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仙族血脉与仙法
厅堂外天色未黑，但落日西沉，厅堂内的光线已逐渐变暗。下人们开始点上油灯，只有在上首的主位上点了一圈蜡烛，烛火是明亮的黄色，显然比摇曳的灯火亮了不少。厅堂的次位上摆着大、小两张绘着红色饕餮纹的大漆桌子，就没有其他位置了。
足足用了约两刻钟，下人们才点完灯，灯火彻底照亮了整个厅堂。高阳治这才发现厅堂的东西两边都还各有房间。东边还放着一个巨大铜壶吸引，铜壶正在滴水，是一个漏壶，做这么大是为了计时精确。他就这样盯着漏壶滴水滴了一刻钟，才听到厅堂后的木廊里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放缓，绕过厅堂跟木廊间的隔断，越国公高阳靖率先走入厅堂，只见他身着黑色饰红边冕服，容光焕发，喜形于色。两个丫鬟就扶着穿着同样配色阙狄的王夫人就出来了。王夫人面带桃花，余韵未消，走路有些不稳。身后跟着一众侍女，进入厅堂后自动站位，分列到两旁低头侍立，目不斜视。
高阳治赶紧上前请安，请安的礼仪玉环在路上已经教导过了，所以没有出什么纰漏，请安后入座。上首的高阳靖示意开席，侍女们便流水般得上菜，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捣珍、渍、熬、肝膋等佳肴铺满桌子，其他还有些蔬菜汤跟水果，高阳治总算觉得有些像样了，可是他一个三岁小孩也吃不了多少，每道菜均是浅尝辄止，口味没有让他满意。
王夫人显然也是没什么胃口，挑着几口就不吃了，只是不住得夹菜给高阳治。越国公高阳靖则是狂吃猛喝，不停跟侍女要肉，补充消耗了一天的体力。等到吃到五分饱时，高阳靖开口：“治儿，说说你练气时发生了有些异常？详细说来听听。”
高阳治起身回到：“回父亲，是的。我在吐纳、圆融气息后，引导冲击穴位，刚开始顺畅无比，冲击完之后气息便不受控制，沿着奇经八脉运转后冲向天窍，随后在天窍处消散。吴师傅说可能时仙人在我体内留下的丹术练炁法，吕师傅探查后说吐纳运转的效果远胜于寻常，但因为不知究竟是何原因，还是暂且不要练习为妙。”高阳治故意将气息被天窍吸收改为了消散，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总觉得瞒一瞒会好一些。
王夫人赶紧贴上来，双手固住高阳治，看了又看，一脸的焦急与关切，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治儿，你身体有没有感觉不妥啊？”。高阳治恍惚间想起还是施林时的一些回忆，那个母亲也总是这样，但更为无助，也总是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高阳靖灌了一大口酒，开始娓娓道来：“那是阿五阿六他们不知道，这是吾族高阳氏的血脉所致。数万年前，天地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神魔诞生，主宰人间。神魔两族其实本是同源，但因为意见不合就分成了两派。两族争斗不断，死伤惨重，于是就把繁衍的主意打到了凡人身上。很快神魔与凡人的结合就诞下了超凡人种。这些新人类可以炼化天地灵气为己用，实力渐渐超过了驱使他们战斗的神魔。于是超凡的新人类联合了起来，将神魔屠杀殆尽，凡人将这些超凡新人类奉为仙族。仙族在中洲开创了新的纪元，以姬为姓，是诸姓之始。仙族的寿命不同，实力差的也要百数年踩会老死，实力强的可以活上千年，甚至万年以上。”
高阳治在上首边吃边说，脸上流露出向往的神采，“但仙人也繁衍不易，为了维持仙族群体的数量，和维持对中洲的统治，他们也开始跟凡人通婚。但是通婚后生下的孩子中仙人的数量少之又少，数千上万个孩子里面才有一个。所以随着时间流逝，仙族的仙人还是免不了在减少，而没有成为仙人的后代却越来越多。仙君就把这些后代分成了两支，一支是我们高阳氏，协助仙族统治中洲，一支是高辛氏，在皇城拱卫仙族。”高阳靖从侍女新上一大份烤肉礼切下一块，塞进嘴里咀嚼，再用一大口酒送下，畅快地舒出一口气，才用琉璃制的酒杯指了指高阳治，说道“所以你的体内都流淌着仙族跟神魔的血脉，自然与常人相异，放心大胆的练吧。”
