便托当地的一个穷酸秀才写了一副挽联。这秀才曾受过这老鸨的冷眼,便送出一副挽联曰:

    良操美德千秋在,高风亮节万古存。横批:芳容不朽。

    灵堂前置一火盆,供来往吊唁的宾客烧纸钱用,但来吊唁的人并不多,仅是店内的同行粉头们来祭奠一下。

    门庭若市与门可罗雀之间的落差,让老鸨心生不忿,对粉头们说道:你们看男人们有一个好东西吗?生前多少男人不惜花千金只为博你们一笑,死后来烧纸送一程的人一个都不见。说天亲,说娘亲,亲个狗屁,这世上只有银子最亲。

    一个粉头听老鸨如此说,便回到:男人怎么不是好东西?我们都指着男人过活哩?

    老鸨说道:你个憨子,你以为男人为你花钱,供养着你真是为了你呀?那你可大错特错了,那是为了他们自己舒服,为了他们自己的面子。

    这里众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一身素装的年轻男子自外而入,此人正是贾兰。贾兰来到灵堂前,拈起三根香,拜了三拜。又抓起一陌纸钱烧了。转身走到老鸨跟前,取出一个白色信封,交到她手上,说道:这里是三十两银子帛金,节哀!

    老鸨接过银子,点头示意了一下,说道:来者是客,请用点茶水。

    贾兰回到:茶水不用了,家中还有些冗事。打了个恭,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百花楼,贾兰便往回走,因今日放假,并不去衙门,不知不觉走到了天桥。话说这京城的天桥可是个热闹的去处,各路江湖艺人在此谋生,相面算卦、相声杂耍、摇铃卖药的应有尽有。其间,茶馆、饭馆林立,格外热闹。正走着,看见路边有一卦摊,旁边立着一飘旗,上书:揣骨神相四个大字,外围熙熙攘攘围了一圈人。贾兰挤进人群,见前面摆着一张桌子,桌旁放两条长凳,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桌前坐着一人,长得瘦弱斯文,面目清秀。贾兰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周同。

    话表两头,原来当日在太和殿告了状后,周同便被押回刑部大牢,被打了二十大板,就放了出来。一身褴褛的周同举目四望,不知何往。想起在京城有一远房亲戚,便去投靠。初时,在这亲戚家住了几日,这亲戚尚能暖酒热食的招待一番,久而久之,便冷锅冷灶了。周同心想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幸而自己读过几本关于揣骨相面的书,什么《麻衣相》、《三世相》、《相理衡真》都有涉猎。便想着在京城天桥摆摊,替人卜卦相面为生。

    只见周同说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糊涂仙便是在下。今天在此摆摊相面,如若不准,分文不取。如若相的准的,您也看着给。但是小生有三不相:不敬天地者不相,不敬僧佛者不相,不敬父母者不相。

    众人听说相不准不要钱,都跃跃欲试。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个青年后生。周同略微看了下后生的脸,便拿起桌上的笔,在砚台内蘸了墨,在纸片上写下字,写完后立马藏于袖中。此时,便见周同开口问道:你兄弟几个?那人答道:兄弟两人。周同便从袖中取出纸片,纸片上正是写着兄弟两人。周同再问:是否娶妻?那人回道:已娶。周同又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片,上面也写着已娶。周同又问:从事何职业?那人答道:帮父亲料理家中生意。周同从袖口取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从商。众人见周同事先将纸片写好,藏于袖内,一下子连着对了三次,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

    这时周同说道:各位不要惊叹,这还不叫相面呢,这只是送相。相面没这么简单,相面讲究的是相人的少中老三大步运。这位兄台,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声若洪钟,目似朗星,从小便聪敏异常。但并不十分喜爱读书,故功名上无望。子女宫丰厚无空陷,卧蚕柔软而鼓起,三年之内必见婴儿之啼哭,儿孙有福。只是这妻妾宫上有一道灰色的斜纹,主中年克妻,须多加防范。一生锦衣华服,衣食无忧,至老无疾而终。

