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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改换新天

    辰月知道今日有大事发生,为了避免嫌隙,所以早早来到皇帝的寝殿,当个不在场的局外人,直到全副铠甲的辰楚冲了进来,踏过的地方还带着森森血迹。辰月先是诧然,不过一想到辰楚本就实力更强,手底下兵多将广,硬碰自然不虚,辰月只是担心川流怎样,有没有受伤。没过多久皇后过来领走了辰楚,过了好一会,皇后又领着辰楚回到寝殿,不过这一次同行的还有韩姬。二人素来不睦,能够同框很是少见,而且太子与五皇子已经拔刀相见了,皇后还能与韩姬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辰月缩了缩正要往外迈的脚,想看看其中的蹊跷。

    韩姬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成了毫无生气的木偶,被人拿捏在手指间,皇后则志得意满,眉宇满是大获全胜的愉悦。皇后叫来御医吩咐道,“贵妃这有一陇右神方,可治急症,姑且一试”,华医官回道,“殿下,依制给皇上用药,得医管验证,先服一剂无碍后方可使用”,“事急从权,难道你还怀疑贵妃会害陛下不成”,皇后不悦道,华医官还想据理力争,却被老伙计扯了扯衣角,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在宫里生存,不止要医术高超,更得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辰月在一旁观察着屋子里的人和事,恍惚间她看到时间逆流而上,回溯到从前那个满是中药和阴谋味道的房间里,医官跪在地上,皇后和韩姬立在一旁,病人则躺在床上,一个小女孩抱着比她更小的女孩。只是当年的皇帝再也不能发号司令,只剩眼睛还听命于自己,不过眼神不再凌厉,发散着失去了权柄后的惊恐以及求生的意志。

    辰楚下巴上扬,视线沿着鼻子向下俯瞰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这是父子俩第一次这样对视,辰绪的目光拂过辰楚的下巴、鼻子,最后才到眼睛,这个角度写满了野心、阴谋,哪有平日里恭顺的模样。辰绪被阴谋按在床上无法动弹,可头脑尚且清醒,臣子过来探望皇帝,竟不解佩剑,庭前漏刃已是大不敬,而且他的甲胄上的血迹还很新鲜,铁锈味浓得刺鼻,应该刚经历一场厮杀,再看他们裹挟着韩姬的样子,辰绪已经猜到胜负已分,太子登基的路上还差一具枯骨,这方子不是治病救人的神方,毒害皇帝的罪名会压死韩姬和自己的孩子,一石二鸟,真是好权谋。辰楚的决断确实可以独当一面了,辰绪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储君,一丝欣慰被苦涩淹没,辰楚把权力看得凌驾于一切,终究会成为权力的奴隶。初登皇位时,辰绪摩挲着玉玺,觉着那是生命最美的馈赠,全然不知权力早就标好了价格,后来臣子欺罔,宗亲觊觎,辰绪不再相信任何人,说到底是他在主宰权力还是被权力奴役。

    韩姬心神散乱,机械地挪着步子,辰绪看着她,回忆起初见时,那个娇艳明亮的女孩是陇右大族的珍宝,伴着明珠一并献给了新登基的帝王,辰绪对韩姬宠爱有加,不久皇子辰贤出生,虽然是权力和财富的结合,可时间久了,辰绪相信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韩姬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十分偏执,鲜嫩的贡果、缀着珍珠的金钗、好看婢女的命以及贵妃之位。夕霭之死获益最大的便是韩姬,辰绪何尝不知,只不过他刚刚整肃完武侯势力,不能再与一方势力发生嫌隙,导致韩姬变本加厉,又借机把辰绪最爱的挽阳公主送到了一位屠夫手上,辰绪现在最想见却无法见到的人便是辰溪,若她还在,肯定会带着医官们救自己。

    韩姬跪坐在床边,眼神满是歉疚和哀怜,她爱着眼前之人,只是这名利场里纷杂凌乱的诱惑太多,总让她分心,忘了这件事情,直到刚刚辰绪看着她,眼神如夕阳般和煦,勾起了当年那些美好的回忆。韩姬从玉碗里盛出一勺药汤,轻声唤着辰绪,“陛下…”,声音几次哽住,只是皇后在咳嗽,太子握住剑柄,辰绪盯着韩姬的眼睛,看着眼里的惊恐、无助,心里升起怜惜,“罢了,反正都是要死的,就成全他们吧”,辰绪张嘴喝下了唇边的药汤,炽金第九任皇帝薨,那个十世而亡的诅咒也就此埋葬。

