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弃女能如何 乞丐也做得
云枝受惊吓后魂魄离体，误打误撞被招入了将军府夫人的体内，成了将军夫人。
身子则在家中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也是只吊着一口气。
云枝昏迷后，香芙先去找了云枝的生母程姨娘，又叫了大夫来。
大夫看不出什么，一会摇头一会叹气。
说气息微弱，能不能醒全看个人的造化。另外嘱咐每日照常喂些易食的吃食，比如粥类。且要日日替病人揉捏身上，这样一直坚持到她醒来。
香芙哭着说自己记下了。
程姨娘也是哭得不成样子，在旁边不断拿帕子拭脸。
送大夫出去，回来时香芙看到程姨娘已经坐在床沿上替云枝捏着腿。
香芙赶紧上前，跪在程姨娘腿下，哽咽着说道：“姨娘，这活怎么能让您亲自做，还是我来吧，小姐出了事我心里愧疚得很，我会一直给小姐仔细伺候着，一直等小姐醒来。”
程姨娘转头拉住香芙的手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心地为云枝好，这都是她的命，与你无关。”
说着心中伤心，眼泪又掉下来。
看着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程姨娘叹道：“我的孩子啊，早知道你命总是这样苦，娘宁可当年不要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
屋子里又是两人的抽泣声。
自打云枝受吓昏迷后，香芙和程姨娘几乎日日守在她身边，时刻注意着。
生怕她醒来后身边看不到人害怕，这些日子来也受了不少辛苦。
云枝迟迟不见醒。
二人虽然互相鼓励支撑着，但其实心里都绷着最坏结果发生的紧张。
云枝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或者，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这件事沈老爷自然是知道的。
但也只来看过一次，问了问话，照着大夫说的又嘱咐了一遍，便没来过了。
此前将军府曾跟沈家商讨过要纳云枝做妾，但既然此事将军作罢不再提，对于云枝此刻如何他便多了几分漠然。
云枝自小便不太受沈老爷的关注。
云枝记忆中的沈老爷总是缺席的。
为数不多关于沈老爷的温馨的场面可能要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小到这些回忆让她怀疑是否真实发生过，还是只是自己孩童时期的一点幻想。
随着年岁渐长，这些模糊的来自父亲的关爱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而忘记了。
程姨娘本名程兆如。
程父是鹿州的商人，虽非大富大贵，家境也还算可以。
话本子里也听过穷书生受妻家扶持做了官后便弃妻另娶的故事，程兆如却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沈自衡家中父母去世得早，入赘到程家，受了岳丈的恩惠，熬了个官做。
程父死后不过两年，随官职调动沈自衡举家搬去外省。
而占了财产后，他又有意休妻。
比起商人之女，他看中当地陈氏女的才情，执意要娶她进门。
程兆如察觉到父亲去世后沈自衡的冷漠，但还相信他对自己有情，与他赌气。
还以为他会回心转意，却等来了一纸休书，上面称她善妒寡情，刻薄不贤。
程兆如还怀着身孕，带着五岁的沈云知，被迫离府。
沈云枝本名沈云知，此事一经，程兆如对“相知”一词啼笑皆非，索性自己给女儿改名为“云枝”。
人在外省，无亲无故，身上钱财不多。
程兆如怀着孕带着五岁的女儿四处打听各家是否有需要绣娘的，她会刺绣；
没有，那她还会画些画；
还没有，她就问是否有需要洗衣服的、做洒扫的。
人家见她带着个孩子，又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弃妇，哪个肯用她。
