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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有家了

    即墨羽正眼巴巴望着门外。

    为了不让中意的学生担心,老秀才勉为其难点头允了。

    “请先生收下束脩。”

    “她还小,不用了。”

    老秀才转身要走,即墨深跨前一步拦住。

    “先生,吕姝虽然小,她跟羽哥儿一样上学,还要在学堂用午饭,不能总让先生劳心又破费,请您一定要收下束脩。”

    老秀才搓着两手,老脸微熏。

    读书人的气节孤芳清高,奈何,为了五斗米折腰。

    “既然这样,小人儿减半。今年已过了大半,就收一两。”

    “总占先生便宜怎么成?不成,不成。”

    老秀才昂起脖子,态度坚决,“就这么定了。”

    即墨深千恩万谢将一两银子恭敬奉上,又行了大礼。

    他摸了一下吕姝的头,转身离去。

    望着爹高大的背影,像一束光,照亮吕姝的心。

    她小脸红彤彤,浑身暖洋洋,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这回才真正觉得,她有家了。

    篱笆小院。

    马氏揉着胸口,心疼得嗷嗷叫。

    男人伸手叫她拿银子,她有胆量不给吗?白花花的银子拿去给小野种上私塾,不就是在割她心尖上的肉吗?

    小野种,简直从头到尾就是个丧门星,赔钱货。

    她节衣缩食存几个银子容易吗?看中了的银簪子,反复试了好几次沒舍得买。药房里养气补生的党参嫌贵,没舍得买。豆腐店的卤豆干,那香味馋得人直咽口水,没舍得买。

    结果呢?银子还是没有了。

    越想,心里越像猫抓一样难受。给小野种花银子还不如老娘自己花。

    马氏气咻咻一摔门,提起青裙下摆,直奔“瑞宝店”去买银簪子。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青州渡口,有一大一小两人飘然下船。

    走在前面的中年术士一身青衫,头戴青色方巾,手持一柄拂尘,衣袍飘飘,俨然神仙中人。

    随其身后是一名八,九岁的女孩,柳眉细直,生得还算白净。也是一身青衣,腰间勾起一条墨绿绦子。头上扎成高髻,插一支银簪子,显得英姿飒爽。

    早已恭敬等候的众人,将两位请上岸边停着的两顶轿子。

    轿夫肩抬轿子拾阶而上,晃晃悠悠进了青州城。

    人潮如流的街上,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嗵嗵而过。

    经过浑浑噩噩的马氏身边。

    中年术士猛地睁开闭着的双眼,眸子如同深不可测的幽潭。

    马氏感到头顶上凉嗖嗖的,惊觉回首,轿子已过去了。

    传说大禹治水之后,把华夏山川河流划分为九州。《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

    青州为古“九州”之一,从远古走来,伴星玄月,经年多少事,都付闲话杂谈中。

    街上,商铺子门前,每天聚着许多叽叽歪歪的人。什么稀奇事,新鲜事都能听到。

    马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目光从远去的轿子方向摸索回来,幽幽的问:“那轿子上坐的是什么人?”

    “看那气度,非同凡响。据可靠消息,青州城来了鼎鼎大名的风水高人…”

    “是谁?快说呀…”

    “那是袁家花巨金请来的玄冥真人申麻衣,后面那位是他的女弟子。”

    “你们知道南街的袁老爷暴毙这件事么?”

    “听说是在十四岁的通房肚子上吓死的。”

    “啧啧啧,老牛啃嫩草,不折寿才怪。”

    “说来邪乎得很啦,袁家几房人合计,袁老爷这个样子进了墓地,万一影响了祖坟的风水,于后人不利怎么整。于是,连夜派人去请玄冥真人申麻衣来作堪舆。”

    众人交头接耳,七嘴八舌。

    马氏神情有些恍惚,进了“瑞宝店”买了银簪子。

    付过一两银子,反复端祥着手里雕刻了一朵梅花的簪子,没有了先前的稀罕劲。

    心里乱糟槽,怨气顿生。

    都怪小野种,平白又花了一两银子。

    回到家,她整个人精疲力尽。

    男人躺在床上,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睨了一眼。

    看到马氏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不禁皱眉道:“不就是一点束脩么,值得这么黑着脸。先生慈祥得很,只收了一两银子,余下的都放在桌上。”

    马氏幽怨地看了男人一眼,心痛地按着胸口。小野种这个赔钱货,又白白花去她一两银子啊。

    她几大步走到桌子边,抓起钱袋数了一遍,揣进怀里。

    “你这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心眼小得跟针尖一样,难怪一身病气。给你说过多少遍,做人要有气度,多积阴德,对身体才有好处。”

    马氏对男人的数落只当沒听见,翻个怪眼,径直去了厨房。

    学堂。

    老秀才让吕姝坐在哥哥身边,共用一张小书桌。

    吕姝粉嫩的小脸上现出一对梨涡,小手捂住嘴角悄声傻笑,开心的表情抑都抑不住。

    即墨羽看着妹妹的憨样,忍不住轻轻点一下她的鼻尖,也咧嘴笑了。

    “她跟傻瓜蛋一样。”

    “她肯定听不懂先生在讲什么。”

    “还是挂鼻涕的小女娃,怎么和我们比…”

    即墨羽气得涨红了脸:“你才挂鼻涕。”

    “咳咳咳…”

    先生咳嗽几声,目光严肃地扫了一圈课堂,学童们停止了窃窃私语,安静下来。

    吕姝坐直腰板,抬头望着先生。

    只见先生撩袍坐下,翻开书,开始讲课。

    窗外的秋阳照在他花白的胡须上,显得那样专注和认真。

    “君子,注重道义和正义。小人,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而忽视他人利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先生抑扬顿挫的淳淳教导,吕姝听得目不转睛。

    几个男孩挤眉弄眼,不时暗戳戳蔑一眼吕姝,捂嘴窃笑。

    即墨羽看到妹妹受人暗嘲,不服气地转过头去瞪了几个同窗一眼。

    冷不丁对上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

    四目相对,秦二脖子一梗,做个了鬼脸,眼白差点翻出天际。

    即墨羽黑着脸,转过头不理他。

    “嗤…”有人笑出声。

    “啪。”

    先生拍了一下戒尺,“是哪个?不想学就出去,不要影响旁人。”

    秦二心中暗爽,忙举手示意,“先生,她在笑,影响我上课。”

    先生顺着秦二手指的方向看,暗叹一声,蹙眉道:“吕姝,听不懂不要影响到同窗。”

    即墨羽急忙举手,“先生,妹妹坐在我身边,没有影响到我,更不会影响到他。”

    “先生,影响到了,他还瞪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