    盛阳幽暗的牢房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一身白衣明艳凌霜雪,来人径直走向一处牢房,在门外唤了一声,“川流”,川流听出是辰月的声音,没人敢想临川公主会出现在罪恶之地,原来辰月看见辰楚归来,自知辰贤已经败了,担心起川流的安危,打听好下落后,辰月拿着从皇后那讨来的懿旨,一路无阻。狱卒才把锁链解下,门还未推开,辰月便冲了进去,拉着川流上下打量,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辰月长舒一口气,“走,出去说”。

    二人上了马车,“朱雀门发生了什么事情,照理来说,辰贤的计划严谨,布置也很妥当”,辰月疑惑道,“朱雀门通道狭长,只有硬拼,辰贤的府兵少有上阵杀敌者,所以临阵怯战,迟迟打不开缺口,被另一半金吾卫迂回合围,眼见无力回天,我掩护辰贤撤出城外”,“辰贤败了,辰楚再难撼动,我们的计划也很难展开了”,辰月担忧道,“不会,我引他先去河右,再北上大荒,用黄金打造一个兵团,东山再起”,“这样也妥当,未来三足鼎立,有辰贤牵引,辰楚不敢全力对付我们”。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嗒嗒作响,今晚的街坊十分安静,轩窗的幔帐晃动着街边的灯光,明暗流转。车里沉寂了一会,辰月枕在川流肩上,“父皇薨了”,川流侧目看向辰月,奈何环境幽暗,川流只能感觉到辰月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那是拼命压抑却仍旧汹涌的情绪,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毕竟在手足相残。川流的手臂紧紧环上辰月,下巴贴着辰月的脑袋,“黑暗总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到天明”,“当皇帝一点也不好玩,人们跪的拜的都是那个生杀予夺的位子,这些人面上堆满了忠诚与逢迎,背后干得都是敲骨吸髓的事情,个个衣冠楚楚,可贪婪而扭曲的面部,冒着森森寒光的眼睛和怎样也填不满的肚腩,着实让人恶心。皇帝病了,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都在盯着皇位,想着推哪个上去对自己最有利”。

    辰月抬起头,借着窗外闯入的微光看着川流,“不管以后会怎样,我能一直相信你么,我不想到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川流迎上辰月期待的目光,不躲不闪,“只要阳光还从东边升起,我便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得此承诺,辰月才放下心来,用脸颊蹭了蹭川流的肩膀,“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姐姐没了,我只有你”。

    事败之后,辰贤从朱雀门急奔河右,之后如水滴入海,销声匿迹。期间辰楚顺利登上皇位,当众人以为大势已定之时,辰贤突然从北线杀出,占了北庭、河右一线。不仅如此,被圈禁在武川的夕潜不知学了什么术法,凭空从地底召唤出规模万人的军团,但他所拥戴并非新帝,亦非辰贤。

    武川的人都说辰月是雪山圣女下凡,可以呼风唤雨,今年的雨水充盈便是证据,若女帝登基,炽金将风调雨顺,夕昭老将军忠魂未散,得此神授,自泉台召旧部,以保炽金国祚。自此,辰楚据盛阳,辰贤占北境,辰月守武川,炽金被三股势力撕扯着。一开始,各方都以为这只是宫闱内斗,可星火一旦点燃,便不受掌控的演变成了旷日持久的举国之乱。

    这场战乱持续经年,前期是两位皇子之间的大战,辰月在缝隙里扎根,接连取了几座城池,一开始辰楚不以为意,因为那些皆是西南苦困之地,贫瘠的土地产出不了富饶,可就是这些荒芜的土地,被辰月打理的井井有条。辰月把种子交到百姓手中,让他们播种、收获,办法很简单但是路径却很艰辛,好在第一年的收获比往年多些,可就是这一丝转变也足以让人欣喜,因为人们在这片土地看到了希望,如果他们继续努力,那来年会有更多属于自己的产出。这种希望因为稀少而珍贵,辰月治域以外的人也趋之若鹜。这时正跟兄弟打得火热的辰楚才惊觉后背发凉,转而重兵围剿刚有燎原之势的星火。

    辰楚兵锋正盛,一下便破开了辰月的地盘,辰月选择保存有生力量,主动避其锋芒,几战下来,辰楚虽占了些许城池,但没有抓住对方主力,双方你来我往,最后兵力相交于龙川。龙川地势优越,也是西南腹地的口子,一旦打开,西南将无限可守,这也是辰月不再退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