    那后生听如此说,连声赞叹,说讲的对,说的真,真是神仙下凡,忙取出二两卦银放于桌上。

    第二位相面的是位中年老妇,身材矮小,身穿一领小袖对襟褙子,脚穿皂布弓鞋,手上提着一个菜篮子,篮子里还有没卖出去的萝卜芹菜。

    周同刚要开口问,老妇人说道,大师,不是相我,是相我家老头子。

    周同说道:请贵夫来此一观。

    妇人说道:哎,他是来不了了。我家老头子一年前上山砍柴,遇到一只黄鼠狼,体大如猫,皮亮毛顺,便用随身携带的干粮为饵做一陷阱,抓到了这只黄皮子,拿到市场卖了钱。谁知到了当晚夜半时分,我与他在床上睡觉,他突然坐起来,口内喃喃说道:我被人扒了皮,我也要你偿命。说着,便往外走,力气之大,我拦都拦不住。我便大喊大叫,儿子和同村的青年才将他绑缚起来。但从此之后,便神志不清,身体瘫痪,如今已卧床一年有余。其间,看过各路名医,也各处求神问卜,都如尘入沙漠,石沉大海一般。今日仙师帮我算算,老头子还能不能痊愈?还有几年活头?说完,扑簌簌掉下泪来。

    周同见妇人如此模样,忙宽慰道:生老病死,福祸灾厄,皆人生之常事,须看淡些。不过相面相面,要看人之面相,才能定人之祸福。未观贵夫之面,本不敢轻言福祸之事。但依子平算命之法,亦可推演一番。你把你家老先生的生辰八字报过来,我试推演一番。

    妇人答道:六十岁了,五月十五日午时生,属牛的。

    周同掐指按纹,略一沉吟,缓缓开口说道:丁丑年,丙午月,丙午日生,丁丑水牛。不是我直说,这种命格一生劳苦无休,受人压迫。有诗为证:

    曾为老君跨下兽,亦与大圣结金兰;

    鼻头栓着环与线,一生负重田地间。

    贵夫去年出事之时,正是丙子水鼠年,鼠牛相冲,故有此一灾。

    妇人问道:还能好么?

    周同回道:那被抓的黄鼠狼已修炼百年,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如今已成精。不成想百年之功,被你老汉一朝而毁。它岂能善罢甘休?想要好,实难矣!

    妇人听如此说,桌上撇下几文卦钱,便垂头丧气的退了下去,呆立一旁。

    众人见周同说的是神乎其神,都踊跃向前,想让他给相一相。有人问邻里相争,官司诉讼能否打赢的。还有问怎么去了一趟醉仙居,下面就长了小红包,整天没日没夜的抓挠也不见好的。这把站一旁看戏的贾兰乐得不行。

    这里一众人正围着卦摊看相算命,便看见对街走来一伙人,拨开人群,走到卦摊前,气势汹汹。只见这伙人一共五人,都统一装束,穿着褐布短褂,宽腿青裤。不由分说,便把桌子给掀了,周同刚要上前护住桌子,其中一人伸手抓起周同衣领,一把把周同推了个趔趄。众人见这伙人来势汹汹,都退避三舍。

    周同问道:各位好汉,小生在此揣骨相面,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砸我卦摊?

    为首一人是个大胖子,说道:你在此招摇撞骗,砸你卦摊那是为民除害。

    围观众人听到此话,内中不免有路见不平者,便道:这个兄弟是真有点本事,算卦相面都是极准的。刚才他给一位小兄弟看相,事先将写好字的纸片藏于袖内,待问过小兄弟问题得到答案后,再将纸片拿出,纸片上写的内容竟与答案一致,岂不是未卜先知?

    胖子哈哈大笑,说道:这算个屁的本事。说完,便把周同一把抓了过来,从周同的袖子里掏出一叠卡片。卡片上都写了字,有的写着“独子”、“兄弟两人”、“兄弟三人”、“士人”、“从商”等不一而足。

    胖子继续说道:这就是他的本事,事先把要问的问题所有可能的答案写好,等他问完,便从袖子里掏出相应的卡片。这能叫揣骨相面吗?

    人群中一片哗然,周同知道这是遇上故意找茬,来拆台的了。便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纸笔,装入包袱内,便要离开。

    胖子见周同要走,飞起一脚揣在周同屁股上,周同跌了个狗啃屎,嘴角渗出微微血丝。另外四人也都赶上,拳打脚踢。

    贾兰见状,忙上前制止。胖子见来了个劝架的,指着贾兰说道: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贾兰道:朗朗乾坤,五个打一个,还有王法吗?