高阳治一下就听出了高阳靖话里的问题，心想：“老小子不诚实啊。前面的神话传说应该是真的，但是后面关于血脉导致我现在这样的情况显然是有问题的，说得好像只要是仙族血脉就会这样，但显然我身上更特殊。首先他没有指出我关于气息被天窍吸收而不是消失在天窍处的错误，说明这老小子并不了解究竟在我体内发生了什么，但或许真的跟血脉有关，难道是我返祖了？得想办法去查证一下才行，而且关于前面的神话也得查一下，天地间的大爆炸是什么？核弹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还在原先的地球上，只是因为核辐射生物都变异了。所以现下真的是关键，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
高阳治站起身侧过去面对高阳靖，躬身行礼道：“是！父亲！孩儿一定会勤加修行的。”高阳治心里也确实想练的，毕竟益处多多，万一有什么状况停下就是了。
高阳靖点点头，大概是酒喝多了，酒劲开始上头，突然面色狰狞，眼露凶光，说道：“仙族已经沉寂千年，怕是死得差不多了……”说道一半觉得自己多嘴了，赶忙住口。高阳治抓准机会，赶忙递过去台阶：“父亲，这两日我觉得园子里的很多下人对娘亲和我都很不好，我想换了他们，不知道父亲觉得如何？？”又转身向王夫人问道，“母亲觉得呢？”
高阳靖也看想王夫人，道：“全看夫人的意思。”脸上堆笑，似在宠爱，王夫人显然非常受用，心中感动。她也早就想换了，有些人是住在西边的贱货们派来的，有些则是对自己不冷不热，一点也不贴心。便点头同意：“是有些下人时常偷懒，该给他们个教训了。”
高阳治见二人同意了，赶紧拿出玉环所写的名单道：“娘亲，这是玉环姐姐列的名单，您看一下如何？”然后将纸递给王夫人的时候，低低说道：“娘亲说，一会你就说把这个事情交给玉环去做。”王夫人接过纸条，点头应允，假装认真看纸上的名单，看完后对高阳靖说：“这份名单写得挺好的，国公爷，这个差事就交给玉环去做吧。”
高阳靖越喝越开心，似乎千杯不倒，听到王夫人要求让玉环去做，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又问高阳治：“治儿，夺嫡之争开始了，你哥哥已经由符箓黄祖启蒙两年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高阳治十分自信，脆声答道：“夺嫡靠的是自身积累的财力物力人力，我接下来想先积聚财力。”高阳靖听罢点点头，不置可否：“想好了就去做，有什么要求就开口，合理的话吾就答应，但只限晚宴结束之前。”
高阳治连忙抢道：“我要，父亲可以给我吗？”高阳靖斩钉截铁道：“不行！但是我可以让对你们兄弟二人开放，如果以后还有弟弟，也会继续对他们开放。”高阳治本来就存着讨价还价的心思，听到这个答复自是欢喜。
晚宴结束前，高阳治又尝试性地提了些要求，可以说是一个比一个过分，什么要吴文起当自己地私人参军、要钱、要专营权，都被一一拒绝。
临别时，王夫人有些恋恋不舍，高阳靖答应她：“吾以前对你和治儿母子二人不怎么好，是我偏心了，自此不会再如此。吾每隔十天就会来看你，你先好好修养身体。”听到承诺，王夫人这才放人走。王夫人哪里知道，自己悲惨的结局就在此刻被决定了。
送走了越国公高阳靖，王夫人拉着高阳治回到房。王夫人的卧房十分奢华，是个极大的套间。第一间是门厅，左右立着镂空雕花屏风，各有丫鬟在伺候，一边热着茶水浆汤点心，一边煮着热水。尽头是一扇黄花梨嵌百宝小门，空格间镶着彩色琉璃，防止外面的丫鬟窥视。推门而入是一间小厅，全套黄花梨的桌椅，做工古朴，当季的各色鲜花插满了各类瓶瓶罐罐里。小厅跟后面的书房没有门隔开，只是用珠帘隐隐挡开。撩起东珠、翡翠、白玉、玛瑙等串成的珠帘，只见书房里摆着一套紫檀木的书桌椅和榻，其他就是层层书柜和码放整齐的书册。墙上挂着几幅画，画里尽是江南小景，粉墙黛瓦、轻舟小橹、贩夫走卒。
书房后是一扇酸枝大门，整板的酸枝木被镂空雕成了六扇门页，镂空补上了大块彩色琉璃，琉璃上用金漆绘着各色吉祥的图案。门后是一个小隔间，是给值夜的丫鬟准备的。再推开一扇一样的酸枝门，才看到卧房。卧房小巧，正正摆下一张紫檀木的大跋步床。再后面其实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是王夫人的衣帽间，一个是净房。当真是琼台玉阁，看得高阳治这个当过大财阀的老妖怪都头晕目眩，连连咋舌。
