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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情深深几许

    新年新气象,过了元月,京城的生意人们再难歇住腿脚,个个翻新门面铆足精神,安定城的买卖又恢复了三更止五更开的传统,三更最是艰辛,铺席多早市点心,全为了打点上朝官员的肚皮。可今日城内除了佩鱼之人所骑的高头大马,帘幕深重的车轿也连绵不绝。

    魏韫三更就起了,如今也在这重重叠叠的车辇之中。那日元宵庆寿公主的抱怨魏韫一知半解,如今才得其中深意。原来去国子监上课要天未亮就起床,金鸡报晓后就出门,如此劳神的苦差事,不知其他官家女儿会不会起床就问候了魏韫祖上十八代。

    魏韫早已在马车内睡得日月难分,一旁十安和秋生看着,虽哈气连天但仍强撑着眼皮,都怕到了地方车内再无清醒之人支应。

    国子监建于城南数十里外的山坳起伏处,其上多古松,能掐出水的翠绿似为青林点绛。其内门阖沉沉,楼阁虽鳞次栉比,但式大规整,殿制古雅,多为前朝遗式。

    集贤门外香车宝马云集,魏韫被伺候着用冷水抹了把脸,这才下了车,入眼的宏伟景象令她不由一凛,更觉神清气爽。百楼拔地而起,高甍灵虚,其中风声渐远,只闻丝竹犹传,钟鼓余响。

    “魏进士!”一声高喝打断了魏韫前进的步子,转身正巧撞见了款款走来的庆寿公主。

    “公主莫要折煞我,这称呼小女万万担不起。”魏韫颔首施礼,全然没了先前吊儿郎当的泼皮模样,“魏姑娘别谦虚,你如今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魏韫一时分辨不出此话是讽刺还是夸赞,只得弯下腰先把谦卑的样子做足,也好断了庆寿公主后面的刁难。

    谁知公主竟一把将魏韫拉离熙熙攘攘的大路,硬是将她逼至一块僻静处,又突然贴近耳畔低语:“你和我七哥怎么好上的?”魏韫听罢似被雷磔,一时失态竟叫出了声:“什么?”难不成那日元宵被人误会了?也不知如今京城的流言编排得如何精彩。

    庆寿公主见她这副模样,以为是女儿家的心思被人当面戳穿脸上挂不住,赶忙抬手拍拍魏韫以示理解,“我懂,这种事传的人尽皆知确实挂不住面子,不过以后你就是我的皇嫂了,说与我听也未尝不可。”

    “皇嫂?”这称呼当真稀奇,魏韫从未料到有一日皇嫂这词儿能用来形容自己。“公主是说七皇子向我提亲了?”

    “你还不知道吗?七哥前几日找了太后赐婚,如今她老人家正在与陛下商议此事呢。”庆寿公主言毕望着魏韫,却见她此刻脸色煞白如纸,全无喜悦憧憬之情。“莫非你不知道?可宫里都传遍了,你与七皇子于进京路上一见钟情,回京便私定终身。”

    “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并不相熟,何来私定终身一说?”魏韫欲哭无泪,如今这局面,只怕自己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

    “也是,我看那日元夕你与他并不热络。既然如此,为何七哥会去求赐婚的懿旨?”庆寿公主沉吟片刻就得了主意,眼神灼灼看着魏韫,“该不会七哥是单相思,他想先斩后奏!”

    “魏姑娘,庆寿公主。”旁处传来的清脆空灵之声将二人从热火朝天的谈话中拉了回来,魏韫与公主齐转头,见青岑立在静谧处,脸上攒着不深不浅的笑容,娴静优雅之姿可入画。“讲学时辰要到了,第一日最忌迟到,我们快些走罢。”

    魏韫心头是万分感谢青岑的,可眼下却被刚才乱糟糟的对话搅得心神难安,她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已将庆寿公主的话正过来倒过去翻腾了几十遍,可仍旧一头雾水。“不知今日七殿下在不在国子监?”

