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到底是顶着老夫人义女的名号，在这院子里说话办事还是便宜的。一会儿的功夫，掌院的管家就把离清音堂不远的一处院子腾了出来。
依着欧阳沐云本来的意思，她是想和老夫人住在一个院里，一来方便晨昏照应，二来也能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防着严世蕃作怪。但今儿个常妈妈那一番话倒让她存了戒心。好在老夫人坚持女儿大了，要有自己的院落，她这才假意顺应选了最近便的一处集雨轩。
“今儿个可真把奴婢吓坏了。”
忙了一整日，几个人才歇下来。春枝煮了一壶清茶，又配了些酥点，和茹娟一起围着欧阳沐云坐了下来。
“公子爷今儿个那样拉着姑娘，我真怕他不管不顾的有个什么闪失。”春枝说着仿佛又想起白天的一幕，颇有些惊魂未定，“而且，那个常婆子……”
欧阳沐云瞪了她一眼，吓得她把话吞进了肚子里。刚出老夫人院子，姑娘就交代过她，今个儿的事她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要不然就罚她抄经一百遍。她瞧着屋里就她们三个自己人了，又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
“又忘了隔墙有耳不是？”茹娟也嗔怪地看她一眼。
“哎呀，这般四处小心，在自己屋子里还得藏着掖着，这样憋屈还不如就留在老家不出来。”
欧阳沐云一边听两人拌嘴，一边瞅着梳妆台边上一个精致的盒子愣神。那是傍晚时分严世蕃差人送来的，说是给云妹妹的见面礼。欧阳沐云接过后便一直扔在那里，此时闲来无事，她倒是有几分好奇，不知道严世蕃这样风月场上的常客如何收拢女孩子的心。
“姑娘确定不打开看看吗？”茹娟给欧阳沐云又添了些茶水。
“今日忙乱的竟没顾上，到底是做哥哥的一番心意，拿来瞧瞧吧。”
春枝闻声赶紧去抱过盒子来，一边说到：“定是些珍贵的珠宝玉石呢。咦？这盒子倒轻巧的很。”
三个人凑近了，打开盒子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起来：“哎呀，好精巧啊！”
原来里面装的竟是一只彩蝶风筝。这风筝比起常见的风筝小巧了些，但做工实在是上乘。单说那画面，一只七彩粉蝶是栩栩如生。倘若迎风展翅，在阳光下就别提有多神采灵动了。
欧阳沐云忍不住莞尔一笑。高手，果然是高手！什么金钗玉镯、脂粉螺黛，这般俗物岂是严世蕃的境界？
她想着忽然心中一坠，难不成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再施貂蝉计，离间父子情？！她忍不住一下坐直了，头皮都在发麻。貂蝉可没有什么好下场。老天爷也黔驴技穷了，要再牺牲一个女子来改写这段不堪的历史？
“怎么了，姑娘？”茹娟和春枝吓了一跳，跟着也紧张起来。
“我听人说我这位义兄的一只眼睛似有眼疾，今个儿我怎么没瞧出来啊？”欧阳沐云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找了个理由掩饰。
“姑娘你不知道吧？我听下人们说，公子爷那只眼是天眼！”春枝忽然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到：“他们说公子爷能看见咱们看不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鬼啊？”欧阳沐云差点就喷笑出来。
“嘘——姑娘你小声些，这些不敬的话说不得，那些人说得言之凿凿的，说公子爷这只眼白天看不见，晚上就能通阴阳。”
“越说越没谱了，当心姑娘撕烂你的嘴！”茹娟拿起一个蒲团扔到春枝身上，“公子爷的一只眼睛确实有眼疾，但是老爷请了名医巧匠专门为公子做了一只假眼，若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真假。”
“假眼？那就是看不见东西？”
“应该是，但谁也不敢多问多说，大家只当不知道这回事。”茹娟应着又白了春枝一眼，“你也是，别听那些人瞎说，以后这种话听见也要烂到肚子里。”
看着春枝越嘟越高的嘴巴，欧阳沐云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说到：“你可别再吓唬她了，咱们谨慎些是没错，但也要拿出严府义女的派头来，要不然落了老夫人的面皮，那就是罪过了。”