幸得遇到街头卖菜的张婆婆。
这位张婆婆年岁已大，家中只她一人。
本是带着小孙女来这里找儿子儿媳的，但得知儿子儿媳已相继去世了。
剩下一老一小两个，小孙女也因病无钱医治硬生生熬死了。
现如今住在城郊，有一个小院子靠卖菜为生。
程氏几日来带着个孩子在街头打转她都看在眼里，便试探着问她们愿不愿意跟着她这个糟老婆子。
她付不起工钱，只想身边有个伴，不嫌弃可以住到她家，跟她一起卖菜生活。
程氏答应了。
在张婆婆这里，虽然日夜辛苦，她们至少度过了一段能满足温饱且算温馨的日子。
到了年底张婆婆给程氏接生，生下了一个很瘦的男孩儿，没有名字，只叫他遇儿。
张婆婆行动越来越迟缓了，第二年就死了。
走得很安详，悄无声息的，可能是在夜里，也可能是在早晨。
云枝早上起来看张婆婆还没起，便去摇她的身子问话，她不答应，程氏说她已经死了。
用张婆婆自己的话说，能死在自家炕上就是她最好的命了。
程氏母女从已剩不多的嫁妆钱里拿出了一部分安葬了张婆婆，在她孙女小小的一方土旁边，也算是家人团聚了。
张婆婆死后，永盛囯迎来了十分艰难的一年。
春日里大旱，夏日里遭洪，秋日里饥荒满地，很多地方灾民暴动。
这一年程氏也生了病，吃不起药，整日躺在床上，男孩儿瘦得没有力气哭叫，只卧在母亲的臂边。
云枝八岁了，也瘦得跟一绺韭菜似的，走起路来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折断。
程氏看她连日照顾自己和弟弟身子太单薄，拿钱叫她去找附近王婶子。
看还能不能买到些吃的，多花点钱没关系。
云枝走之前偷偷把母亲掖在柜子底的钱都一并拿走了。
她想给她找大夫，虽然程氏总说自己不要紧，可眼看着她的病一天比一天地严重。
大夫没请来，吃的也没买成，钱被一群小叫花子抢走了。
云枝不知道，那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了。
回去后程氏没有怪她，只是抱着云枝哭了一场。
反而叫云枝不要怪她。
云枝不懂，为什么要怪娘亲，明明错的是自己呀。
云枝不懂，只是娘亲哭，她就想哭。
于是她们抱在一起，哭声此起彼伏，连窗户外的麻雀都惊得飞走了。
没有钱，没有食物，云枝日日上街乞讨，可哪里还有什么人家肯施舍。
云枝出去又总被几个小叫花子欺负，有时她好不容易讨到东西也总被他们抢了去。
程氏不许她出去，不许她去做乞丐。
但已经没有力气拦她了。
冬天来了，再不出去，云枝总害怕他们三个人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
云枝跟母亲说自己不是去做乞丐，是去问人家要不要洗衣服的，要不要收拾碗筷的，是去找活干。
程氏心里明白，这时候哪里还有人家愿意去养一个小丫头做活？
于是又抱着云枝哭了一场。
这一年程氏变得很爱哭。
第二天一早，云枝醒来，就看到程氏顶着两颗桃子似的眼睛披着衣服坐在床边。
程氏一夜未睡，她坐在窗边想了一夜。
程氏拿出一根当年沈自衡送她的簪子，连同一封信一起交给云枝，说：“去找你父亲吧。”
云枝每次外出总会把脸涂得很脏。
因为她生得漂亮，程氏怕被有心人看了去打什么主意。
但还是被妓院的老妈妈给盯上了。
就在云枝被拉走大喊大叫的时候，是一个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公子哥给她救下的。
那时候云枝还不知道，这就是十三岁随父外出考察灾情的孟拓。
孟拓听说云枝拿着信物要去找沈自衡，便亲自送了她过去。
他不日前摔了腿被沈自衡遇到，为他请了大夫留在家中养伤，刚好知道沈自衡。
这便是多少年后要纳云枝为妾时所谓的旧交，所谓的搭救之恩。
孟拓只是把她送到沈自衡家中，并没有过问沈家的事便离开了。
时隔三年，云枝再度见到了她愁容满面的父亲。
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沈自衡竟同意把他们接回府里。
那位新夫人陈氏竟也没有阻拦。
