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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玉台疑案 九躯摩罗(一)

    青山横北郭,玉水绕南城。讲的就是玉台城的地理形式。

    人字形的莽山支脉横亘在城池北方,岳峙城北,翼护东西。南边一条玉江自西向东奔流入海,是天然的屏障,也是沟连鹤齐东西的重要水路,为玉台城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

    玉台城原本三面环山,后来商贸发展,人口增加,城市变得拥挤不堪,便修筑新墙,扩建了南郭。新建城郭超出了东西两翼山脉的保护范围,但也因此交通便利,物流通畅。

    玉台城大致可分为三部分,新建的外郭多修旅店货栈,是大宗货物交易的集散地,也是力工、脚夫等底层市民的居住区;内郭则是玉台城的商业娱乐区,酒楼茶馆云集,舞榭歌台林立,居住于此的多是工匠、小作坊主等中层市民;玉台最北部的内城则是达官显贵的居住区,同时也是玉台郡郡守府所在。

    玉台内郭,平安街,望月楼上等客房内。

    锦塌上和衣而卧的刘昊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他眯着眼坐起来,晃了晃因宿醉而剧烈疼痛的脑袋。

    “什么情况?”

    刘昊只记得昨天自己被萧玉一路扛到了玉台城,胃疼还没缓过劲来就被她强拉到望月楼来喝酒。

    萧玉这小妮子纯纯的酒蒙子一个,千杯不倒不说,喝酒时还一身匪气,牛不喝水强按头,给刘昊硬灌了好几坛子酒,还不许他运功逼酒。最后刘昊竟是生生被萧玉灌醉昏睡了过去。

    强忍脑中锥刺般的疼痛,刘昊盘腿闭目,进入冥想状态。

    门外喧哗杂乱的声音逐渐消散,世界重归寂静。黑暗虚无的精神世界中,一颗巨大的、散发着莹白色光晕的行星从黑暗中升起,占据了刘昊大半的精神世界。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气息缠绕上来,让刘昊顿觉脑子一凉,头疼消退了大半。他的精神也在这股气息的影响下,变得放松且紧绷,就像是在拉伸一样。

    《穹星夜梦图》,是刻印在一颗石球中的冥想之法,习练可以增强精神力,其本体现收藏在玄野宝箓中。

    冰冷的气息消退,疼痛卷土重来,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剧烈。刘昊睁开双眼。门外有人来了。

    萧玉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

    “起床啦,耗子!太阳……哦,已经醒了。”

    见到那双湿润单纯的酒红色眸子,刘昊感觉自己的头痛加剧了。

    他揉着太阳穴,皱眉问道:“耗子?为什么这么叫我?”

    “因为叫绰号显得比较亲近嘛,谁让我们是怕他那呢!”

    刘昊一脸黑人问号:“你说的是partner?”

    “对,就是这个,这可是昨天晚上你自己亲口说的。”萧玉连忙点头,“你还说我想怎么称呼你都行。”

    “好吧,随你开心好了。”刘昊无奈应道。

    晓晓在刘昊脑中坏笑道:“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昨晚发生的趣事啊?小耗子——”

    刘昊心说:“不,不用了,那一定是段令人抓狂的黑历史,我还是别想起来的好。”

    “玉儿妹妹,这便是你新认识的朋友?”

    陌生的女声从萧玉身后响起,语调优雅舒缓,富有磁性。

    刘昊循声望去。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看起来也就比萧玉大个三四岁,高马尾,红箭衣,身姿如柳,肤白赛雪,粉唇像阳春桃花,纤眉似远山辽岳,腰挎鹊画短弓,额系象牙玉带,衣着华贵,气质端庄,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还带着些许敌意。

    这是个修士,刘昊能感受到对方的灵气波动。

    萧玉答道:“是啊雯姐姐,他就是刘昊,我昨天刚认识的。他不仅帮我戳穿了堂兄的骗局,还售我不愁卖的独门好货,是个好人。”

    “在你这里当好人也太容易了吧。”(雯姐姐)

    “你对好人的定义也太宽泛了吧。”(刘昊)

    萧玉被二人异口同声的吐槽压得缩了缩脖子,露出一脸憨笑。

    “多谢刘公子昨日对玉儿妹妹的照顾,本官田静雯,添为玉台城总捕,日后若遇困难,可来府衙寻我。”

    被萧玉称为雯姐姐的女子眼神中敌意稍减,却仍带着对刘昊的警惕和审视。

    刘昊换上在地球当服务员招徕顾客时的职业假笑,起身拱手:“在下刘昊,玉台郡后进散修,见过田捕头。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竟喧闹至斯?”