王夫人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坐在床上，眉目涟漪，面色郑重，十分忧心得告诫：“治儿，娘知劝不住你，也没办法劝，夺嫡这种事情一旦卷进去了就是身不由己的。但若是实在没办法了，赶紧认输，娘带着你回会稽王家，想来也没人真的敢欺负到王家头上。”
王夫人双手拉着高阳治的手，拇指轻轻摩挲手背，眼中泪水盈盈，似是在自我安慰：“娘没什么用，只能想办法讨好你父亲，你父亲贵为国公，有那么多女人，但是娘一定会想办法拴住他的心，这样起码也能护你周全。有了王家跟国公两重保障，即便输了也总不至于丢掉性命吧。”
王夫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绝望而坚定。这种眼神高阳治很熟悉，还是施林的时候，他的母亲便是这样的，给他毫无保留的母爱。高阳治心中愧疚：“王夫人啊，你不知道你儿子已经死去，现在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老妖怪而已。不过我会代替死去的高阳治好好照顾你的，也希望你能尽快再生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孩子。”
高阳治开口安慰道：“娘亲，你不用担心的，你忘了还有个老神仙吗？他早就料到这些了，还说我一定可以赢的，娘亲你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王夫人被这话打动，因为儿子的性命又多了一重保障。
其实王夫人心里对王家不是很安心，对自己能拴住高阳靖的心也没什么把握，但是传说中的登桥仙人再过两年就要收自己儿子当徒弟了，那可是丹术之祖吕衍！王家在会稽也供奉了一个修炼丹术的真人，她曾远远瞧见过一次，呼风唤雨，竟让王家的万顷田产不受旱涝之灾，而那位真人只是吕衍的徒孙而已。想到这里，便真的被说服了，王夫人忧郁的脸上展露笑容，眼泪却还没止住。
高阳治抬手帮王夫人擦去眼泪，说：“娘亲莫担心，我答应娘亲一定不会有事的！”王夫人笑容愈胜，眼泪也愈多，高阳治知道这只是在宣泄压抑的情绪，便搂住了王夫人的脖子抱了上去。王夫人一把搂住儿子，轻轻哭出了声，却觉得心里很踏实。
二人当下均是真情流露，母慈子孝。高阳治等王夫人情绪平稳下来，也不忘说了自己的安排，从现在到舅舅准备好下人、造物坊准备好所需的陶器，还有10天时间，这十天内，他需要借用玉环陪同前往整理资料，同时也要母亲这边着手整理好名下的田庄、店铺等产业。最后还要走了主屋隔壁的侧屋。王夫人欣然一一应允，母子相伴睡去。等到王夫人睡熟，高阳治起身，开始对着月光吐纳。五次吐纳后，高阳治只觉得神清气爽，隐隐有些过目不忘的感觉，见过的听过的记忆竟可以随意调动。纳入的气息越来越稀薄，高阳治便停下吐纳躺下进入冥想，在冥想中慢慢睡去。
极远处的阴影里，有个扭曲的身影感受到了空气里某些东西抽走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了一些，倏然睁开了眼睛，黄色的眼睛望向越地的方向。它没有行动，继续蛰伏，因为更远处有个庞然大物也感受到了这边的变化，开始蠢蠢欲动。
次日，玉环早早就领着高阳治，带着一帮健壮的下人，带着笔墨纸砚、坐垫靠背、水果零食茶水，站在了门口等着管事来开门。面对着西子湖，夏日的西子湖中荷花盛开，随风而动，令人心神摇曳。高阳治觉得当下风景秀丽，配得上唐诗宋词，可惜自己只是听小欧念起，自己却未曾正经背过诗词，一下没想到合适的诗句，只好假意眺望远处。远处，有人领着一队人马正在往这里走，队伍头里有一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个小黑点。
高阳治笑着对玉环说：“姐姐你看，抢食的人来了。”随即让加胜带人去把锁砸开，然后领着人径直进到了楼里。阁楼里面，每一层大约50平左右，高约3米，为了防火做了很厚的防火墙，故而里面实际比外面看起来小了很多。阁楼里密密麻麻地竖着书柜，这么大阵仗显然是施展不开了，只好先让下人们退出去，高阳治跟玉环自己进去。
