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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谋定后动

    出了辰贤的府邸,辰月摘下了面具,脸上全是恨意和嫌恶,“若非时机未到,我真想亲手杀了他”,“主上息怒,杀了他只解家仇,但主上要为天下计”,“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胸中的闷气无处发泄”,“快了,布局这么久,时机就要成熟了”。

    来得时候,辰月和川流便将事情推演了多遍,“你觉得谁会赢”,辰月问,“战场局势本来千变万化,一支箭矢射偏了点,都可能会改变事情的走向,现在我们跟结果之间还隔着一团迷雾,这里面充满着无限的可能”,“那咱们考虑不同的场景。辰楚继位,名正言顺,他又有军方支持,整个过渡会很平稳,局面很难打破,倒是辰贤赢了,为了稳住根基,会提携陇右家族的人,同时清洗辰楚旧部,可能会折腾一阵子,这时候武侯会是他争取的对象,我们可以借势做大,到时候趁他根基未稳,再联合太子残党顶翻他”,“主上不顾私仇,一心为公,大德大才”,辰月白了一眼正装腔作势的川流,“我这可不兴这个,你啥看法”,“站在辰贤阵营,是可以赢更多,但是现在辰楚才是胜率更大的一方”,“也是,毕竟太子是皇储,又有兵,那得多做一手准备,我明天入宫一趟,给皇后送个人情,再讨个信物”。

    皇帝的寝宫,御医进进出出,又是望闻问切,又是熬汤煮药,可忙碌了几日,仍不见陛下好转。几位医官正一起合计要不要金针放血,只是在龙体上舞刀弄枪,里头的风险谁也担当不起,所以迟迟无法决断。提到针灸,老师傅想起了挽阳公主,辰溪当年非常尊敬宫廷的几位御医,也让这几位老伙计体验了一把太傅的感觉。抛开尊贵的身份,辰溪聪颖好学又虚怀若谷,是一块学医的好材料,若她还在皇宫,应该能解这一危局,可惜这位公主被皇帝当作礼物送去巫泽。

    而在眼前,寝宫内外都是妃嫔、子嗣、宗亲还有大臣,只是他们各怀心思,没有哪个是真正考虑病人的安康。子嗣终于忍到日薄西山,自然想要争当天上之主,而嫔妃们奔着母凭子贵的念想,也在暗下勾兑,宗亲、大臣们则在审时度势,掂一掂手中的筹码,看是压在一处还是两头。

    “陛下这症状,怎么似曾相识”,华医官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疑惑,“是…”,李医管左右看了下,又压低声音,“是挽阳公主的母妃病重之时的症状,突然卧床,身体无力但意识尚在”,“对”两个老伙计凑得更近了,“那时陛下交代说是这是武侯家传隐疾所致,可挽阳和临川公主都健健康康的,而且既然是家族独有,为何陛下染上了同样的疾病呢”,华医官索性就说个痛快,把心中疑惑和盘托出,他信任这位几十年搭档的老伙计,而且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船沉了他们都要随葬,“若非外力所致,两个健康的人不可能患上如此相同病症”,“那是何外力呢”,两个人对望一眼,显然有了答案,只是不可言说。“这样的话,把(毒)血引出才能见效呀”,“这个法子我们不早就说了,可光我们急没用呀,没人敢拍板去做”,“皇后呢”,两人四下张望,并没有瞧见后宫之主。

    此时,皇后正在寝宫的隐秘处会见一人,“月儿,这几日你父皇病重,本宫真是心力交瘁呀”,“皇后操劳,还望保重身体”,辰月客气寒暄。“今日前来只为请安么”,皇后直奔主题,“月儿前来,与您说些蹊跷事儿,这次父皇的症状,与我母妃当年的一模一样”,“哦,还有此事,本宫这就派人查一查”,辰月观察者皇后的神情,见她嘴上回的及时且体面,但面容并无波澜,看来这已非新鲜事。作为后宫之主,皇后自然知道夕霭之死是何人所为,并想借机一石二鸟,除掉煊赫一时的武侯爱女,同时扳倒韩姬一族在朝堂和后宫的势力,可后来几次奏请陛下严查此时,却都石沉大海,这件事情就这样被按了下来,成了宫廷旧事,皇后没听到有价值的事情,眼睛瞧向别处,有送客之意。

