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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三 Virus(上)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住”

    深夜,四下漆黑,万籁俱寂。

    嗡——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动,撕开了宁静,把紧紧裹在被子里的人拉出来,接通,“喂——?”

    慵懒的声调并没有引起对方“凌晨三点不该扰人清梦”的歉意,反而传来高声斥责,“喂什么喂,热搜都爆了,快起来,干活了!”

    是上级主管。也是派单员。

    “知道了。”

    挂断电话,陈小婉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同时长长“啊——”了几声,把半夜还要工作的愤懑发泄在没有其他人的房间里。

    下床,穿衣,开暖气。咖啡,电脑,敲键盘。当陈小婉点开微博,右下角的时间显示:03:14,她才刚刚躺下,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叫起来了。

    微信群叮叮叮往外弹消息。

    ——3号到了没?就差你了,准备抢位置啊,号切好了吗,要134万粉丝的那个,马上发了。

    ——3号怎么这么慢啊,抢完位置记得买赞,买赞记录艾特一下机器人,月结打款。

    ——3号吱个声,抓紧,还有公众号。

    ——3号到了,开始吧。

    陈小婉回复。她就是3号。

    点开微博,刷新首页,特别关注“娱情包打听”发布了一条微博:《知名男星XX大起底》,带上热搜排名第一的词条:#XX古风造型太飒了。

    陈小婉大致扫了一下这条微博的内容,依然是颇有噱头的文案和东拼西凑的剧情,还有视频佐证,目的就是要让这位知名男星新上映的电影扑街。

    立即投入工作,陈小婉轻车熟路。转发,点赞,切号控评,群里再来一波,在无数个和她一样账号的操作下,话题指数很快冲上顶峰。遇到粉丝找上门来骂的,拉黑屏蔽一条龙,家常便饭。

    为了提高效率,陈小婉节衣缩食,用自己的钱多买了一台电脑,上不同的微博号、公众号、各种连她都分不清的社交平台,要第一时间掌控舆论。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回荡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等差不多忙完了,已是凌晨四点,陈小婉连暖气机坏了都不知道,手脚冰凉。不断跳出来的评论和点赞扎得眼睛都疼了,她还要翻一翻网友们的评论再去带一波节奏,煽风点火。

    手边放着睡前没喝完的咖啡,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油。不管了,一饮而尽,继续。

    这就是职业控评师陈小婉的日常工作。

    985新闻专业毕业的她不知为什么就陷入了这样的生活,写通稿,控评,诽谤,造谣,整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骂着素不相识的人,有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像被调试好的机器一样,昧着良心输出足以把人打入万丈深渊的网络信息。

    还好收入不菲,只要够努力,弟弟的学费和大伯的医药费就不是问题。陈小婉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陈小婉感觉到屋子里冷得不正常,回头看了一眼前年买的暖气机,原来已经罢工了。这个住处严格来说不算帝都的范围,是一个新建的安置房,租金便宜,够清净,长年网上工作的陈小婉也不需要多好的环境,有个小超市,有个小菜场,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就行了。

    但这个房子有个缺点,就是暖气不够足,大概因为住的人太少了,一到冬天就显得特别冷。陈小婉在网上买了个二手暖气机,凑合着就过了。

    刚关了电脑,一旁的手机又响了。

    是男朋友。

    “你干嘛呢,开门啊,我在外面敲半天门了,你聋了啊陈小婉!”听筒里传来暴躁的吼声。

    咦?完全没听到嘛。陈小婉趿着拖鞋,两步就到了门口,不对啊,这门根本不隔音嘛,距离也近,怎么会听不到呢。大概是刚才太专注了吧。

    门开了,冷风席卷,男朋友飞快蹿进来,打了个哆嗦,“怎么不开暖气,想冻死我啊!”

    “坏了。”

    “坏了不知道买啊?”男朋友钻进被子,在单位通宵了几天的他只想一觉到天亮,不经意瞅了一眼陈小婉的工作台,其实就是他们吃饭的小桌子,阴阳怪气地说,“哟,又在当键盘侠了~”

    陈小婉瞪了他一眼,“有本事你赚钱啊,就会说风凉话,男人家家的。”

    “我说的是事实,你就不怕遭报应啊?”

    “你以为我想啊,睡你的觉吧!”

    陈小婉懒得和这个男人理论,如果有来钱更快的工作谁想在这儿伤天害理呢?一对年轻的北漂恋人已经被没钱的生活折磨得千疮百孔,几天没见,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提不起兴趣,更懒得追问你这几天去哪了。但……我刚才不是把电脑关了么?

    如果不是男朋友那句话,陈小婉还没发现,桌上刚才被她关掉的两台电脑竟然还亮着。

    什么情况,眼花了?

    陈小婉走到桌前,啪啪敲了几下键盘,两台笔记本都很正常,心想可能刚才没按到开机键上吧,又按了一次,只觉得指尖掠过一丝电流,麻酥酥的,像针扎,刺得她缩回了手。正在这时,两台笔记本电脑突然同时闪了一下,紧接着熄灭了,黑漆漆的屏幕中心有什么正在慢慢浮现出来。

    今晚没有月亮,窗帘遮挡光线,秒睡的男朋友已经开始打呼了。陈小婉在黑暗中盯着电脑屏幕,想看清楚那是什么,可就是看不清。

    凑近。再近。

    陈小婉发现那似乎是一双眼睛,一只在左边的电脑屏幕上,一只在右边的电脑屏幕上。她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可怕,因为平时经常在背光的时候用贴了膜的电脑屏幕当镜子,偶尔也在朋友圈发发漂亮的自拍,算是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她很快发现了不对。

    两只眼睛怎么可能分布在两个不同的屏幕上?!