玉环一边走一边看，一边为高阳治念出每一个书柜里面的藏书名称。高阳治越听越皱眉头，这些藏书似乎是很随意地堆在一起，或者只是按照那位建阁国公的个人喜好摆放的而已，显得很杂乱。又有史籍又有筹算术又有神鬼志怪，也有律法政令、手批奏折，甚至还有武功秘籍、兵法韬略、治政要领。高阳治让玉环先不用急着翻书，带人把每一层里面有哪些书先记下来，只需要记录经史、志怪跟功法秘籍，其余的先一律不管。吩咐完便退出了，让下人摊开坐垫靠背，舒服得在湖边的荫凉里小憩起来。
此时，远处那队人才慢悠悠地到，管事正陪着笑脸跟在高头大马旁。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个倨傲不逊的小男孩。高阳治自然知道他是谁，没有理会，只顾着看西子湖的风景。马上的高阳瑜也没有理会湖边的高阳治，轻笑了一下，就要示意管事去开门，没想到门早就被破开了，脸色不佳，急慌慌地带着书童进阁去了。
此时的书多为手抄，纸张也粗糙，因而一部书往往是厚厚数十册，一个书柜上放不了几部书，尤其是大部头的经史，往往一下就占了几个书柜去了。一层下来只需记录二十部书左右，任务很轻松，卯时初刻开始的，不到巳时玉环就带着一沓纸下来了：“公子，一层不过百多部大书，其余均是小册子。除了你要的，我把其他的书也都记了下来，还根据序或者总言，简单注了书大概写了哪方面的内容，方便识别。”高阳治直夸玉环：“想不到玉环姐姐这么厉害，手脚利索做事细心，书法还这么娟秀。快给我念念都有什么。”
快到午时时，高阳治大概知道里面有哪些书了，这时树荫也快遮不住骄阳了，就让下人先回去了。午膳后，又命下人用黑布竹竿做了个大棚子，竖在旁。王夫人提醒道：“这个时节永安城多雨，可以让人去茶山那里砍些竹子，做成遮雨的棚子架在黑布棚子外，又可以遮阳又可以挡雨，岂不妙哉。”高阳治直夸母亲聪慧。
未时，遮阳的帐篷已经搭好了，高阳治就带着玉环又去了，让玉环去一层拿了几本讲述远古神话传说的书，回来时玉环表情古怪：“公子，那人在里面搬了桌子凳子，研习一些讲律法的书。”高阳治点点头，并不理会，一个六岁的小孩又能懂什么呢？便让玉环开始读一本叫《山海策》的神话书。玉环休息的时候高阳治就趁机吐纳一回，下人们有吃有喝，也颇为轻松。一直到酉时太阳西斜，众人收拾东西才回，而高阳瑜也被人抱上了高头大马离去了。
睡前吐纳两回，高阳治发现每日最多只能吐纳五次，否则就会觉得气息纳入阻滞。
后面几日也大多如此，轻松惬意。等到了第七日，造物坊的工匠送来了高阳治要他们烧制的陶器，高阳治看着几个上了釉的陶炒锅陶焖锅砂锅等，叫人搬去了小厨房。又绘制了几样物件的图纸，让匠人门带回去研制，一月内做出来。
当天下午高阳治没去，而是在小厨房跟厨娘们讨论如何用这些陶制的炊具。王夫人喜欢吃鱼，厨房里众人就从烹调鱼类开始。原先只能做鱼脍、烤鱼之类的，高阳治教了鱼汤、煎鱼、蒸鱼、炸鱼等烹调法，厨娘们逐渐上手。小厨房里鲜香阵阵，厨娘们连连称奇，没想到一把盐就可以把鱼烹调至此。末了，高阳治用刀尖从生鱼中挑出一条寄生虫，警告小厨房不准再给王夫人吃鱼脍，否则就挑了手脚筋丢出府去。
当天晚上碧霄园里便吃上了新炊具做的菜，王夫人喝了口鱼汤，尝了尝炸鱼片一脸震惊：“治儿，这些吃食是怎么做出来的？这汤为何如此鲜美？这肉为何能又酥脆又软嫩？”
高阳治便一一解释做法，也介绍了炊具，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娘亲，我打算让造物坊再多烧制几个，然后去城里开个饭馆，饭馆分两部分，前院是平民消费，后面楼里则是为卿族准备的私人包厢。前院先开业，等厨子的手艺、菜式研发够了，再开后楼。表面开饭馆，实际推广炊具。我们自己再在庄子里开个制陶厂，就赚大发了。”王夫人一脸慈爱，眼中有光：“治儿想做就去做，娘不懂，但是娘一定支持你。”说完又猛喝了一碗鱼汤吃了几块炒肉片，一边咀嚼一边露出幸福的笑，她从未如此安心过。
后面几日照旧去听玉环读书，高阳治一边听一边认字，超凡的记忆力加上六十多岁的心性见识，很快就识得了许多字。不过听来听去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神话传说不是讲神魔时期，就是讲仙人除魔，只有一本叫《录仙册》的小本子，讲到仙族仙人跟登桥仙人的区别。
