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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跟鲜花有关的烦恼

    在做婚礼的初衷里,让柳萍觉得幸福的另一个因素,就是经常跟鲜花打交道。花还多是象征着爱情的玫瑰。陈成不懂浪漫,结婚这么多年没给她送过一次玫瑰花,所以柳萍对玫瑰有着天然的向往。自从做了婚礼,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玫瑰,她的兴奋和愉悦程度可想而知。但据陈成观察,柳萍的兴奋和愉悦并没有没完没了地持续。拥有鲜花一旦变成了工作,它和其他工作便没有任何不同。反而因鲜花的特殊性,它产生的烦恼也特殊得别具一格。

    一开始,鲜花是从本市的批发商那里进货。柳萍经常去的那家位于繁华商圈一幢商务办公楼的地下一层。每场婚礼最少要跑上两趟。

    批发商在地下一层建了一排四个冷库。每次买鲜花,都是陈成拉着柳萍去,去了她就进冷库亲自挑选。一进去至少要挑半个钟头以上。鲜花冷库里的温度,不用说都能猜到,零上三四度。工作人员进去都是穿着大棉猴。但是柳萍没有,赶上啥衣服就是啥。冬天还好,本来穿得就厚,夏天就有点儿麻烦。每次她都忘记带上厚衣服,即使想起来了,放到车上了,临进冷库她又嫌麻烦了,最终还是跟没带一样。她穿着薄薄的连衣裙就往里闯,每次出来都四肢冰凉,冻得浑身直嘚嘚。陈成有时候吼她让她穿厚点儿,她毫不在乎,不是不回应就是说“顾不上”。时间也确实紧,后面一排事等着她呢。但陈成觉得,时间再紧哪差穿衣服这点儿功夫,这就是柳萍性格里“兴致来了不管不顾、做事不想后路、潇洒走一回”的因素在作怪,这无形中为她后来患上湿疹埋下了隐患。就跟她月子里不听劝告非要冲澡一样一样的。

    同样可怜的还有陈成的轿车。

    说这话可能有些矫情,车怎么能跟人比?车是不能跟人比,但车受到伤害后,心疼的是陈成。可以说,陈成是间接受害者。

    车受到的伤害不仅仅是鲜花造成的,还有各种婚礼物料。

    说这个就要先跑个题,简单说说陈成的轿车是怎么拉物料的。

    陈成2008年10月花十二万元买的那辆两厢的福克斯,在当时的工薪层里也算是亮瞎眼的级别。提车那天,陈成激动得浑身哆嗦,爱惜程度可想而知。他的爱好不多,车算一个。买了车后柳萍就拽着他开始做起了婚礼视频,福克斯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好美薇亭工作室成立后,福克斯就变成了厢式小货。后排座位一放倒,不仅可以拉鲜花,还可以拉物料。

    拉物料,陈成的轿车属于候补车辆,但每次都能派上用场。一些边边角角的小件,如桌卡、红纱、画架等,或者不适合大货车拉的易碎品,如玻璃瓶等,都会交给候补车辆来运输。别看是小件,每次都会塞得满满当当,因为东西太多。满到啥程度?副驾驶座都堆满了东西,经常是只剩下驾驶座位那点空间没被占用。

    最惨的一次,驾驶座位的空间也没保住。有次婚场用到了十来根三米多长的PVC材质的水管。这个东西被发现时,大货车已经走了,只能塞到小轿车里。里面已经很满,副驾驶座也被填得老高,水管只能斜着插进去,另一头就戳到了方向盘上。最后陈成坐进驾驶座,肩上和咯吱窝下都插着水管,勉强能操控方向盘和挂挡。幸亏是晚上,不然肯定会被交警查住。但是第二天他就发现,福克斯的方向盘以及音响的面板被戳出了一道道的划痕。这让爱车的陈成心如刀割。过了好长时间,心里的伤口才愈合。