“嗯！”春枝一听翘起了下巴，冲着茹娟又是挑眉又是瞪眼。茹娟没好气地回瞪她一眼，俩人活脱脱的像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欧阳沐云斜睨着那风筝出神，脑子飞回到了后世的教科书上，使劲回想着嘉靖十五年到底有哪些神仙大能在摩拳擦掌。严嵩、夏言、徐阶、陆炳……一个个跺跺脚都能让大明历史颤三颤的名字在她脑海中翻涌，随便一朵小浪花就能让她一个深闺中的无名小女子翻覆喂鱼。
哎呀，苍天何苦为难女人？！她不就是考个明史嘛，直接发张卷子做做题不好吗？非要来这种沉浸式体验？搞不好这是哪个变态老师发明的系统，看你能过几关然后就打几分？
“姑娘可是累了？”茹娟见她许久不言语，体贴的说到：“奴婢伺候您早些歇息吧，今个儿劳烦了一天也得好好休息才是。”
“我记得年前老夫人曾赏过一件上好的湘绣，咱们这次可带来了？”欧阳沐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到。
“姑娘怎么忘了？当时姑娘得了那批布后就连夜给老夫人做了件褂衫，老夫人还喜欢的不得了，逢人就夸姑娘心细手巧呢。”春枝赶紧应到。
是吗？自己这么上道儿的吗？欧阳沐云忍不住抿嘴一笑，可好不容易想起个送礼的物件，这下又犯了愁。
“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做完褂衫后还剩些料头，我见那湘绣也是难得的上品便收留起来了，想着日后能做个荷包什么的。姑娘可是要用？”
茹娟说着便起身去箱笼里翻找，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拿了几块布头出来。欧阳沐云赶紧一瞧，果然是极精细的，天青底色、兰花初蕊，仅这四四方方一小块便可做一柄精美的团扇。
“快去，把我做扇子的工具拿出来，再把刺绣的绷子也拿上。”欧阳沐云说着把床头的方几也拖了过来。
春枝和茹娟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突然心血来潮是为哪一出。
“来而不往非礼也，明个儿伺候完老夫人用早膳，咱们该去给嫂嫂请安的。”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准备起来。
“就用这块料子，在这个基础上再绣一个‘稚子扑蝶’的图样就完美了。”欧阳沐云拿着料子端详着，心里盘算着这位熊夫人现在还没能为严家诞下男孙，估计也是思子心切呢。
“那奴婢就来给姑娘剪样。”
三人这一顿折腾竟忙碌了大半宿。欧阳沐云还道是古代女子个个都会女红呢，没成想自己竟是个“光说不练”的，最后还是靠了茹娟一手飞针引线的本事才大功告成。
待到做好式样，绷进团扇里，春枝早已伏案睡着了。茹娟饶是已经累得眯起了眼睛，还是找出了一个上好的锦盒来配这扇子。
“明个儿姑娘肯定得早起，少奶奶也会到老夫人那请早，奴婢帮姑娘随身带着，若是能当着老夫人的面给就最好不过了。”
欧阳沐云看着茹娟会心一笑，忍不住感叹她的机敏乖巧。这话外的意思她听懂了，茹娟是怕她再去少奶奶院里难免碰到严世蕃，这活阎王还是能避就避的好。
“今个儿老夫人说起婚姻之事倒提醒了我，你比我还年长几岁，早就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待忙过这段时日，我便好好为你寻一户忠善人家，莫要在这大宅里蹉跎了自己。”
茹娟一惊，脸上泛起两朵红云，手中的锦盒也险些掉在地上，她正要急辩，却被欧阳沐云握住了双手：“你我都是苦命人，知道侍奉别人的难处，外人看着锦衣玉食，其实半分不由己。好姐姐，没有什么比把日子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中更踏实了。”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竟叫茹娟红了眼睛，她也回握着欧阳沐云的手，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夜深了，春枝在睡梦中嘟囔了两声，逗得两人忍俊不禁，这才简单收拾过，各自歇着了。
