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北上
喉咙里的焦渴让刘芒从漫长的昏迷中醒了过来，他闭着眼睛听了会儿周围的动静，没有发现异样后，才睁开眼睛观察起身边的环境。
这是一个没有见过的房间，屋顶简单地用茅草铺就，没有安装天花板，身边的家具陈设用原木打造，粗糙而又简陋。
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木头杯子和一个黑面包，而自己的学徒凯文正用手枕着脑袋趴在床沿上休息。
他叫出学徒的名字，“凯文……”，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而无力。
即便如此，凯文依然被惊醒过来，欣喜道，“导师，你醒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晚钟镇的一户农户家里，现在我们正借住在这里。你被劫道的歹徒打伤之后，酒馆怕惹麻烦不让我们住。你身上的伤口，也是这家的女主人帮着包扎的。”
被劫道的打伤之后，无处可去的可怜旅人，这就是凯文为他们编造的新身份了。
刘芒又费劲地问到，“几天了？”
“你是说你昏迷之后么？已经两天了。”接着凯文压低声音道，“我已经联系好了往上游去的客船，如果包一艘小船去临冬城的码头，连人带行李八十个银鹿。”
虽然不知道城里的形势如何，早一点离开总是好的。
刘芒点点头，“那就快去安排吧，明天就出发。”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凯文转身出门。
虽然不知道凯文和这一家的主人是怎么谈的，但是显然这户人家的主人并没有和他们挤在一起的意思。
直到凯文安排好乘船的事宜回来，都没有其他人进来打扰。
据凯文所说，两天前的深夜，刘芒晕倒在镇外后，他扛着刘芒先后去了镇里的三个酒馆，但是店老板一见刘芒浑身是伤，都不愿意接纳。
直到最后，他找到现在这户人家的主人，请求以一个银鹿一天的代价租住几天，才终于得以安顿下来。
虽然凯文没有参与那天夜里的战斗，但是只看刘芒身上的伤口，便知道当时的战斗是多么激烈。
而连他的导师都只能负伤出逃，可见事情必然闹得很大，说不定伯爵大人的卫队都已经被惊动，此时远离白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刘芒身上的多处外伤，让凯文很担心，如果这么着急出发，会不会让伤势变重？
而作为伤员的刘芒却不在意伤势，相比之下，他更不愿意被黑帮或者黑帮的后台发现行踪，让更多人被自己连累，一个汤姆已经足够了。
于是在刘芒醒来后的第二天，两人就带上所有行李登上了北上的客船。
晚钟镇是白港城外专门供远行之人歇脚的小镇，除了几十户本地镇民外，行走在街面上的，多是往来白港却又暂不进城的商旅。
这些小商小贩的货物和船只进不去白港，便直接停泊在晚钟镇聚集交易，因此这里的交通运输业也很发达，其中就有一些专门供少量旅人往来南北的小客船在镇子的码头上趴活儿。
考虑自己的导师正处于伤病之中，凯文特意选择了一艘由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少年经营的小船，这样即便在旅途中船家生出什么坏心思自己也能弹压得住。
而船家也是看到凯文一个少年独自带着一大堆行李和一个病人，自觉安全有保障，才肯答应直接将两人送到临冬城，挣这一趟长途运输的钱。
老人的客船不大，从船头到船尾，大概五米多长，两米多宽，有一个棚子搭在甲板上可以挡风遮雨，四个人坐在船上也并不拥挤。
刘芒从昏迷中醒来之后，虽然能勉强行走，但是身上七处外伤，和左肋腰际的几处内伤都让他无法正常行动。
强自撑起病体从临时借住的农户家来到码头，登上客船之后，刘芒再次倒了下去。
看着躺在船舱里侧，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导师，凯文心里十分难过，忍不住埋怨道，“你当时应该把我留在身边的。”
刘芒笑一笑，“本来就是为了支走你。”
“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一个人只带一柄刀就冲进敌人的巢穴，太……”
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凯文收了收语气，“……可不算是明智的策略。”
“哎，是呀。”刘芒叹一口气，“但是怎么办？在城里多呆上几天，慢慢观察，慢慢揣摩么？
从战斗准备的角度，是应该这样。
在敌人据点外观察两天，记好对方的行动规律，规划好行进和撤退的路线，准备一身轻便易隐藏的皮甲，等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潜入进去，干掉敌人的头头就马上离去，说不定再过很久对方都不知道他们老大其实已经死了。