    下面回到鲜花。

    福克斯受到的伤害,本以为只有尖硬的物料才能造成,谁知温柔的鲜花也极具杀伤力。有一次在拉鲜花的时候,后备箱的盖板就被直接挤报废了。

    那次是买了一千八百元的鲜花,店家用纸箱子打包后整整两大包。陈成当时目测不用放倒后座,后备箱挤挤应该能塞下。他提前把后备箱的盖板拆下来,斜立着插到了紧挨后座的位置。近两米长、七八十斤重的大纸箱包两个人费力地抬起来,直接塞还进不去,先进一头,另一头翘在上面,将将差一点,谁知柳萍双臂用力一按,纸箱子“噗”地一声被挤了进去。同时也听到后备箱里传出清脆的碎裂声。陈成心里一咯噔,但是看不到哪儿出了问题。此情此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第二个大纸箱包紧接着也被强行塞了进去,又是一声崩裂的声音。陈成心里犯了嘀咕。

    等把花拉到家卸完货,他才发现盖板两头跟后备箱连接、起上下转动作用的勾头被生生地挤断了。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盖板不能用了。再看,后备箱内侧的塑料包体也出现了裂纹。陈成到4S店咨询,换一个盖板一千多块,想想这辆“货车”还得继续发挥作用,实在不配拥有这么好的配置。

    鲜花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从本市批发商手里买鲜花,不但贵,品种单一,还经常没货。那时候网购刚刚兴起,柳萍壮着胆子开始在网上直接跟云南的花卉基地联系。这一联系不要紧,她收获了惊喜。云南的花卉基地不仅货源充足,价格低廉,品种还极其多。一开始她担心会被骗,因为对方要求先付款后发货。后来咬着牙试了一次,货竟然顺利收到,质量还相当令人满意。从此,她喜欢上了从千里之外的云南订购鲜花。

    有了物美价廉的进货渠道,好美薇亭的婚场不再只有红玫瑰和白玫瑰,还有了各种颜色的绣球花,洋桔梗,康乃馨,多头菊,满天星等等。两万元以上的婚礼,柳萍鲜花的购买量能达到三四千元。“好美薇亭的婚礼没有假花,都是实打实的真花”,这句评价在圈内口口相传,美誉度不断攀升,柳萍愈发笃定要在鲜花上下功夫。在不知不觉中,陈成又多了一项工作——凌晨接花。

    在云南购买的鲜花通过航空运到东垣,然后被送到转运站。转运站有专门的司机挨个给客户送货。飞机一般是在深夜或凌晨到达东垣,因为没地方储存,鲜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客户手中,所以转运站的司机都是收到货就开始派送。鲜花送到陈成所住的东兴小区时,基本都是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只要航班不晚点,司机师傅的到达时间也特别准时。

    但是凌晨三、四点的陈成睡得正酣。他记得第一次接鲜花时,手机改成了震动,足足响了有十分钟。陈成在睡梦中听到了屋里的异响,但就是醒不过来。打不通电话,司机只得把鲜花拉走。第二天,陈成看到未接来电,打过去,才知道半夜里送鲜花的来过。只得让人家再跑一趟。

    当然了,司机不是免费提供服务,每次送花都要收取二百四十元的送货费。这个钱必须得花,因为陈成实在没有精力凌晨再去开车拉鲜花。再说了,那两大包,每包一百多斤,他的福克斯即使把后排座位放倒也装不下。一包也装不进去。

    即使自己不去拉,他也没有省下多少力气。每次凌晨司机把鲜花送过来,他迷迷瞪瞪地出了单元门,把提前准备好的钱给了人家,司机把两大包鲜花拽下车就不管了,他像工地上的建筑工人滚钢管一样,连推带蹬,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两大包上百斤重的鲜花滚到自己阴面卧室的窗户底下,然后用废弃的喷绘布盖上,压上木头,这才能回到一墙之隔的阴面卧室睡觉。这一趟力气活干完,人已经很清醒,再想入睡,没个把钟头弄不成。

    柳萍每次买鲜花都掐算到货时间。最理想的时间是婚礼前一天的凌晨送到。上午她就可以请花艺师打理,然后拉到酒店设计花场。但是意外总会发生。碰上恶劣天气,航班就会延误。碰上销售旺季,还会因为货源紧张影响到货时间。最夸张的情况,是延误了一整天。婚礼当天凌晨或前一天的深夜鲜花才到,陈成和柳萍就会慌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后面不光是牺牲睡眠、通宵达旦地去跟时间赛跑,花艺师的费用也会跟着增加。遇上这种情况,为了保证不出问题,他们还经常会在本地的批发商那儿再买一批鲜花备用。成本也就跟着一下飙升。