《录仙册》中记述，仙族仙人是通过炼化灵气修炼的，修炼到一定程度，眉心会发光，而登桥仙人则没有。“果然如此！”高阳治心中大喜！
足足用了约两刻钟，下人们才点完灯，灯火彻底照亮了整个厅堂。高阳治这才发现厅堂的东西两边都还各有房间。东边还放着一个巨大铜壶吸引，铜壶正在滴水，是一个漏壶，做这么大是为了计时精确。他就这样盯着漏壶滴水滴了一刻钟，才听到厅堂后的木廊里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放缓，绕过厅堂跟木廊间的隔断，越国公高阳靖率先走入厅堂，只见他身着黑色饰红边冕服，容光焕发，喜形于色。两个丫鬟就扶着穿着同样配色阙狄的王夫人就出来了。王夫人面带桃花，余韵未消，走路有些不稳。身后跟着一众侍女，进入厅堂后自动站位，分列到两旁低头侍立，目不斜视。
高阳治赶紧上前请安，请安的礼仪玉环在路上已经教导过了，所以没有出什么纰漏，请安后入座。上首的高阳靖示意开席，侍女们便流水般得上菜，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捣珍、渍、熬、肝膋等佳肴铺满桌子，其他还有些蔬菜汤跟水果，高阳治总算觉得有些像样了，可是他一个三岁小孩也吃不了多少，每道菜均是浅尝辄止，口味没有让他满意。
王夫人显然也是没什么胃口，挑着几口就不吃了，只是不住得夹菜给高阳治。越国公高阳靖则是狂吃猛喝，不停跟侍女要肉，补充消耗了一天的体力。等到吃到五分饱时，高阳靖开口：“治儿，说说你练气时发生了有些异常？详细说来听听。”
高阳治起身回到：“回父亲，是的。我在吐纳、圆融气息后，引导冲击穴位，刚开始顺畅无比，冲击完之后气息便不受控制，沿着奇经八脉运转后冲向天窍，随后在天窍处消散。吴师傅说可能时仙人在我体内留下的丹术练炁法，吕师傅探查后说吐纳运转的效果远胜于寻常，但因为不知究竟是何原因，还是暂且不要练习为妙。”高阳治故意将气息被天窍吸收改为了消散，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总觉得瞒一瞒会好一些。
王夫人赶紧贴上来，双手固住高阳治，看了又看，一脸的焦急与关切，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治儿，你身体有没有感觉不妥啊？”。高阳治恍惚间想起还是施林时的一些回忆，那个母亲也总是这样，但更为无助，也总是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高阳靖灌了一大口酒，开始娓娓道来：“那是阿五阿六他们不知道，这是吾族高阳氏的血脉所致。数万年前，天地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神魔诞生，主宰人间。神魔两族其实本是同源，但因为意见不合就分成了两派。两族争斗不断，死伤惨重，于是就把繁衍的主意打到了凡人身上。很快神魔与凡人的结合就诞下了超凡人种。这些新人类可以炼化天地灵气为己用，实力渐渐超过了驱使他们战斗的神魔。于是超凡的新人类联合了起来，将神魔屠杀殆尽，凡人将这些超凡新人类奉为仙族。仙族在中洲开创了新的纪元，以姬为姓，是诸姓之始。仙族的寿命不同，实力差的也要百数年踩会老死，实力强的可以活上千年，甚至万年以上。”
高阳治在上首边吃边说，脸上流露出向往的神采，“但仙人也繁衍不易，为了维持仙族群体的数量，和维持对中洲的统治，他们也开始跟凡人通婚。但是通婚后生下的孩子中仙人的数量少之又少，数千上万个孩子里面才有一个。所以随着时间流逝，仙族的仙人还是免不了在减少，而没有成为仙人的后代却越来越多。仙君就把这些后代分成了两支，一支是我们高阳氏，协助仙族统治中洲，一支是高辛氏，在皇城拱卫仙族。”高阳靖从侍女新上一大份烤肉礼切下一块，塞进嘴里咀嚼，再用一大口酒送下，畅快地舒出一口气，才用琉璃制的酒杯指了指高阳治，说道“所以你的体内都流淌着仙族跟神魔的血脉，自然与常人相异，放心大胆的练吧。”