依着欧阳沐云本来的意思，她是想和老夫人住在一个院里，一来方便晨昏照应，二来也能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防着严世蕃作怪。但今儿个常妈妈那一番话倒让她存了戒心。好在老夫人坚持女儿大了，要有自己的院落，她这才假意顺应选了最近便的一处集雨轩。
“今儿个可真把奴婢吓坏了。”
忙了一整日，几个人才歇下来。春枝煮了一壶清茶，又配了些酥点，和茹娟一起围着欧阳沐云坐了下来。
“公子爷今儿个那样拉着姑娘，我真怕他不管不顾的有个什么闪失。”春枝说着仿佛又想起白天的一幕，颇有些惊魂未定，“而且，那个常婆子……”
欧阳沐云瞪了她一眼，吓得她把话吞进了肚子里。刚出老夫人院子，姑娘就交代过她，今个儿的事她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要不然就罚她抄经一百遍。她瞧着屋里就她们三个自己人了，又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
“又忘了隔墙有耳不是？”茹娟也嗔怪地看她一眼。
“哎呀，这般四处小心，在自己屋子里还得藏着掖着，这样憋屈还不如就留在老家不出来。”
欧阳沐云一边听两人拌嘴，一边瞅着梳妆台边上一个精致的盒子愣神。那是傍晚时分严世蕃差人送来的，说是给云妹妹的见面礼。欧阳沐云接过后便一直扔在那里，此时闲来无事，她倒是有几分好奇，不知道严世蕃这样风月场上的常客如何收拢女孩子的心。
“姑娘确定不打开看看吗？”茹娟给欧阳沐云又添了些茶水。
“今日忙乱的竟没顾上，到底是做哥哥的一番心意，拿来瞧瞧吧。”
春枝闻声赶紧去抱过盒子来，一边说到：“定是些珍贵的珠宝玉石呢。咦？这盒子倒轻巧的很。”
三个人凑近了，打开盒子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起来：“哎呀，好精巧啊！”
原来里面装的竟是一只彩蝶风筝。这风筝比起常见的风筝小巧了些，但做工实在是上乘。单说那画面，一只七彩粉蝶是栩栩如生。倘若迎风展翅，在阳光下就别提有多神采灵动了。
欧阳沐云忍不住莞尔一笑。高手，果然是高手！什么金钗玉镯、脂粉螺黛，这般俗物岂是严世蕃的境界？
她想着忽然心中一坠，难不成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再施貂蝉计，离间父子情？！她忍不住一下坐直了，头皮都在发麻。貂蝉可没有什么好下场。老天爷也黔驴技穷了，要再牺牲一个女子来改写这段不堪的历史？
“怎么了，姑娘？”茹娟和春枝吓了一跳，跟着也紧张起来。
“我听人说我这位义兄的一只眼睛似有眼疾，今个儿我怎么没瞧出来啊？”欧阳沐云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找了个理由掩饰。
“姑娘你不知道吧？我听下人们说，公子爷那只眼是天眼！”春枝忽然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到：“他们说公子爷能看见咱们看不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鬼啊？”欧阳沐云差点就喷笑出来。
“嘘——姑娘你小声些，这些不敬的话说不得，那些人说得言之凿凿的，说公子爷这只眼白天看不见，晚上就能通阴阳。”
“越说越没谱了，当心姑娘撕烂你的嘴！”茹娟拿起一个蒲团扔到春枝身上，“公子爷的一只眼睛确实有眼疾，但是老爷请了名医巧匠专门为公子做了一只假眼，若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真假。”
“假眼？那就是看不见东西？”
“应该是，但谁也不敢多问多说，大家只当不知道这回事。”茹娟应着又白了春枝一眼，“你也是，别听那些人瞎说，以后这种话听见也要烂到肚子里。”
看着春枝越嘟越高的嘴巴，欧阳沐云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说到：“你可别再吓唬她了，咱们谨慎些是没错，但也要拿出严府义女的派头来，要不然落了老夫人的面皮，那就是罪过了。”