    鲜花买来之后,要想在婚礼现场完美呈现,那就必须要请花艺师。柳萍没有打理花的技术,但她有审美的眼光。为了控制成本,又能保证设计的效果,她请的花艺师都是有技术有悟性但是还没混出名堂的“初级段位”,一旦说得来,就会长期合作。她和花艺师互相成就,共同成长。

    柳萍合作最默契的一位花艺师叫小钟,是个男生,脑后也扎着小辫,人长得非常壮实,五大三粗的样子看着就是一个“糙汉”,很难让人把他跟“设计鲜花”这种柔情似水的工作联系到一起。但小钟一出手,再次证明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其实小钟是个南方人,属于“南人北相”。但不管长啥样儿,只要扎着小辫,就是柳萍喜欢的风格。

    小钟两口子在某商业区一角开了个不足十平米的花店,一次偶然的机会跟柳萍相遇,柳萍见他设计的瓶花、手捧花很有灵气,于是便提出了合作。

    那时“好美薇亭”在东垣市的婚庆圈已小有名气,小钟还是个默默无闻的袖珍花店店主。于是,柳萍出思路出眼光,小钟出技术出建议,二人优势互补,“好美薇亭”的花场接连出了很多经典的案例。摄影师拍摄的绝美高雅的现场图片上传到网站后,一下引领了东垣婚庆圈的审美潮流,提升了整个行业的美学档次。

    很多准备结婚的新人,拿着下载的好美薇亭的图片在别的婚庆公司咨询时,问能不能设计成这个效果。于是不少婚庆公司开始照猫画虎,竞相模仿。看到自己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花场,被无情地盗用抄袭,柳萍气得咬牙切齿,但一筹莫展。当时她的愤懑程度不亚于某著名电影导演大骂盗版。

    而更让柳萍崩溃的是,突然有一天她发现,小钟被别的公司收买了。有一家公司设计出了跟好美薇亭一模一样的花场,细节都一模一样。她乔装打扮前去探寻究竟,对方提供的设计师的照片正是小钟。

    柳萍勃然大怒。

    她把图片摔到小钟面前,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小钟慌乱着矢口否认。后来又说只是朋友帮忙。这个花场,完全是在柳萍的思路和眼光指导下完成的,小钟只是出了技术。柳萍认为,版权和专利当然是她的。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拿去挣钱为别人服务,就是侵权。小钟也不准备让步,认为自己是在靠技术吃饭,没沾谁便宜。两人当场闹翻,从此分道扬镳。

    柳萍扣下了小钟两场的设计费没给。小钟不死心,半年之后仍然追着索要。于是柳萍把陈成这位“擦屁股专员”推到了前面,让陈成去对付这个“叛徒”。

    陈成处理这种事情也没有经验。他壮着胆子、硬着头皮把自己扮演成和事佬的样子,试着跟小钟在车上进行了一次长谈。他拿捏着推心置腹的口气,说他伤了柳姐的心。柳萍一直拿他当最好的兄弟,他却干出这种背叛的事情,让谁从情感上能接受?小钟脸上出现了愧疚之色,但嘴上仍然强硬,希望拿回自己那两场未结的费用。陈成只得语重心长地说,慢慢来吧,等你柳姐气消了,心里的伤口愈合了,也许就给你了。小钟没办法,只得默默接受。

    陈成觉得,小钟那么大块头,要是翻脸动了粗他肯定吃亏。之所以对方没跟他动手,还是看在他电视台制片人的身份,对电视台有所忌惮,绝不是他“推心置腹的谈吐”起了什么作用。小钟对自己的背叛行为始终予以否认,人家就觉得自己是在靠本事吃饭,没什么错。

    在这件事上,陈成倒是没有柳萍那么怒不可遏。他觉得出这种事也很正常,婚庆圈本来就鱼龙混杂,也没什么成形的行业规范、国家标准可供参考,柳萍的婚场又没申请过专利,凭什么别人不能模仿?

    但是这种话根本不可能对柳萍说。陈成知道,对柳萍说这种话,那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脑子缺魂儿。她指定会翻脸,说不定还会跟他玩命。

    小钟的媳妇最后也跳出来索要费用,那个钱柳萍最后有没有给,陈成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两人再也没有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