高阳治一下就听出了高阳靖话里的问题，心想：“老小子不诚实啊。前面的神话传说应该是真的，但是后面关于血脉导致我现在这样的情况显然是有问题的，说得好像只要是仙族血脉就会这样，但显然我身上更特殊。首先他没有指出我关于气息被天窍吸收而不是消失在天窍处的错误，说明这老小子并不了解究竟在我体内发生了什么，但或许真的跟血脉有关，难道是我返祖了？得想办法去查证一下才行，而且关于前面的神话也得查一下，天地间的大爆炸是什么？核弹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还在原先的地球上，只是因为核辐射生物都变异了。所以现下真的是关键，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
高阳治站起身侧过去面对高阳靖，躬身行礼道：“是！父亲！孩儿一定会勤加修行的。”高阳治心里也确实想练的，毕竟益处多多，万一有什么状况停下就是了。
高阳靖点点头，大概是酒喝多了，酒劲开始上头，突然面色狰狞，眼露凶光，说道：“仙族已经沉寂千年，怕是死得差不多了……”说道一半觉得自己多嘴了，赶忙住口。高阳治抓准机会，赶忙递过去台阶：“父亲，这两日我觉得园子里的很多下人对娘亲和我都很不好，我想换了他们，不知道父亲觉得如何？？”又转身向王夫人问道，“母亲觉得呢？”
高阳靖也看想王夫人，道：“全看夫人的意思。”脸上堆笑，似在宠爱，王夫人显然非常受用，心中感动。她也早就想换了，有些人是住在西边的贱货们派来的，有些则是对自己不冷不热，一点也不贴心。便点头同意：“是有些下人时常偷懒，该给他们个教训了。”
高阳治见二人同意了，赶紧拿出玉环所写的名单道：“娘亲，这是玉环姐姐列的名单，您看一下如何？”然后将纸递给王夫人的时候，低低说道：“娘亲说，一会你就说把这个事情交给玉环去做。”王夫人接过纸条，点头应允，假装认真看纸上的名单，看完后对高阳靖说：“这份名单写得挺好的，国公爷，这个差事就交给玉环去做吧。”
高阳靖越喝越开心，似乎千杯不倒，听到王夫人要求让玉环去做，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又问高阳治：“治儿，夺嫡之争开始了，你哥哥已经由符箓黄祖启蒙两年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高阳治十分自信，脆声答道：“夺嫡靠的是自身积累的财力物力人力，我接下来想先积聚财力。”高阳靖听罢点点头，不置可否：“想好了就去做，有什么要求就开口，合理的话吾就答应，但只限晚宴结束之前。”
高阳治连忙抢道：“我要，父亲可以给我吗？”高阳靖斩钉截铁道：“不行！但是我可以让对你们兄弟二人开放，如果以后还有弟弟，也会继续对他们开放。”高阳治本来就存着讨价还价的心思，听到这个答复自是欢喜。
晚宴结束前，高阳治又尝试性地提了些要求，可以说是一个比一个过分，什么要吴文起当自己地私人参军、要钱、要专营权，都被一一拒绝。
临别时，王夫人有些恋恋不舍，高阳靖答应她：“吾以前对你和治儿母子二人不怎么好，是我偏心了，自此不会再如此。吾每隔十天就会来看你，你先好好修养身体。”听到承诺，王夫人这才放人走。王夫人哪里知道，自己悲惨的结局就在此刻被决定了。
送走了越国公高阳靖，王夫人拉着高阳治回到房。王夫人的卧房十分奢华，是个极大的套间。第一间是门厅，左右立着镂空雕花屏风，各有丫鬟在伺候，一边热着茶水浆汤点心，一边煮着热水。尽头是一扇黄花梨嵌百宝小门，空格间镶着彩色琉璃，防止外面的丫鬟窥视。推门而入是一间小厅，全套黄花梨的桌椅，做工古朴，当季的各色鲜花插满了各类瓶瓶罐罐里。小厅跟后面的书房没有门隔开，只是用珠帘隐隐挡开。撩起东珠、翡翠、白玉、玛瑙等串成的珠帘，只见书房里摆着一套紫檀木的书桌椅和榻，其他就是层层书柜和码放整齐的书册。墙上挂着几幅画，画里尽是江南小景，粉墙黛瓦、轻舟小橹、贩夫走卒。
书房后是一扇酸枝大门，整板的酸枝木被镂空雕成了六扇门页，镂空补上了大块彩色琉璃，琉璃上用金漆绘着各色吉祥的图案。门后是一个小隔间，是给值夜的丫鬟准备的。再推开一扇一样的酸枝门，才看到卧房。卧房小巧，正正摆下一张紫檀木的大跋步床。再后面其实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是王夫人的衣帽间，一个是净房。当真是琼台玉阁，看得高阳治这个当过大财阀的老妖怪都头晕目眩，连连咋舌。
王夫人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坐在床上，眉目涟漪，面色郑重，十分忧心得告诫：“治儿，娘知劝不住你，也没办法劝，夺嫡这种事情一旦卷进去了就是身不由己的。但若是实在没办法了，赶紧认输，娘带着你回会稽王家，想来也没人真的敢欺负到王家头上。”