    庆寿公主一听魏韫打听祉渊,立马来了兴致,“他今日应在的,只是不知有没有机会碰面。”

    讲授女学之地名曰学海观,原先是众监生弈棋的茶室,如今腾出来供女监生们使用。魏韫挑了离讲案不远不近的窗边坐下,十安和秋生便将书写的文房笔墨自锦盒一一取出。

    魏韫还琢磨着公主的话,谁知一抬眼就从槛窗的雕花间瞧见了七皇子。他身着绛衣素裳,外笼漆纱,俨然一身气派的朝服,可还未等魏韫冲出去找他理论,他竟自个儿用那双高缦乌皮靴踏了进来。

    “各位监生,今日由我为大家讲学。”他不慌不忙坐在前面的太师椅上,倒引得底下一众女子惊呼出声。皇子授课,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未有的待遇,更何况还是一位能令京中佳丽魂牵梦萦的俊俏人物。

    魏韫一时怔忡,谁知一旁的庆寿公主竟对她使起了眼色,“该不会是冲你来的吧?”

    祉渊好似听到了公主的低语,不紧不慢地答道:“讲授女学的博士迟迟未定,在下也只是代课,往后寻到了老师还望各位也能如今日一般兴致盎然。”魏韫听完抬首看向祉渊,此刻他的目光正巧也在她身侧流连,只一瞬的相遇,魏韫急急撇开,而祉渊仍旧不紧不慢地扫视着座下的各位监生,神色未乱分毫。

    授课开始,祉渊并未按规矩讲《女训》,反倒吟诵起《诗经》来,期间不乏令人抓耳挠腮的情诗,倒撩拨的座下各位监生面红耳热。魏韫只听着,思绪却早飞到九霄云外,她细思进京路上的一点一滴,猛然间竟悟到件可怕的事,该不会七皇子的求亲是爹爹在其中搭桥?还未启程时他就没来由的念叨着京中的七皇子,路上竟是直接将自己托付于他,难不成爹爹早就和七皇子商量好了,却把她瞒了个一无所知?

    祉渊合了案台上的书卷,起身作揖,众监生起身还礼,一堂课也就毕了。魏韫没有那个耐性,只待祉渊走出学海观便大步跟了出去,“七殿下,我有话问你。”

    祉渊转身,窗边挤满了眼神锃亮的女看客们,他自知此处不便多言语,便招呼着魏韫随他走入东面厢房。

    “听说殿下找了太后赐婚。”魏韫开门见山,“你是想问我还有多久娶你,还是我对你是不是真心?”

    可笑,他当真觉得自己对他已情根深中了吗?“都不是,小女是想求个原因,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你为何要找太后求亲?”

    “这还用问为什么,自然是倾慕姑娘。”京中待嫁的小娘子可没他不能拿捏的,自己的回答足够能让魏韫满意。

    “那你问过我吗?我同意吗?我的家人同意吗?”魏韫听完这回答恨不能直接抡圆膀子狠狠抽他,如今她极力克制,可言语间终究难掩怒气。

    “怎么,魏姑娘不满意?”

    “没错!我不满意,我不喜欢你,还请七殿下高抬贵手,与皇太后解释清楚,莫要让误会越来越深,最后无从弥补。”祉渊深知,以自己的才情和样貌,只要是随意勾勾小指,女人们无不软了骨头,可如今他许了魏韫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姻缘,她倒是一副被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

    “嫁给皇子,这可是多少姑娘做梦都不敢想的,你竟不要?”

    “小女虽见识短浅,可也知道能结为佳偶最打紧的是彼此爱慕、彼此欣赏,愿意将自己无条件托付于另一半,二人相互信任,也愿意为对方无条件付出,扪心自问,这些条件,你我可有一条匹配?”祉渊听完竟一愣,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似乎比他这个风月老手看得还通透。“殿下口口声声说倾慕小女,可依我看不过是一时着相,小女自诩略有几分姿色,殿下也是风华绝代,可容貌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若是单凭这一点就定了亲,将来你我必定都悔不当初,所以再次恳请殿下适可而止,不要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魏韫既撂了话,便顾不得七皇子心里那些花好月圆的盘算,似是怕他再吐出些惹人生气的字句,只待说完魏韫就提了裙袂扬长而去。

    祉渊望着魏韫的背影,自唇角挤出一声讥笑。出师不利,谋略他自认个中好手,可感情到底没碰过,如今玩起来倒真出了乱子。可究竟是自己不会,还是对象不解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