云枝只记得，
三九寒冬，好漫长的一个冬天。
身子则在家中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也是只吊着一口气。
云枝昏迷后，香芙先去找了云枝的生母程姨娘，又叫了大夫来。
大夫看不出什么，一会摇头一会叹气。
说气息微弱，能不能醒全看个人的造化。另外嘱咐每日照常喂些易食的吃食，比如粥类。且要日日替病人揉捏身上，这样一直坚持到她醒来。
香芙哭着说自己记下了。
程姨娘也是哭得不成样子，在旁边不断拿帕子拭脸。
送大夫出去，回来时香芙看到程姨娘已经坐在床沿上替云枝捏着腿。
香芙赶紧上前，跪在程姨娘腿下，哽咽着说道：“姨娘，这活怎么能让您亲自做，还是我来吧，小姐出了事我心里愧疚得很，我会一直给小姐仔细伺候着，一直等小姐醒来。”
程姨娘转头拉住香芙的手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心地为云枝好，这都是她的命，与你无关。”
说着心中伤心，眼泪又掉下来。
看着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程姨娘叹道：“我的孩子啊，早知道你命总是这样苦，娘宁可当年不要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
屋子里又是两人的抽泣声。
自打云枝受吓昏迷后，香芙和程姨娘几乎日日守在她身边，时刻注意着。
生怕她醒来后身边看不到人害怕，这些日子来也受了不少辛苦。
云枝迟迟不见醒。
二人虽然互相鼓励支撑着，但其实心里都绷着最坏结果发生的紧张。
云枝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或者，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这件事沈老爷自然是知道的。
但也只来看过一次，问了问话，照着大夫说的又嘱咐了一遍，便没来过了。
此前将军府曾跟沈家商讨过要纳云枝做妾，但既然此事将军作罢不再提，对于云枝此刻如何他便多了几分漠然。
云枝自小便不太受沈老爷的关注。
云枝记忆中的沈老爷总是缺席的。
为数不多关于沈老爷的温馨的场面可能要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小到这些回忆让她怀疑是否真实发生过，还是只是自己孩童时期的一点幻想。
随着年岁渐长，这些模糊的来自父亲的关爱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而忘记了。
程姨娘本名程兆如。
程父是鹿州的商人，虽非大富大贵，家境也还算可以。
话本子里也听过穷书生受妻家扶持做了官后便弃妻另娶的故事，程兆如却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沈自衡家中父母去世得早，入赘到程家，受了岳丈的恩惠，熬了个官做。
程父死后不过两年，随官职调动沈自衡举家搬去外省。
而占了财产后，他又有意休妻。
比起商人之女，他看中当地陈氏女的才情，执意要娶她进门。
程兆如察觉到父亲去世后沈自衡的冷漠，但还相信他对自己有情，与他赌气。
还以为他会回心转意，却等来了一纸休书，上面称她善妒寡情，刻薄不贤。
程兆如还怀着身孕，带着五岁的沈云知，被迫离府。
沈云枝本名沈云知，此事一经，程兆如对“相知”一词啼笑皆非，索性自己给女儿改名为“云枝”。
人在外省，无亲无故，身上钱财不多。
程兆如怀着孕带着五岁的女儿四处打听各家是否有需要绣娘的，她会刺绣；
没有，那她还会画些画；
还没有，她就问是否有需要洗衣服的、做洒扫的。
人家见她带着个孩子，又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弃妇，哪个肯用她。
幸得遇到街头卖菜的张婆婆。
这位张婆婆年岁已大，家中只她一人。
本是带着小孙女来这里找儿子儿媳的，但得知儿子儿媳已相继去世了。