可是我不敢等，我害怕等心中的那股激愤消失之后，我会发现自己其实也是一个冷漠和怯懦的的人。
我害怕冷静下来之后，自己会开始考虑为一个才见过几面的小孩对上一整个黑帮值不值得。”
他转头问到，“凯文，你觉得值得么？”
凯文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父亲曾经跟我说，维护公义、锄强扶弱，是骑士的信条，需要用生命去守护。”
刘芒点点头，“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
他没有告诉凯文，长鱼帮的老大死于长刀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问他认不认识一名叫做加得里的爵士。
“其实，动手之前，甚至藏在水底躲避卫兵的时候，我都在想，值得不值得。”
“那导师你的答案是什么？”
刘芒看着凯文的眼睛，“我也没有答案，因为正义没有价格，也就无所谓值得不值得。”
他把头偏回来盯着客舱的棚顶，喃喃自语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正义。你的正义在我的眼里，也许一文不值，也许价值千金。”
“但是，我想无论在任何时候，为了抢劫别人的财物，而将一个无依无靠却能靠自己挣钱吃饭的孩子活活打死，都不是正义。”
“也许在领主老爷们那里，这是一件小事，凶手交一笔罚金就能免罪，甚至连罚金也不用交，在黑帮后台的运作下，城卫队就这样静悄悄的以‘自杀’或者其他荒谬的借口结案。反正汤姆是个孤儿，也没有人会来追究这件事……汤姆无声无息地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又无声无息的离去……”
“不应该，这是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好人因善良和正直而死去，坏人因为邪恶和无耻而活下来。不应该是这样，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世道不应该是这样，做人不应该……”
说着说着，刘芒的脸色变得潮红起来，神智渐渐模糊，嘴里的话也从维斯特洛语变成了凯文听不懂的汉语。
凯文伸手探了一下刘芒的额头，滚烫发热。
他用帕子蘸上清水，盖住导师的额头，安抚到，“导师，你先休息吧……”
刘芒犹自梦呓着，“不应该……不应该……”
凯文不是刘芒，没有那么多来自异世界的知识，他也没照顾伤员的经验，只是机械地照搬着在河岔村刘芒教授给当地人的伤口处理方案。
所以从登船的第二天开始，刘芒就陷入了因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和昏迷中。
中途刘芒清醒了一次，正赶上船舱外大雨滂沱，也许是气氛到位了，刘芒把凯文叫到身边，为自己安排起后事，“凯文，我要是有什么意外，你就继承我的所有财产。只是，你得答应我，要找个向阳的地方帮我建一座坟墓，我怕冷。到时候用石头帮我立一块碑，上面就写，‘来自赛里斯的刘芒，一个还没来得及拯救世界就先死掉的倒霉蛋’”。
凯文皱起眉头问到，“导师，要不我们就停下来吧，找个镇子你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我们再继续北上。”
刘芒摇摇头拒绝了，“如果天不假年，我宁愿死在路上，而不是陌生的床榻之间。”
接着他又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他的学徒一人在一旁默默神伤。
只是，刘芒的身体远比他自以为的强壮。
又烧了两天之后，从第三天开始，他的体温就恢复了正常，而且身上的外伤都开始结痂愈合。
而之前被怀疑有内伤的肺部腰间的位置，也不再发出隐隐的疼痛。
在行程的第九天，刘芒的身体就已经痊愈。
只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凯文都没有再听刘芒提起过这世道应该是什么样的话题。
对凯文来说，这世道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反倒是刘芒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那个人人平等、少有所养老有依的世界，让凯文无法想象。
可是当他追问起来的时候，刘芒都只会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不要在意。
旅途到了第十天，为了发泄过剩的精力，刘芒抢走了船夫划桨的工作，亲自操浆前进，大大提升了船只行驶的速度。
到了第十五天，师徒二人离开船舱在登上通往临冬城的码头时，已经是两名合格的船夫。
如果他们俩哪天不想干雇佣兵了，还可以买一艘船来白刃河上摇船为生。
