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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将星归位

    朔北重骑的战马都披挂着全副战甲,金属制成的鳞甲能够抵御刀剑和弓弩的伤害,当群起冲锋之时,如同钢铁汇成的洪流,誓将敌阵冲垮、碾碎,最终摧毁敌方阵营的战斗意志。几轮冲击后,敌人将再难组织起阵型反抗,轻骑和步兵随之跟上收割,然而武装到牙齿的代价十分高昂,培养一名重骑所耗费的是普通骑兵的数倍有余,朔北军与大荒几番交战,始终无法击溃虎骑,这才痛下决心,削减兵力供养出这只精英队伍,养兵千日,此番便是检验之时。

    朔北重骑直直地冲进敌阵中央,箭矢迎面射来,箭簇撞击着铠甲,如同石子扔在铁板上,叮哐作响后纷纷坠落,无法再进分毫。重骑无惧弓弩,几个呼吸便破开敌阵,饶是呼衍的亲卫悍不畏死,用命抵住重骑逼近的脚步,可始终逆转不了悬殊的实力,朔北军副将泽溪率三五名好手已将虎骑主帅包围,呼衍左右无援,独自面对四方袭来的刀枪剑戟,不过几个回合便露出破绽,眼前一阵寒芒闪过,尚不及反应便天旋地转起来,眼睛看见无首的躯体正喷溅鲜血,看见那久攻不破的城墙和陷入苦战的侧翼,看见周遭开始四散奔逃,最后看见马槊击刺而来。

    一小队朔北士兵簇拥着一名手执马槊的士兵,槊锋高悬着一颗头颅,高喊着,“呼衍已死,尔等速降”,声音传遍整个战场,虎骑先是错愕,等到看清那颗尊贵的头颅已与被死气缠绕,再也无法发号施令,军心瞬间溃散,各部落争先逃跑,唯恐比其他部落慢了。虽然是在旷野,但逃生的通道却很狭窄,马匹贴在一起,马背上的人互相推搡,不断有人跌落马下,被踩成齑粉,虎骑踏着同胞的尸体撤离,马蹄过境,黄土都成了一片赤色。

    长流杀退了大荒,除了部分轻骑去追击溃逃的大荒部队,朔北军大部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重整阵型,兵临盛阳城下。盛阳城像是被竞相争夺的猎物,刚被群狼环伺,又见虎视眈眈。刚刚一场力战,城上的炽金守军亲眼见到这只精锐是怎样鲸吞强大的大荒铁骑。他们与虎骑厮杀多日,自然知道这只雄师的实力,幸亏高墙抵住了骑兵的优势,如果是在草原相遇,恐怕他们早已被群狼撕咬吞噬了。可对炽金而言不可战胜的虎骑,竟被朔北军轻易击退,肝髓流野,血腥气裹着冲天杀意直逼城上。劫后余生的盛阳已是摇摇欲坠,根本挡不住兵锋正盛的朔北军,好在对方并没有立刻攻城的意思,反倒偃兵息甲,在城下列阵,似是等待谁的命令。

    朔北军只是安静地原地待命,可等待只会让猎物的心情愈发凝重,城上的气氛开始凝固,守军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握住武器的手开始发汗,等待死亡的感觉总是煎熬的。突然厚重的城门打开了,搅动着粘稠的空气,阵阵寒意透进城来,炽金士兵止不住颤抖,一个人影慢慢浮现,正是城中守将川流。这几日攻守,城墙下的土地早已沦为焦土,川流慢慢走在这片死地,面前是数万朔北军,威压之下川流竟无半点惧色。朔北军的甲胄被鲜血浸染,连成一片绵延不绝的山火,川流则单薄的像一滴水,随时会被脚下的焦土灼烧殆尽。可那一往无前的气概着实震撼众人,一人之力与数万铁骑对峙是何等气魄。以前一夫当关只是口耳相传的故事,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英雄的史诗为何能有传世的力量。

    川流一步步逼近,朔北军副将泽溪也抢几步向前迎了上来,大战一触即发。可泽溪在距离川流几丈处便下马步行至川流身前,“末将泽溪拜见将军”,朔北众将士见状也纷纷跪地,浪潮迅猛而有力地掠过军阵。泽溪及众人所跪的正是川流,一名校尉俯身呈上的玄衣,川流于阵前换甲,那是朔北军主将的战甲。一匹四足皆红的战马剪破军阵而来,川流翻身上马,主将归位朔北军气势更胜,只等川流一声令下,便可直取皇城。炽金众将则群龙无首,不知进退,赤营和羽营本是川流一手组建,将领也是经他挑选、提拔的。炽金的士兵不知内情,以为是他们的将军阵前变节,“关城门,弯弓搭箭,快”,一个武营校尉想组织防御。“把他拿下”努尔排众而出,接管了城楼却不设防阻敌,放任大门敞开。川流率朔北军先锋营阔步走进盛阳,努尔率众迎接。