“嗯！”春枝一听翘起了下巴，冲着茹娟又是挑眉又是瞪眼。茹娟没好气地回瞪她一眼，俩人活脱脱的像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欧阳沐云斜睨着那风筝出神，脑子飞回到了后世的教科书上，使劲回想着嘉靖十五年到底有哪些神仙大能在摩拳擦掌。严嵩、夏言、徐阶、陆炳……一个个跺跺脚都能让大明历史颤三颤的名字在她脑海中翻涌，随便一朵小浪花就能让她一个深闺中的无名小女子翻覆喂鱼。
哎呀，苍天何苦为难女人？！她不就是考个明史嘛，直接发张卷子做做题不好吗？非要来这种沉浸式体验？搞不好这是哪个变态老师发明的系统，看你能过几关然后就打几分？
“姑娘可是累了？”茹娟见她许久不言语，体贴的说到：“奴婢伺候您早些歇息吧，今个儿劳烦了一天也得好好休息才是。”
“我记得年前老夫人曾赏过一件上好的湘绣，咱们这次可带来了？”欧阳沐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到。
“姑娘怎么忘了？当时姑娘得了那批布后就连夜给老夫人做了件褂衫，老夫人还喜欢的不得了，逢人就夸姑娘心细手巧呢。”春枝赶紧应到。
是吗？自己这么上道儿的吗？欧阳沐云忍不住抿嘴一笑，可好不容易想起个送礼的物件，这下又犯了愁。
“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做完褂衫后还剩些料头，我见那湘绣也是难得的上品便收留起来了，想着日后能做个荷包什么的。姑娘可是要用？”
茹娟说着便起身去箱笼里翻找，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拿了几块布头出来。欧阳沐云赶紧一瞧，果然是极精细的，天青底色、兰花初蕊，仅这四四方方一小块便可做一柄精美的团扇。
“快去，把我做扇子的工具拿出来，再把刺绣的绷子也拿上。”欧阳沐云说着把床头的方几也拖了过来。
春枝和茹娟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突然心血来潮是为哪一出。
“来而不往非礼也，明个儿伺候完老夫人用早膳，咱们该去给嫂嫂请安的。”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准备起来。
“就用这块料子，在这个基础上再绣一个‘稚子扑蝶’的图样就完美了。”欧阳沐云拿着料子端详着，心里盘算着这位熊夫人现在还没能为严家诞下男孙，估计也是思子心切呢。
“那奴婢就来给姑娘剪样。”
三人这一顿折腾竟忙碌了大半宿。欧阳沐云还道是古代女子个个都会女红呢，没成想自己竟是个“光说不练”的，最后还是靠了茹娟一手飞针引线的本事才大功告成。
待到做好式样，绷进团扇里，春枝早已伏案睡着了。茹娟饶是已经累得眯起了眼睛，还是找出了一个上好的锦盒来配这扇子。
“明个儿姑娘肯定得早起，少奶奶也会到老夫人那请早，奴婢帮姑娘随身带着，若是能当着老夫人的面给就最好不过了。”
欧阳沐云看着茹娟会心一笑，忍不住感叹她的机敏乖巧。这话外的意思她听懂了，茹娟是怕她再去少奶奶院里难免碰到严世蕃，这活阎王还是能避就避的好。
“今个儿老夫人说起婚姻之事倒提醒了我，你比我还年长几岁，早就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待忙过这段时日，我便好好为你寻一户忠善人家，莫要在这大宅里蹉跎了自己。”
茹娟一惊，脸上泛起两朵红云，手中的锦盒也险些掉在地上，她正要急辩，却被欧阳沐云握住了双手：“你我都是苦命人，知道侍奉别人的难处，外人看着锦衣玉食，其实半分不由己。好姐姐，没有什么比把日子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中更踏实了。”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竟叫茹娟红了眼睛，她也回握着欧阳沐云的手，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夜深了，春枝在睡梦中嘟囔了两声，逗得两人忍俊不禁，这才简单收拾过，各自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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