    辰月见状,忙着说道,“皇后,尚有一事容禀,我自武川归来,因路上有匪患,所以武侯安排百来人送我回盛阳,这些人别院暂住,这几日有人频繁进出,我觉着是五皇子的人”,“哦?”,这些话将皇后的目光拉了回来,十分关切地看着辰月,掌管深宫多年,比起人们说的话,皇后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可知辰贤近日有何安排”,“月儿好奇,便派侍卫探查,推测应该是与太子回城的事情有关”。

    皇后看向辰月,突然靠近双手拉起辰月,眼睛满是真挚地说,“阿月,你可要帮你大哥呀,他素来疼你,又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登上帝位后,自然会论功行赏”,“阿月自然支持大哥”,“本宫也查探韩姬他们近日蠢蠢欲动,搜罗了线报,只是皇宫也遍布着他们的眼线,出宫送信的人折了好几个,你平日与本宫并无往来,这次入宫也是探视陛下,所以没人会怀疑你,本宫要你带一份消息,去找城中金吾卫校尉林戍”,“阿月定不辱命,只是阿月想讨一封方便出入的懿旨,这样校尉也知道我非假传消息”,“善”。

    天色渐渐暗下,借着夜幕,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入辰贤的府邸,来到议事堂,堂内辰贤正看着桌上展开的城邑图、驻军图,正皱眉沉思。“川流拜见殿下”,辰贤并未抬头,只是摆手示意川流起身,“说说,事成之后想要什么封赏”,“全凭殿下安排”,“我肯定不会亏待我的人”,辰贤意有所指,“不出几日,殿下就是万民之主,能为殿下效力是川流之幸”,川流恭敬道,“登基之后,我想你接管武侯的人马,你虽是外人,但炽金、长流本是一族,选材任人也没有太多忌讳。到时候给你赐婚,你与辰月成婚,便也名正言顺了”,“谢殿下”,“不急着谢,得把事情办好了才有这些,办不好命都没有”,“是”。

    “路上的探子来报,辰楚据盛阳不到千里,明天上午就能到宫门外,明天清早,我会派几个死士入宫,把君开引开,剩下的事情就按照你当初谋划的办,晚上这些人马会陆续集结,隐藏在朱雀门附近,到时候星宇会接应,剩下的就按你谋划的那样办”,“遵命”,川流领命,“殿下,我这就回公主府调集人马跟队伍汇合”,“你就不用跑了,我派人去”。川流已经知道具体的安排,举事之前,辰贤自然不会放,这倒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殿下,还有一事,咱们这次行事隐蔽,但兹事体大,又涉及众多,难免走漏风声”,“那该如何,弓都拉满了,难道引而不发么”,“不不,属下的意思,走漏点风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将消息封在盛阳,不让行军的辰楚知道”,“这事我早就料到,皇宫和城门都有我的人”,“金吾卫在皇宫内尚有人马,由校尉林戍率领,属下害怕皇后会通过他向辰楚通报消息”,辰贤思考片刻,寥寥几笔写下部署,便差人去办,“现在可以放心了,金吾卫那边若有出城门者都会被封喉”。来时,辰月告诉川流她与皇后之间的对话,现在人情有了,信物也拿到了,但既然辰贤登基是优选,辰月自然不能干暗度陈仓的事情,所以借川流的口,提醒辰贤堵住口子。

    辰贤为了这场豪赌已经压上了所有的筹码,冒得是杀头的风险,只怪赌注太过诱人,这样疯狂的举动反倒显得合理了。辰楚正率先头部队逼近,天明即可抵达盛阳,这场赌局天明就要揭晓了。辰贤府上,人员进出也更加频繁,各方都攥紧了拳头,蓄势待发,等待致命一击。