王夫人双手拉着高阳治的手，拇指轻轻摩挲手背，眼中泪水盈盈，似是在自我安慰：“娘没什么用，只能想办法讨好你父亲，你父亲贵为国公，有那么多女人，但是娘一定会想办法拴住他的心，这样起码也能护你周全。有了王家跟国公两重保障，即便输了也总不至于丢掉性命吧。”
王夫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绝望而坚定。这种眼神高阳治很熟悉，还是施林的时候，他的母亲便是这样的，给他毫无保留的母爱。高阳治心中愧疚：“王夫人啊，你不知道你儿子已经死去，现在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老妖怪而已。不过我会代替死去的高阳治好好照顾你的，也希望你能尽快再生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孩子。”
高阳治开口安慰道：“娘亲，你不用担心的，你忘了还有个老神仙吗？他早就料到这些了，还说我一定可以赢的，娘亲你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王夫人被这话打动，因为儿子的性命又多了一重保障。
其实王夫人心里对王家不是很安心，对自己能拴住高阳靖的心也没什么把握，但是传说中的登桥仙人再过两年就要收自己儿子当徒弟了，那可是丹术之祖吕衍！王家在会稽也供奉了一个修炼丹术的真人，她曾远远瞧见过一次，呼风唤雨，竟让王家的万顷田产不受旱涝之灾，而那位真人只是吕衍的徒孙而已。想到这里，便真的被说服了，王夫人忧郁的脸上展露笑容，眼泪却还没止住。
高阳治抬手帮王夫人擦去眼泪，说：“娘亲莫担心，我答应娘亲一定不会有事的！”王夫人笑容愈胜，眼泪也愈多，高阳治知道这只是在宣泄压抑的情绪，便搂住了王夫人的脖子抱了上去。王夫人一把搂住儿子，轻轻哭出了声，却觉得心里很踏实。
二人当下均是真情流露，母慈子孝。高阳治等王夫人情绪平稳下来，也不忘说了自己的安排，从现在到舅舅准备好下人、造物坊准备好所需的陶器，还有10天时间，这十天内，他需要借用玉环陪同前往整理资料，同时也要母亲这边着手整理好名下的田庄、店铺等产业。最后还要走了主屋隔壁的侧屋。王夫人欣然一一应允，母子相伴睡去。等到王夫人睡熟，高阳治起身，开始对着月光吐纳。五次吐纳后，高阳治只觉得神清气爽，隐隐有些过目不忘的感觉，见过的听过的记忆竟可以随意调动。纳入的气息越来越稀薄，高阳治便停下吐纳躺下进入冥想，在冥想中慢慢睡去。
极远处的阴影里，有个扭曲的身影感受到了空气里某些东西抽走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了一些，倏然睁开了眼睛，黄色的眼睛望向越地的方向。它没有行动，继续蛰伏，因为更远处有个庞然大物也感受到了这边的变化，开始蠢蠢欲动。
次日，玉环早早就领着高阳治，带着一帮健壮的下人，带着笔墨纸砚、坐垫靠背、水果零食茶水，站在了门口等着管事来开门。面对着西子湖，夏日的西子湖中荷花盛开，随风而动，令人心神摇曳。高阳治觉得当下风景秀丽，配得上唐诗宋词，可惜自己只是听小欧念起，自己却未曾正经背过诗词，一下没想到合适的诗句，只好假意眺望远处。远处，有人领着一队人马正在往这里走，队伍头里有一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个小黑点。
高阳治笑着对玉环说：“姐姐你看，抢食的人来了。”随即让加胜带人去把锁砸开，然后领着人径直进到了楼里。阁楼里面，每一层大约50平左右，高约3米，为了防火做了很厚的防火墙，故而里面实际比外面看起来小了很多。阁楼里密密麻麻地竖着书柜，这么大阵仗显然是施展不开了，只好先让下人们退出去，高阳治跟玉环自己进去。
玉环一边走一边看，一边为高阳治念出每一个书柜里面的藏书名称。高阳治越听越皱眉头，这些藏书似乎是很随意地堆在一起，或者只是按照那位建阁国公的个人喜好摆放的而已，显得很杂乱。又有史籍又有筹算术又有神鬼志怪，也有律法政令、手批奏折，甚至还有武功秘籍、兵法韬略、治政要领。高阳治让玉环先不用急着翻书，带人把每一层里面有哪些书先记下来，只需要记录经史、志怪跟功法秘籍，其余的先一律不管。吩咐完便退出了，让下人摊开坐垫靠背，舒服得在湖边的荫凉里小憩起来。
