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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群龙无首

    贵妃韩姬出自陇右的大家,那里物产丰富,地方产出供养着炽金大部分权贵,娘家的实力是韩姬在宫中的底气,她的儿子自然也脱颖而出,成为能与太子并肩的存在,原本两大势力便不相上下,加之辰绪有意为之,太子与五皇子一派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是近些日子,这种平衡被打破。

    首先,辰楚在长流边境屡获战果,虽然不是大的功绩,但经过粉饰和吹嘘慢慢膨大,为衰败的王朝增了些许往昔荣光,因而屡获辰绪嘉奖。再者武侯旧部以前一直保持着中立,这些将士在夕昭治下能征善战,是一股可怕的力量,现在不知是何原因,慢慢倒向辰楚那一边,开始接受辰楚的号令,关键面对这一切,辰绪并没有干预的想法。君心难测,或许辰绪的那一步棋已经落子了,一想到这,辰贤开始急了,便到母亲韩姬的寝宫商量对策。

    “母亲,近些日子老大那风生水起,衬得我这越发黯淡呀”,辰贤抱怨道。“乖儿子,稍安勿躁,陛下看在眼里,不会不管的”,韩姬像往常一样安慰辰贤。“可老头最近除了夸老大,也没做啥,也不像以前会有意平衡,他若在这么放任,我们以后怎么办,现在斗的这么狠,老大继位了,不得把我们统统挫骨扬灰咯”,“别担心,毕竟还有血肉亲情”,韩姬的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其实她心里也是非常担忧,毕竟无情最是帝王家,换做自己一方掌权,肯定不会放过对方的。“亲情是什么东西,虚无缥缈的,权力才是实实在在,让人活才能活,要人死就得死”,辰贤与辰楚唯一相同的便是对权力的痴迷和理解,若没有这些,两个人也不会争得你死我活。“母亲,快想想办法呀”,辰贤摇晃着韩姬,若不清楚其中缘由,外人只会觉得是平日里娇宠的孩儿在讨一颗糖果。

    见母亲心思还在游弋,辰贤又附耳说道,“今日有长流人来访”,韩姬猛地惊道,“其他人不知道吧”,“母亲放心,他们以客商的身份在驿站安歇,我们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见的面”,“你们都谈了啥”,“他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若盛阳有乱,他们会出兵拖住老大的兵,阻滞他们回援,而潜在盛阳的长流好手也可供我驱使”,“平白无故,他们为何助你”,韩姬不解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子好战,两国在边境斗得不可开交,若我登基,则会与长流修好”。“可盛阳有金吾卫,怎能撼动”,辰贤知道母亲虽在迟疑,但心思已有松动,便将计划告知母亲。

    听完辰贤的谋划,韩姬睁大双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这位母亲不曾见过自己的孩子如此阴损狠辣,一副好面孔被权力迷乱得扭曲变形。“你也不想只当贵妃吧”,“可按你说的办,我也当不了皇后呀”,“我当上皇帝,你就是皇太后了,皇后和整个后宫归你管”,这一句抓住了韩姬,当初她的孩子也这样问过自己,“你也不想只当个排行第三的淑妃吧”。

    此时,辰绪正在皇位上批阅奏章,却不知不远处,至亲骨肉正谋划着如何坐上他的位置。这位皇帝正努力维持着帝国的运转,哪怕身处高位,他也小心谨慎,避免自己的家族滑向深渊,只因为那个诅咒。

    炽金繁衍于古老的青阳帝国,那时帝国版图还要大于现在,可青阳帝国也在漫长的岁月里衰老,地方势力不断崛起,皇室已经无法统御全国,只能在各大势力之间周旋,长袖善舞的女人成了皇帝。后来南方暴乱,满朝文武只会哭喊、攻讦,无一人可解危局,只能急召陇右大族的势力,先祖辰晟成了领军之人。辰晟问朝廷要了粮草,大军集结往南走了一半,数十万大军齐齐止步,转而向北,平叛之师成了为乱之人。辰晟再回都城的时候,女帝看到城下之人已经身着蟒袍,只是内无可用之人,外无勤王之师,她只能出城投降,唯一的祈愿是能保全自己的血脉。