支付了船资，告别相处了半个月的船夫爷孙后，刘芒和凯文进到码头所在的橡树镇，找了个酒馆住下来，准备第二天去本地马贩那里先买几匹坐骑，再去临冬城开始新的生活。
这是一个没有见过的房间，屋顶简单地用茅草铺就，没有安装天花板，身边的家具陈设用原木打造，粗糙而又简陋。
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木头杯子和一个黑面包，而自己的学徒凯文正用手枕着脑袋趴在床沿上休息。
他叫出学徒的名字，“凯文……”，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而无力。
即便如此，凯文依然被惊醒过来，欣喜道，“导师，你醒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晚钟镇的一户农户家里，现在我们正借住在这里。你被劫道的歹徒打伤之后，酒馆怕惹麻烦不让我们住。你身上的伤口，也是这家的女主人帮着包扎的。”
被劫道的打伤之后，无处可去的可怜旅人，这就是凯文为他们编造的新身份了。
刘芒又费劲地问到，“几天了？”
“你是说你昏迷之后么？已经两天了。”接着凯文压低声音道，“我已经联系好了往上游去的客船，如果包一艘小船去临冬城的码头，连人带行李八十个银鹿。”
虽然不知道城里的形势如何，早一点离开总是好的。
刘芒点点头，“那就快去安排吧，明天就出发。”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凯文转身出门。
虽然不知道凯文和这一家的主人是怎么谈的，但是显然这户人家的主人并没有和他们挤在一起的意思。
直到凯文安排好乘船的事宜回来，都没有其他人进来打扰。
据凯文所说，两天前的深夜，刘芒晕倒在镇外后，他扛着刘芒先后去了镇里的三个酒馆，但是店老板一见刘芒浑身是伤，都不愿意接纳。
直到最后，他找到现在这户人家的主人，请求以一个银鹿一天的代价租住几天，才终于得以安顿下来。
虽然凯文没有参与那天夜里的战斗，但是只看刘芒身上的伤口，便知道当时的战斗是多么激烈。
而连他的导师都只能负伤出逃，可见事情必然闹得很大，说不定伯爵大人的卫队都已经被惊动，此时远离白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刘芒身上的多处外伤，让凯文很担心，如果这么着急出发，会不会让伤势变重？
而作为伤员的刘芒却不在意伤势，相比之下，他更不愿意被黑帮或者黑帮的后台发现行踪，让更多人被自己连累，一个汤姆已经足够了。
于是在刘芒醒来后的第二天，两人就带上所有行李登上了北上的客船。
晚钟镇是白港城外专门供远行之人歇脚的小镇，除了几十户本地镇民外，行走在街面上的，多是往来白港却又暂不进城的商旅。
这些小商小贩的货物和船只进不去白港，便直接停泊在晚钟镇聚集交易，因此这里的交通运输业也很发达，其中就有一些专门供少量旅人往来南北的小客船在镇子的码头上趴活儿。
考虑自己的导师正处于伤病之中，凯文特意选择了一艘由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少年经营的小船，这样即便在旅途中船家生出什么坏心思自己也能弹压得住。
而船家也是看到凯文一个少年独自带着一大堆行李和一个病人，自觉安全有保障，才肯答应直接将两人送到临冬城，挣这一趟长途运输的钱。
老人的客船不大，从船头到船尾，大概五米多长，两米多宽，有一个棚子搭在甲板上可以挡风遮雨，四个人坐在船上也并不拥挤。
刘芒从昏迷中醒来之后，虽然能勉强行走，但是身上七处外伤，和左肋腰际的几处内伤都让他无法正常行动。
强自撑起病体从临时借住的农户家来到码头，登上客船之后，刘芒再次倒了下去。
看着躺在船舱里侧，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导师，凯文心里十分难过，忍不住埋怨道，“你当时应该把我留在身边的。”
刘芒笑一笑，“本来就是为了支走你。”
“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一个人只带一柄刀就冲进敌人的巢穴，太……”
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凯文收了收语气，“……可不算是明智的策略。”
“哎，是呀。”刘芒叹一口气，“但是怎么办？在城里多呆上几天，慢慢观察，慢慢揣摩么？
从战斗准备的角度，是应该这样。
在敌人据点外观察两天，记好对方的行动规律，规划好行进和撤退的路线，准备一身轻便易隐藏的皮甲，等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潜入进去，干掉敌人的头头就马上离去，说不定再过很久对方都不知道他们老大其实已经死了。
可是我不敢等，我害怕等心中的那股激愤消失之后，我会发现自己其实也是一个冷漠和怯懦的的人。
我害怕冷静下来之后，自己会开始考虑为一个才见过几面的小孩对上一整个黑帮值不值得。”