    陈小婉下意识往后退,她的椅子大概是这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因为那是她保护久坐的自己腰椎健康最后的倔强。她一路往后退,再退……

    直到椅背顶到了床板,嘭一下,猛地抬头,陈小婉这才看清楚那不是她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她从来没见过但又觉得很熟悉的眼睛。整个眼眶都是黑色的,看不到瞳仁,在暗红色的背景下看着她。

    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啊————”陈小婉尖叫着跌坐在地上,转过身向床上的男朋友求救,抓着他的手腕使劲摇,可男朋友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你干什么啊!快起来啊!有鬼啊!!”陈小婉叫得声嘶力竭,一刻都不敢松开男朋友的手。

    可无论她怎么拍怎么打,男朋友就是没反应,拉不动,叫不醒。随着一阵刺痛,陈小婉发现刚才她碰过电脑开机键的手指发黑了,紧接着就是更强烈的一阵刺痛,痛得陈小婉的手腕动弹不得。

    恍惚中,陈小婉再次看向那电脑屏幕,发现那双眼睛好像……变了样?变成了另一双熟悉的眼睛,怎么回事,到底在哪里见过……没等她细想,眼睛继续变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诡异,每一双都是陈小婉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分辨不出来是谁的眼睛。

    突然,变幻的眼睛停了。定格。

    这双眼睛陈小婉不仅熟悉而且认识,还天天见,啊,是男朋友的眼睛?!

    不,不仅是眼睛,他什么时候到了面前的!?明明刚才还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

    陈小婉疯了一样松开男朋友的手,可男朋友的双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突然变得力大无穷,把她整个人举到了空中,双脚离地。

    呼——哧——咕——陈小婉说不出话,被掐得面色紫红,男朋友抬起头,表情平静地说,“我知道你跟你朋友说我坏话了,说我工作不认真,说我总是夜不归宿,说我没出息,是不是?”

    这些话陈小婉只跟她朋友说过,那个朋友根本不认识她男朋友,男朋友怎么知道的?

    男朋友的手越来越用力,在逐渐涣散的意识中,陈小婉发现一旁的电脑屏幕里,那双眼睛又开始疯狂变幻了,速度快得像是一部恐怖电影,放在电脑旁的一盆仙人掌被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不是喜欢造谣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有想过那些人看到你敲出来的那些字是什么感受吗?”

    被挤出来的眼泪化成放大镜,把黑暗无限扩大,陈小婉终于想起来那些眼睛的主人是谁了。

    那些都是她网暴过的人。有明星,有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谩骂过,或污蔑过,每一个都曾被她手中的键盘刺伤,被她毫不脸红的谎言陷害。这些人陈小婉的确已经记不清楚了,但他们每一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手中举着丧幡,一一从陈小婉面前走过。

    面无表情,挥之不去。

    咔嚓——

    随着一声颈骨断裂的声音,一切归于死寂。

    陈小婉的时间也永远停在了,4点14分。

    肖天师的别墅。书房。

    王焱一边翻着师父的《诡怪札记》,一边跟师父视频,“师父,这个案子你看了么?”

    “看了。”肖璐瑶说。

    “我看了现场,感觉挺奇怪的。”王焱想在手记里找出相关的记载,所以给师父打了视频。

    “你怎么看的现场?警方的资料?”

    “不是,案发现场有一盆仙人掌,师姐找人把它拿回来了,我们看到了完整经过。”王焱说。

    “嗯,是有谁委托了这件案子?”肖璐瑶问。

    “不是,是这个叫陈小婉的死者最后发的一条微博是说一部电影的,那部电影我姐也有投资,她有点好奇,就让我看看。”王焱说。

    “姐姐还好么?”

    “挺好的,马上要生了,师父你记得吃饭。”虽然知道肖璐瑶不怎么吃饭,王焱还是要啰嗦几句,他没有主动问师父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因为对师父完全信任,师父要是想说自然会说。

    “知道了。”肖璐瑶顺手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在三重恶咒出现的第二天,她看起来很平静。

    “终于找到了,我就记得我看过。”王焱停在手机当中的一页,最上面写着:Virus。

    “你怀疑跟我遇到的那件事有关?”肖璐瑶问。

    “不,是相似。陈小婉手腕上的黑色痕迹就像是病毒一样,她是碰到电脑手上才出现那东西的,然后传染给了她身边的人,把她脖子拧断了。”

    “原来如此,那它的源头在哪里?”

    “现在看起来是电脑吧,也就是网络。”

    又讨论了几句,王焱说要趁小外甥还没出生的时候亲自上社交平台去看看,结果话还没说完,另外几起相似的命案就发生了。当然不是警方报道,而是咏月的消息网。只要有植物的地方就有咏月的眼睛。短短几个小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因为这种“病毒”毙命了。

    “好了王焱,先不聊了。”肖璐瑶舒了口气,“我们现在在酒店,马上要出发了。”

    王焱把手机拿起来,“那你小心,师父。”

    两人隔着屏幕深深对视了好久,交换的是担心、思念和恋人之间的信任。肖璐瑶轻轻笑了,唇下痣就像在王焱眼前,“别担心,宝贝。”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