    深秋的清晨,万籁俱寂,夜凉如水,水汽氤氲聚成晶莹的露珠,又慢慢凝在草木上成了白霜,寒气封锁了街道,空气也近乎凝固。阴寒之气正盛,街道空荡,只有几声稀疏的蚂蚱声,单薄且无力。一阵低沉但整齐的脚步声敲响了青石板,这些人身着玄衣,若非呼吸间蒸腾的雾气,普通人见了定以为是从地狱召来的亡灵,不过他们今天的确会带来死亡。

    借着夜色掩护,那对人马来到朱雀门,厚重而威严的宫门仿佛探知到来人,轰隆一声裂开一道缝隙,再被慢慢推开。空气被搅动,皇宫的空气更加寒冷、厚重,一股冷冽之气从高处飞流而来,一下封住众人口鼻,让人窒息。城门内灯火通明,一人背光而出,走到人前,来人正是星宇,辰贤则排众而出,一掌重重拍在星宇肩上,“事成之后,你就是宿卫军之首了”,说罢率众向着灯火辉煌处走去。两扇大门各留五名力士,用于截断队伍,两侧城墙布弓箭手,夺取地势,辰贤则带主力守在朱雀门后,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是对猎人最大的考验,时间像是冻住了一样,辰贤也被束缚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若是以往倒也罢了,可今日对他至关重要,他的心跳止不住的加速,体内酝酿着一股火气,在到处乱窜,让他变得焦躁、敏感,只能来回踱步发泄着心中的忐忑。主帅是军心所在,士兵们也面面相觑,心底的防线还未建立起来,就被攻陷了。他们都知道,成功之后会升迁富贵,却不敢去想失败了会怎样,太子辰楚向来治军严明,手段辛辣,倘若落在他的手里,速死便是最大恩赐。川流观察四周,这群人正忍受着高压,处于临界状态,随时可能爆发,要是现在有人大喝一声,这群人就要炸营了。

    川流缓缓向辰贤走去,后者现在心思紊乱,全然不知有人在靠近,川流只能轻声咳了一下,辰贤听到响动,被激了一下,转身时手握剑柄,剑身已经出鞘几寸,分清来人是川流,这才长舒一口气。辰贤觉着略有失态,急急转过身去,背对川流问道,“有何军情”,“禀殿下,各路人马已安排妥当,一应准备也已就绪”,辰贤稳了稳心神,“你觉得会赢么”。

    川流道,“书上只会写成王败寇,却写不出成败之前是怎样的波澜壮阔,因为写书的不曾经历过。殿下与太子已经斗了数年有余,有胜有败,今日也许是终局,也许不是,所以不用在意一时的输赢,这么多人选择追随殿下,定是相信殿下是最后的胜者,定能为王”,听着川流的话,这十年的过往如走马灯一样在辰贤脑海中闪过,个中滋味冲淡了心中弥漫的不安,十年都走了过来,难道几个时辰还熬不过么,心神合一后,整个人醍醐贯顶,王者之气充盈体内,焕然一新。

    此时太阳照常升起,阳光攀爬进了宫门,虽然被城墙挡了大半,但众人心里已经腾起暖意,不再颤抖。随着阳光一同进入都城的还有当朝太子辰楚和他的三千精锐,连夜赶路,辰楚一行人困马乏,盔甲上是冷凝的露珠,但贴身衣物却被汗透了,可辰楚不敢停歇,盛阳城时刻都在变化,他要回来稳固局面。进城后,辰贤率众直奔皇宫,转眼便来到朱雀门下,在宫门前稍作停留,清整队伍。辰贤在门前凝望,接传国玉玺、在正殿继位、受百官朝见,他日思夜想的事情如今近在咫尺,可他并不知道登基之路从来不会那么顺利。门后的力士开始蓄力屏气,城墙上弓箭手猫着腰从箭壶里抽出箭矢搭在弦上,朱雀门后的大队人马也已经紧握剑柄,剑身出鞘,冒着森森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