剩下一老一小两个，小孙女也因病无钱医治硬生生熬死了。
现如今住在城郊，有一个小院子靠卖菜为生。
程氏几日来带着个孩子在街头打转她都看在眼里，便试探着问她们愿不愿意跟着她这个糟老婆子。
她付不起工钱，只想身边有个伴，不嫌弃可以住到她家，跟她一起卖菜生活。
程氏答应了。
在张婆婆这里，虽然日夜辛苦，她们至少度过了一段能满足温饱且算温馨的日子。
到了年底张婆婆给程氏接生，生下了一个很瘦的男孩儿，没有名字，只叫他遇儿。
张婆婆行动越来越迟缓了，第二年就死了。
走得很安详，悄无声息的，可能是在夜里，也可能是在早晨。
云枝早上起来看张婆婆还没起，便去摇她的身子问话，她不答应，程氏说她已经死了。
用张婆婆自己的话说，能死在自家炕上就是她最好的命了。
程氏母女从已剩不多的嫁妆钱里拿出了一部分安葬了张婆婆，在她孙女小小的一方土旁边，也算是家人团聚了。
张婆婆死后，永盛囯迎来了十分艰难的一年。
春日里大旱，夏日里遭洪，秋日里饥荒满地，很多地方灾民暴动。
这一年程氏也生了病，吃不起药，整日躺在床上，男孩儿瘦得没有力气哭叫，只卧在母亲的臂边。
云枝八岁了，也瘦得跟一绺韭菜似的，走起路来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折断。
程氏看她连日照顾自己和弟弟身子太单薄，拿钱叫她去找附近王婶子。
看还能不能买到些吃的，多花点钱没关系。
云枝走之前偷偷把母亲掖在柜子底的钱都一并拿走了。
她想给她找大夫，虽然程氏总说自己不要紧，可眼看着她的病一天比一天地严重。
大夫没请来，吃的也没买成，钱被一群小叫花子抢走了。
云枝不知道，那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了。
回去后程氏没有怪她，只是抱着云枝哭了一场。
反而叫云枝不要怪她。
云枝不懂，为什么要怪娘亲，明明错的是自己呀。
云枝不懂，只是娘亲哭，她就想哭。
于是她们抱在一起，哭声此起彼伏，连窗户外的麻雀都惊得飞走了。
没有钱，没有食物，云枝日日上街乞讨，可哪里还有什么人家肯施舍。
云枝出去又总被几个小叫花子欺负，有时她好不容易讨到东西也总被他们抢了去。
程氏不许她出去，不许她去做乞丐。
但已经没有力气拦她了。
冬天来了，再不出去，云枝总害怕他们三个人就要熬不过这个冬天。
云枝跟母亲说自己不是去做乞丐，是去问人家要不要洗衣服的，要不要收拾碗筷的，是去找活干。
程氏心里明白，这时候哪里还有人家愿意去养一个小丫头做活？
于是又抱着云枝哭了一场。
这一年程氏变得很爱哭。
第二天一早，云枝醒来，就看到程氏顶着两颗桃子似的眼睛披着衣服坐在床边。
程氏一夜未睡，她坐在窗边想了一夜。
程氏拿出一根当年沈自衡送她的簪子，连同一封信一起交给云枝，说：“去找你父亲吧。”
云枝每次外出总会把脸涂得很脏。
因为她生得漂亮，程氏怕被有心人看了去打什么主意。
但还是被妓院的老妈妈给盯上了。
就在云枝被拉走大喊大叫的时候，是一个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公子哥给她救下的。
那时候云枝还不知道，这就是十三岁随父外出考察灾情的孟拓。
孟拓听说云枝拿着信物要去找沈自衡，便亲自送了她过去。
他不日前摔了腿被沈自衡遇到，为他请了大夫留在家中养伤，刚好知道沈自衡。
这便是多少年后要纳云枝为妾时所谓的旧交，所谓的搭救之恩。
孟拓只是把她送到沈自衡家中，并没有过问沈家的事便离开了。
时隔三年，云枝再度见到了她愁容满面的父亲。
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沈自衡竟同意把他们接回府里。
那位新夫人陈氏竟也没有阻拦。
云枝只记得，
三九寒冬，好漫长的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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