他转头问到，“凯文，你觉得值得么？”
凯文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父亲曾经跟我说，维护公义、锄强扶弱，是骑士的信条，需要用生命去守护。”
刘芒点点头，“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
他没有告诉凯文，长鱼帮的老大死于长刀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问他认不认识一名叫做加得里的爵士。
“其实，动手之前，甚至藏在水底躲避卫兵的时候，我都在想，值得不值得。”
“那导师你的答案是什么？”
刘芒看着凯文的眼睛，“我也没有答案，因为正义没有价格，也就无所谓值得不值得。”
他把头偏回来盯着客舱的棚顶，喃喃自语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正义。你的正义在我的眼里，也许一文不值，也许价值千金。”
“但是，我想无论在任何时候，为了抢劫别人的财物，而将一个无依无靠却能靠自己挣钱吃饭的孩子活活打死，都不是正义。”
“也许在领主老爷们那里，这是一件小事，凶手交一笔罚金就能免罪，甚至连罚金也不用交，在黑帮后台的运作下，城卫队就这样静悄悄的以‘自杀’或者其他荒谬的借口结案。反正汤姆是个孤儿，也没有人会来追究这件事……汤姆无声无息地来到这个世界，然后又无声无息的离去……”
“不应该，这是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好人因善良和正直而死去，坏人因为邪恶和无耻而活下来。不应该是这样，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世道不应该是这样，做人不应该……”
说着说着，刘芒的脸色变得潮红起来，神智渐渐模糊，嘴里的话也从维斯特洛语变成了凯文听不懂的汉语。
凯文伸手探了一下刘芒的额头，滚烫发热。
他用帕子蘸上清水，盖住导师的额头，安抚到，“导师，你先休息吧……”
刘芒犹自梦呓着，“不应该……不应该……”
凯文不是刘芒，没有那么多来自异世界的知识，他也没照顾伤员的经验，只是机械地照搬着在河岔村刘芒教授给当地人的伤口处理方案。
所以从登船的第二天开始，刘芒就陷入了因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和昏迷中。
中途刘芒清醒了一次，正赶上船舱外大雨滂沱，也许是气氛到位了，刘芒把凯文叫到身边，为自己安排起后事，“凯文，我要是有什么意外，你就继承我的所有财产。只是，你得答应我，要找个向阳的地方帮我建一座坟墓，我怕冷。到时候用石头帮我立一块碑，上面就写，‘来自赛里斯的刘芒，一个还没来得及拯救世界就先死掉的倒霉蛋’”。
凯文皱起眉头问到，“导师，要不我们就停下来吧，找个镇子你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我们再继续北上。”
刘芒摇摇头拒绝了，“如果天不假年，我宁愿死在路上，而不是陌生的床榻之间。”
接着他又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他的学徒一人在一旁默默神伤。
只是，刘芒的身体远比他自以为的强壮。
又烧了两天之后，从第三天开始，他的体温就恢复了正常，而且身上的外伤都开始结痂愈合。
而之前被怀疑有内伤的肺部腰间的位置，也不再发出隐隐的疼痛。
在行程的第九天，刘芒的身体就已经痊愈。
只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凯文都没有再听刘芒提起过这世道应该是什么样的话题。
对凯文来说，这世道不是一直都这样么？
反倒是刘芒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那个人人平等、少有所养老有依的世界，让凯文无法想象。
可是当他追问起来的时候，刘芒都只会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不要在意。
旅途到了第十天，为了发泄过剩的精力，刘芒抢走了船夫划桨的工作，亲自操浆前进，大大提升了船只行驶的速度。
到了第十五天，师徒二人离开船舱在登上通往临冬城的码头时，已经是两名合格的船夫。
如果他们俩哪天不想干雇佣兵了，还可以买一艘船来白刃河上摇船为生。
支付了船资，告别相处了半个月的船夫爷孙后，刘芒和凯文进到码头所在的橡树镇，找了个酒馆住下来，准备第二天去本地马贩那里先买几匹坐骑，再去临冬城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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