    田静雯手扶短弓答道:“望月楼发生了凶案,掌柜死在了大堂里,如今我们正在搜查凶手。”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在这里添乱了,二位请便。在下还要去商行置买些东西,先走一步。”说着,刘昊便要离开。

    他可没什么扮演侦探破案的兴趣。这个世界没有摄像头和先进的刑侦技术,司法裁定全靠县太爷的主观臆断,帮忙破案费力不讨好不说,还容易成为冤假错案的帮凶,着实令人提不起兴致。

    没想到堵在门口的田静雯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不,你还不能走,”田静雯露出一抹微笑,眼睛微微眯起,“如今案件尚未告破,酒楼中人皆有嫌疑,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酒楼。”

    “在下昨日是被萧玉生拉硬拽带到玉台城的,晚上也一直在同萧玉饮酒,酒醉后睡死过去,方才刚醒,绝无作案动机和能力啊。”

    “是啊,雯姐姐,我相信耗子绝不是凶手。”萧玉点头附和。

    田静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非是认定你为凶手,只是本官职责所在,须秉公执法,不能徇私。”

    “是啊,耗子,雯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啊。”

    刘昊默默看了萧玉一眼。这丫头当捧哏还当上瘾了……

    于是他只能讪笑道:“那先容在下去趟茅厕,人有三急,还望通融一二。”

    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如今确实是憋得尿急。

    “这好办,”田静雯拍了拍手,“冯途陈道!”

    “属下在!”

    门外同时响起两声应和,却是两名身着大红公服的捕快,一长一少。年长的眉目含笑,年少的严肃沉静。

    田静雯吩咐:“刘公子要如厕,你二人为其带路。”

    “是!”

    待刘昊在两名捕快的“护送”下离开后,田静雯宠溺地用手指轻点萧玉脑门。

    “你啊你啊,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你这小脑瓜子,居然敢一个人偷跑出来当什么货郎行商,还偏偏什么人都信,也不怕被人骗。就刚刚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人,只怕到时候你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呢!”

    “不会吧,”萧玉委屈地捂着额头,“他还帮我……”

    “帮你戳穿骗局,卖你稀罕物件。”田静雯翻了个白眼,“他不戳穿你堂兄的卑鄙伎俩,又怎么好把自己手里的赔钱货高价卖给你这个小傻瓜呢?若他卖你的东西真是奇货可居的好宝贝,那他为何不亲力亲为,反而让你白赚这中间一层的差价呢?”

    “啊,这……也许……因为他是个好人呢?”

    田静雯被气笑了:“你是油盐不进呐!行啦,既然这事被姐姐我知道了,就不能眼见着你往火坑里踩。你就先别掺和了,等我了却此间公事,再来好好拷打这个姓刘的小子,看他究竟是个假好人,还是真贼徒。”

    “假好人和真贼徒不都一样吗?反正不是好人呗……”萧玉小声嘟囔。

    “这是互文!你个不学无术的傻丫头。”

    ……

    再说刘昊被冯途、陈道二人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引下楼来。就看到,摆满桌椅的大堂空空荡荡,只有两三捕快在值守巡弋,中间一张榆木方桌上残存着大片干涸的血迹,血迹中间还留有人形空白。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三人穿过大堂来到后院茅房,刘昊进去小解,冯途陈道二人守在门外聊起天来。

    “至远兄,此次凶案与之前的案件有诸多迥异之处,我怀疑这是有人在浑水摸鱼,刻意模仿作案。”

    “哦?这方面是你的强项,快说来听听。”

    “之前的五起案件,死者虽然肌体残缺,但尸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且现场周围并无死者缺失的身体部分。而今天这起案件却发生在室内,死者的脏器散落一地,尸身上也有明显的殴打痕迹,后脑更是有致命钝伤。这显然是有人依据坊间传闻,对猫妖案进行的拙劣模仿。”

    “那求真你可有作案凶手的头绪?”

    “唉,在下愚笨,只能发现案件疑点,却无追查凶手之头绪。若是战老英雄还在,此时早就令凶手伏法了。”

    “求真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入公门不过两载,能有如今见识已经超越常人许多,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战老那样扶良除恶、为民做主的英雄。”

    “只是,时不待我啊。如今猫妖案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若不尽快破获,只怕不但真凶会继续作恶,就连今天这样的模仿案件也会愈来愈多。而我们却还在一个模仿案上蹉跎时间,实在是令人心急如焚。”

    这时,一个略显轻稚的声音插足进来。

    “死者死于脑部重击,凶手不知猫妖案的具体细节,却仍执意将死者伪装成猫妖案的受害者。说明凶手并无周密计划,行凶犯罪或许只是临时起意,仓皇之下只能以这种堪称掩耳盗铃的手段来混淆视听。”

    冯途陈道齐齐回望,却是刘昊迈步从茅厕走了出来。

    他一边整理腰带,一边继续说道:“故而,想要侦破此案,就要将自己代入罪犯的视角,通过罪犯的行为逆推其犯罪动机和性格心理,此为——心理侧写。想一想,罪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临时起意将人杀害,又费尽周章将死者伪装成猫妖案的受害者呢?”