    胖子听贾兰如此说,便走到贾兰跟前,用手推了贾兰一下:你是不是也想尝尝本大爷拳头的味道?

    贾兰被推了一个踉跄,胖子还要赶过来打贾兰。这时,人群中闪出一人,喊道:住手。贾兰看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吴礼。那五人立马停了手。

    吴礼走到贾兰跟前,用手在贾兰肩头衣服上掸了两掸:你们这伙猪,是不是瞎了眼,这可是当今的状元郎,打了他你们就等死吧。那五人听后都面面相觑,不以为意的笑着。

    吴礼又走到周同跟前说道:这次算你运气好,以后在京城这个地界,我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说完,朝周同啐了一口,扭头便走了。另外五人也跟着离开了。

    贾兰走过去扶起周同,搀扶着回到了府里,来到大厅内坐下。检查了下伤势,都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贾兰吩咐书童去街头王家药材铺买点跌打损伤的药,书童去了。

    周同举手向贾兰说道:刚才真是感谢,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被他们给打死了。

    贾兰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你看要不要报官?

    周同无奈说道:打我那人是吴礼,报官了也没用的。况且我也无大碍,算了吧。

    这时书童已买了药回来,涂抹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周同便起身要告辞: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你往后有何打算?贾兰问道。

    周同回道:京城我是待不下去了,吴礼不会放过我的。今天早上看见城门口贴了告示在征兵,我要去入伍。说完,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这里周同刚走,门童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说老夫人从金陵过来了,马车正停在门外。贾兰听说,忙往外走。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麝月、秋纹正搀扶着李纨从马车下来。

    母子相见,都喜极而泣。贾兰拿出一些碎银两,谢过了车夫,便扶着李纨进去,这里门童、书童、麝月、秋纹一起搬箱笼不题。

    母子两人在厅内说了一回话,门童来回说,箱笼都搬好了。老太太住正房东边第一间,麝月与秋纹住东边耳房。过了一会儿,麝月、秋纹也来到大厅上,与贾兰道了万福,李纨对她们说道:你们两个也别忙活了,一路舟车劳顿,先坐下喝口茶,休息休息。麝月道:老太太,且得忙活呢,那住的房间空了许久,里面灰尘霉味太重,且得打扫呢,不然晚上还不知道住哪儿呢。说完,便要拉着秋纹一起去打扫房间,秋纹并不动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哝道:老太太都说了先喝口茶,休息休息,你把人当牛使也得喂口草啊,要去你自己去。

    麝月说道:你就躲懒耍滑吧,我打扫好了看我准不准你住进来。

    秋纹道:我住进来又怎样?

    麝月道:我用扫帚打你出去。

    秋纹笑着说道:大家来评评理,这世上只有老娘赶女儿出门的理,哪有女儿赶老娘出屋的由?

    麝月听到秋纹说她是老娘,自己是她女儿。便笑着跑过来要撕扯秋纹,秋纹见状忙站起来,一溜烟跑出去了,麝月也追着跑出去了。

    这里贾兰与李纨也笑了。贾兰拉着李纨的手说:娘,这是我的新宅子状元府,我带你出去逛逛去。说完,两人便走出大厅,沿着抄手游廊边走边看。

    李纨说道:链二爷女儿巧姐又回来了你知道吧?

    贾兰道:我和宝二爷赴京赶考时,就听说她舅舅王仁做保山,贾蔷、贾芸负责张罗,要把她介绍给一个外藩王当个偏房,这事她奶奶邢夫人也是极力赞成的,难道这事没成吗?

    李纨说道:没成呢,你来京考试的第二天,王仁、贾蔷、贾芸就去了外藩王府,要促成这事。谁知道,你奶奶和平儿姑娘不同意这门婚事,链二爷那个时候又不在家。恰好那时,刘姥姥正好来府里,就献计说把巧姐藏在她庄子上。等链二爷从外地办完事回来,就要找王仁、贾蔷、贾芸他们算账呢。

    贾兰道:亏的刘姥姥好计谋,不然巧姐还不知怎样呢。

    李纨道:刘姥姥平时时常得凤姐、平儿资助,也是个懂感恩的,可知人常说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这里母子两人正说着话,忽然门童来报,北静郡王派使者来,正在门外等候,说是北静郡王有要事相商。毕竟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