    辰晟到底还是没有放过那对母子,那个女人怀里抱着她的孩子,鲜血浸染,素袍成了红装,她被褫夺了一切,最后连母亲的身份也不被准允。这位失去孩子的母亲也曾是统御帝国之人,绝望的女帝凄嚎出临终之言,那是一道诅咒,也是帝王之命——窃国之贼,十世而亡,说完便撞墙而亡,鲜血蔓延,渗入地底和人心,古老的寓言中,帝王之血不能坠地。久经沙场的辰晟也被这女子的怨气摄住,仿佛女帝正统御着皇城地下所有的魂灵将他淹没。这个诅咒成了皇室秘辛,在各代君王之间口耳相传,到了辰绪这已是九世。到这也不难理解辰绪为何会如此谨小慎微,他的头上高悬着利剑,惶惶不可终日,却无人能分担。

    夕昭南征时,形式本来一片大好,收复失地在咫尺之间,当夕昭率军冲击泽州时,辰绪同样也在皇城里来回踱步,惶惶不安,比起收复失地的荣光,他更害怕这位大将军手握重兵又得战功,军方地位和民间声誉是要在他这个帝王之上了。先祖当年便是借南征之名得了天下,一切太相似了,哪怕只是巧合,辰绪也不能放任,恐惧终究还是压过一切,辰绪连下七道诏令命夕昭回朝。夕昭只能望城而叹,几千具尸体堆起来的攻势眼看着就要淹没这座城池,可就是帝王的一个虚无的念头,这些死去的人从胜利的注脚沦为退潮时留下的骸骨,一切皆空,毫无意义。

    在皇储一事上,辰绪更是慎之又慎,他让辰楚掌兵,让辰贤管钱。皇位只有一个,辰绪却给了两份承诺,他一直小心平衡着两位皇子的实力。只是最近辰楚时有大捷,辰绪想试一试他的大儿子被充分赋权后,能发挥多大的实力。但他没想到这样的平衡被打破之后,天平的另一端为了自己的利益会爆发出多大的能量。

    “臣妾见陛下连日操劳,亲手准备了些汤羹,陛下休息下,用膳吧”,贵妃韩姬端着汤羹走近御座,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辰绪处理完一件棘手的事情刚想歇息片刻,见美人迎来,秀色可餐,精美食物也只是佐料了。

    “朕刚好饿了,爱妃来的正是时候”,“陛下太过操劳,小心身体,您可是天下之主”,“贤儿近日如何,有没有闹脾气”,韩姬听出话里的埋伏,赶忙说道,“贤儿心大的很,也为东边的胜利高兴呢”,“嗯,那就好”,辰绪不去理会话里的真假,他只要态度与服从就行了,“今天的汤羹很美味”,“陛下喜欢就好,臣妾亲自熬的”,就这样,韩姬亲自看着辰绪喝下了她精心熬制的汤羹。

    过了些时日,辰绪批改奏章时,突然觉得自己心脏漏了一拍,心率不稳,汗水密密地渗出,刚想开口呼喊,只见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而后像被抽掉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天子伏地,整个皇宫都被搅得天翻地覆,内侍奔走,御医来回,百官祈福。

    此时,大皇子辰楚在边境领军,听闻消息后,立马从牙帐奔出却在马前止步,迟疑了会向左右吩咐后,又退回帐内。不一会几位将领陆续进入牙帐,原来辰楚正要点兵,其实去看望病榻上的父亲本不需要兴师动众。长流仿佛在同一时间收到讯息,炽金大军尚在集结,长流的军队便杀了过来,冲乱阵营。辰楚恨不得马上飞到盛阳,已无心恋战,让近卫传令边军将领守阵,自己则带着金吾卫摆脱纠缠,向都城奔去,随行三千骑。