    刘昊尚不知眼前这两人谁是冯途,谁是陈道,只见二人中较年长者答道:“也许凶手是个窃贼,入户盗窃,被掌柜发现,随后失手将掌柜杀死,害怕惹上命案,便伪造布置了现场,随后逃离。”

    “不太可能,”年轻人反驳,“已经询问过内掌柜(掌柜之妻),酒楼并无资财丢失。而且,若是盗贼所为,杀人后应该直接潜逃才对,留下来伪造现场只会徒增被人目击的风险。”

    “而凶手不仅没有逃跑,反而留在酒楼,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背水一战,将尸体伪造成猫妖案的受害者,这说明……”刘昊循循善诱。

    “这说明凶手无处可逃!”年轻人接话,“凶手一定是跟死者有什么龃龉,即便逃走也会很快暴露身份,亦或者凶手本就是酒楼中人……”

    “但酒楼里的伙计加上房客,少说也有半百,怎么确定谁是真凶呢?一个一个审问,只怕要问到明年去。”年长的捕快发问。

    “这就要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了,哦,就是死者生前的人际交往,他的妻儿父母、仇人亲朋都有谁,案发前都在干什么等等,案件的线索往往就藏匿在这些琐碎的信息中。之后便是锁定并控制具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的嫌疑人,寻找凶器和第一案发现场……”

    刘昊滔滔不绝间,一口气连名词带解释地将现代刑侦的基本程序讲述出来,听得对面二位公差直发愣。

    年长的那位是单纯的听不懂,发蒙。而年轻的那位则颇有些茅塞顿开之感,他双眼发亮,向刘昊行礼。

    “在下清楚怎么做了,多谢公子指点!”

    刘昊摆摆手:“我只是讲了些大方无隅的道理,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关键还是兄台你天资聪颖、悟性极佳。不过,你跟你们总捕头汇报的时候可千万别提及我,她对我有偏见,要是知道我在其中出了力,定然不会听取你的意见。”

    “在下明白了。”

    说完,年轻人与同僚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对刘昊略一抱拳,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留下刘昊与那年长捕快慢悠悠踱着步往回溜达。

    “在下刘昊,不知阁下是……”

    “哦,小人冯途,字至远,公子面前,不敢当什么阁下。”

    冯途一笑,那皱纹渐生的眼角便不住地下垂,讨好的意味如同炎热酷夏的汗臭,粘乎乎地缠绕上来,挥之不去,遮之不绝。

    冯途心想,眼前这少年虽然衣着寒酸、年纪尚小,但能面对两个成人从容自若,谈吐不凡,这不就是小说评书中才有的世外高人吗,最次也是耕读传家书香门第,这样的人物理应巴结讨好,不可怠慢。

    “冯应捕,幸会幸会。在下这里正好有些事情想向冯应捕打听,还望应捕不吝赐教。”

    说着,刘昊将几两碎银塞了过去。

    冯途将碎银揣进怀里,笑容又放大了几分。

    “哪里哪里,有什么用得着小人的,刘公子只管吩咐便是。”

    “这田捕头是哪家的小姐啊?我看她举止气度,并非一般武人。”

    刘昊原本是想,这田静雯明显在针对他,今后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发难,先提前打探其信息,知己知彼,这样日后被刁难时不至于处处被动、受制于人。

    谁知冯途却误会了。只见他会心一笑,露出我懂你的眼神。

    “田头儿的确魅力不凡,但她的身份也着实神秘,小人也不清楚她的具体身世。只知三个月前,原本的总捕头因公殉职,郡守大人便直接委命她接任总捕一职,在此之前大伙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刘昊心知对方误会,但也懒得解释,就借坡下驴,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直接天降一个女子来当总捕,底下那些经年的捕头和捕快能服气?”

    “谁说不是呢!玉台城八位捕头百六十名捕快,那是一个服气的都没有哇!但谁让咱头儿厉害呢?”

    冯途一撩袍袖,竖起一根大拇指。

    “嘿,你猜怎么着?咱们头儿继任当天,便在校场办了场擂台。就见她一身红衣,站在车轮大的圈里,对着在场的同僚喊话,说是谁不服气就上来练练,要是能沾着她一下或将她逼出圈外,就算她输!这可给大伙气够呛啊,这也忒瞧不起人了!五个捕头轮番上去比试,被她一脚一个直接就踢飞了。剩下那三个捕头一看这情况,干脆就一拥而上,也被一招飞鸢连环腿尽数踢倒在地。随后田头儿勉励劝慰了大伙一番,什么明知敌强我弱仍无畏向前云云,给大伙一个台阶下,大伙也就顺势服了她了。哦,对了,咱这身红差服据说也是田头儿出钱给换的,之前的捕快服都是皂黑色的。

    哎,我跟你讲,你要是想追求田头儿可得抓紧了,从上个月开始,就有贵公子向她献殷勤了,前几天那薛家三公子还为了她同李家大少爷在醉春阁大打出手呢……”

    二人就这么你讲我听,漫步踱回了酒楼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