此时，远处那队人才慢悠悠地到，管事正陪着笑脸跟在高头大马旁。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个倨傲不逊的小男孩。高阳治自然知道他是谁，没有理会，只顾着看西子湖的风景。马上的高阳瑜也没有理会湖边的高阳治，轻笑了一下，就要示意管事去开门，没想到门早就被破开了，脸色不佳，急慌慌地带着书童进阁去了。
此时的书多为手抄，纸张也粗糙，因而一部书往往是厚厚数十册，一个书柜上放不了几部书，尤其是大部头的经史，往往一下就占了几个书柜去了。一层下来只需记录二十部书左右，任务很轻松，卯时初刻开始的，不到巳时玉环就带着一沓纸下来了：“公子，一层不过百多部大书，其余均是小册子。除了你要的，我把其他的书也都记了下来，还根据序或者总言，简单注了书大概写了哪方面的内容，方便识别。”高阳治直夸玉环：“想不到玉环姐姐这么厉害，手脚利索做事细心，书法还这么娟秀。快给我念念都有什么。”
快到午时时，高阳治大概知道里面有哪些书了，这时树荫也快遮不住骄阳了，就让下人先回去了。午膳后，又命下人用黑布竹竿做了个大棚子，竖在旁。王夫人提醒道：“这个时节永安城多雨，可以让人去茶山那里砍些竹子，做成遮雨的棚子架在黑布棚子外，又可以遮阳又可以挡雨，岂不妙哉。”高阳治直夸母亲聪慧。
未时，遮阳的帐篷已经搭好了，高阳治就带着玉环又去了，让玉环去一层拿了几本讲述远古神话传说的书，回来时玉环表情古怪：“公子，那人在里面搬了桌子凳子，研习一些讲律法的书。”高阳治点点头，并不理会，一个六岁的小孩又能懂什么呢？便让玉环开始读一本叫《山海策》的神话书。玉环休息的时候高阳治就趁机吐纳一回，下人们有吃有喝，也颇为轻松。一直到酉时太阳西斜，众人收拾东西才回，而高阳瑜也被人抱上了高头大马离去了。
睡前吐纳两回，高阳治发现每日最多只能吐纳五次，否则就会觉得气息纳入阻滞。
后面几日也大多如此，轻松惬意。等到了第七日，造物坊的工匠送来了高阳治要他们烧制的陶器，高阳治看着几个上了釉的陶炒锅陶焖锅砂锅等，叫人搬去了小厨房。又绘制了几样物件的图纸，让匠人门带回去研制，一月内做出来。
当天下午高阳治没去，而是在小厨房跟厨娘们讨论如何用这些陶制的炊具。王夫人喜欢吃鱼，厨房里众人就从烹调鱼类开始。原先只能做鱼脍、烤鱼之类的，高阳治教了鱼汤、煎鱼、蒸鱼、炸鱼等烹调法，厨娘们逐渐上手。小厨房里鲜香阵阵，厨娘们连连称奇，没想到一把盐就可以把鱼烹调至此。末了，高阳治用刀尖从生鱼中挑出一条寄生虫，警告小厨房不准再给王夫人吃鱼脍，否则就挑了手脚筋丢出府去。
当天晚上碧霄园里便吃上了新炊具做的菜，王夫人喝了口鱼汤，尝了尝炸鱼片一脸震惊：“治儿，这些吃食是怎么做出来的？这汤为何如此鲜美？这肉为何能又酥脆又软嫩？”
高阳治便一一解释做法，也介绍了炊具，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娘亲，我打算让造物坊再多烧制几个，然后去城里开个饭馆，饭馆分两部分，前院是平民消费，后面楼里则是为卿族准备的私人包厢。前院先开业，等厨子的手艺、菜式研发够了，再开后楼。表面开饭馆，实际推广炊具。我们自己再在庄子里开个制陶厂，就赚大发了。”王夫人一脸慈爱，眼中有光：“治儿想做就去做，娘不懂，但是娘一定支持你。”说完又猛喝了一碗鱼汤吃了几块炒肉片，一边咀嚼一边露出幸福的笑，她从未如此安心过。
后面几日照旧去听玉环读书，高阳治一边听一边认字，超凡的记忆力加上六十多岁的心性见识，很快就识得了许多字。不过听来听去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神话传说不是讲神魔时期，就是讲仙人除魔，只有一本叫《录仙册》的小本子，讲到仙族仙人跟登桥仙人的区别。
《录仙册》中记述，仙族仙人是通过炼化灵气修炼的，修炼到一定程度，眉心会发光，而登桥仙人则没有。“果然如此！”高阳治心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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