    盛阳这边,辰贤也在马不停蹄地部署,他要凑够两千精锐,在兄长辰楚进宫的路上设伏。辰贤盘算了下,自己的府兵与死士有一千五百人,在盛阳的长流人还有三百,人数尚有缺口,更重要的是还缺一名领军之人,他的麾下擅于财税、政事,却无行伍之人。辰贤的脑中浮现出,那一日祭典之上玄衣男子领着一群乌合之众竟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金吾卫,辰贤当时就想收入门下,只可惜父皇不让,倒是让辰月占了便宜。

    想到此处,一位侍从通禀,“临川公主前来拜访”,辰贤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自己竟能言出法随了,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辰月拜见皇兄”,“自家兄妹,繁文缛节无需理会,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辰贤抬手示意正在行礼的辰月,可说话时,眼神却落在了一旁的侍卫上。虽然时刻日久,辰贤仍然认出来这正是那位玄衣之人,川流给辰贤的印象太深刻,这是辰贤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能正面挑落炽金的精锐,而且靠的是一只临时拼凑起来的奴隶团。

    其实辰贤、辰月本不相熟,一阵客套的寒暄之后,辰贤想着还有要事处理,便直奔主题,“不知妹妹此行所为何事”,辰贤问,“我刚从宫里回来,父皇抱恙,朝野动荡,但国本未定…”,听到此处,辰贤眼里闪过光芒,历来太子是国之根本,但辰月说国本未定,显然话里有话。“我虽然势单力薄,可尚有夕氏的余辉,可助五哥一臂之力”,辰月说完,辰贤却不为所动,反问道,“据我所知,你不喜钻营,所以从不介入政事,为何这次下场”,“从前阿月只需要当好父皇的女儿,就可以享受荣华,所以我无需钻营,更何况父皇不喜欢有人左右他平衡好的局势,可现在大树要倒了,自然要另选枝头”,“为什么选择我”,“把赌注压在能赢的人身上,才能富贵,我看好皇兄。另外,我与皇后不共戴天”,“哦,是何仇怨”,“舅父夕潜告诉我,我的母妃是被毒杀身亡的,我们推测是皇后所为”,听到此处,辰贤脸上满是诧异、同情的表情,但一丝得意在眼底闪过,耐人寻味。

    川流见状,俯身拱手道,“殿下,公主自武川归来,武侯特派百余随行护卫照顾公主,这百余人尚在府中,皆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见辰贤直了直身子,川流接着补充道,“另外,主上可以修书一份,让夕潜大人听殿下指挥”,“一滩醉气熏天的烂泥,有什么可用的”,辰贤终于来了兴趣,“且不论夕潜大人本身如何,他毕竟是夕昭之子,承袭武侯之名,他若能支持殿下,肯定能争取夕昭的旧部,那些人地位不低,殿下要坐上那个位子需要这群人的支持”,辰贤沉思片刻后,反问川流,“若有贼人聚众强闯皇宫,你觉得如何部署为宜”,

    “公主曾带我入宫,虽未入大殿,但宫门布局早已熟记,贼人若从东面进宫,必经朱雀门,城门楼两侧是朵楼,向东延伸出阙楼,楼宇间由廊相连。朱雀门的宿卫军由将军君开率领,副手则是中郎将星宇,星宇年少英才,曾拜武侯麾下,后被贬中郎将,他与君开素来不睦,若当日有人急召君开入宫,由星宇带心腹守门,可为我们所用。之后殿下带两千精锐,五百弓箭手上两侧连廊,十名好手埋伏在第一道门后,剩余的人在朱雀门后待命,贼首进门之后,关上第一道门,将队伍截断,弓箭手居高射箭,主力再从朱雀门杀出,定能击杀”。

    “妙妙妙”,辰贤不由拊掌,“公主得此良将实在让人嫉妒呀”,“辰月的部下皆听五哥号令”。“善”辰贤大悦道,“大事若成,妹妹定是第一等功臣”,又转向川流,“你领公主府的百余人随时待命,另外还有三百人交由你指挥”,“属下遵命”。辰月和川流领命而归,辰贤望着二人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