    未央宫昆仑殿内,辰月来回踱步,外面的讯息纷至沓来,她的思绪早就乱了,心中却还强留着一丝希望。辰月不敢相信那个全天下她最信任的人从头到尾都在骗自己,她要见到那个人,要川流亲口去否定。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着地面敲击出熟悉的节奏,辰月的心止不住的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害怕,想见却害怕面对,可时间不给她思考,那个熟悉的脸庞闯入眼帘,辰月等来了翘首以盼的人,一直悬着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川流无恙,辰月是开心的,她无法拒绝真实发生的情感。之前无数次涉险,那个人总会为辰月消除一切危险,这次也不例外,换作以往辰月早就扑进他的怀里了,可眼前之人分明穿着长流战甲,坚甲利刃刺破了所有幻想。辰月的世界曾经翻覆过几次,却比不上这次天崩地裂,辰月的脑海里翻涌的全是被算计的悔恨,淹没了一切过往。前一刻还休戚与共的两人,此时已是敌我,中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沟壑。

    川流只身化解大荒围城的危机,却是以朔北军主将的身份,辰月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开口,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对视着。川流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微微躬身道,“陛下,虎骑已退,盛阳无虞”。这么近的人,这么远的称呼,再热切的心也瞬间冰封,辰月冷笑道,“可城外,你的朔北军还在虎视眈眈,还是说你的军队已经围住皇宫,就等着我跪呈玉玺了”,川流否认道,“入宫的只有我一人”,可辰月并不理会川流的解释,恨恨道,“将军好计谋,一人倾一国,你潜入炽金,假意扶持我与皇兄们争夺王座,苦心经营为的是削弱炽金国力。你算无遗策,知道五哥肯定不服大哥继位,但手里没军队,便引他向大荒借兵。炽金经多年内战已是积弱又要抵御大荒的虎狼之师,趁我与大荒两败俱伤,朔北军乘虚而入,击溃大荒虎骑,顺势攻占炽金都城,一石二鸟。将军,我说的对么”,往日回忆不再甜蜜,都是阴谋的味道。

    沉默半晌,川流缓缓开口,“陛下说的不全对”。

    “哦?将军请赐教”。

    “这是一开始的计划,五皇子有外戚支持,比不过太子兵多将广,所以肯定渴望一个将才,我假意被俘,在圜丘出彩,为的是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加入他的阵营。为了争夺皇位,他准备了很多年,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到时候老大和老五争得两败俱伤,我军便可占领炽金,这是我原来的计划,想来陛下也料到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遇见了陛下,一切便改变了。一番游历让陛下迅速成长,也改变了我对陛下的认知。陛下可以平等的对待一个奴隶、一群百姓。见到民众受苦,陛下没有逃避,而是勇敢面对。陛下说过若为帝王,将固国防、养生息、计百年。陛下改变了我的选择,攻打炽金对当地百姓而言是个灾难,对长流也不见得是个好事。一个时刻想着举事复国的属地对双方都是痛苦,不如一个懂事听话的邻居。我本意是边境和平,为解决那件事情创造一个安稳的局势,扩张之后就是瓜分,反而会各方矛盾激化,老实说把赌注放在陛下身上,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理性告诉我一开始的规划是一条又快又稳路,可我还是听从了心底的声音,选择和陛下一起走,一路上艰难困苦、万分凶险,我不曾后悔过,只是偶尔闪过一些愧疚,将陛下拖入权力的漩涡,若不能托陛下上岸,便是天大的罪过,陛下天纵之才,不该淹没在俗世”。

    “既然如此,虎骑已退,你的目的已然达成,为何还要领兵入城”,“盛阳我会还给你,不过要等城内诸事都安排妥当了”。辰月不解道,“大局已定,盛阳城内还有什么事情”,“陛下,随我来”。

    不久前,盛阳的御道上,一匹四足皆红的战马疾驰而过,后面跟着浩荡的队伍,人群中有人认出那是曾带着他们抗敌的川流将军,只是众人疑惑他的战甲如此陌生,百姓欲夹道欢迎,举在半空的手却不知所措。川流自顾着前进,突然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处,心生疑惑便勒马察看。川流定睛一看,脸色变得狠厉,“叫羽营的人过来”,左右领了几名羽营士兵赶了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星沙呢”,川流虽然身着朔北军战甲,可军中威信仍在,羽营士兵低头支吾道,“星沙将军带我们布置防守,身边只带着几名亲卫在街巷间穿梭。将军命我等守住御道便离开了,随后不久我等看见一群衣裳褴褛的流民往相同方向走去,一开始我们觉得只是一群讨吃食的百姓,可细细琢磨总觉得不对劲但又讲不出来,后来几人一合计,饿了几天的人往往目光呆滞,可那群人里有几个人眼神锁在前方,目光带着杀气,便赶忙去报信,可来到此处,只见到这些尸首,星沙将军不知所踪”。

    川流下马仔细查看地上血迹,士兵的尸体交错着流民的尸体。川流蹲下捏了捏流民的手,虎口都是长年舞刀磨出的老茧,这群人战力定是不凡,否则不会短时间内便可围杀训练有素的精兵。“是虎骑渗入的士兵么”,川流心中呢喃,“不对”,他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若是虎骑,这一小股力量最应该做的是袭扰城门,接应大部队攻城。星沙固然重要但并非决定战局的关键”,川流细细观察着尸首,几人并没有大荒炎族挺阔的鼻梁,倒是典型百越人的长相,这些人信仰黄金并为之效命,川流望向天街,心中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