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争宋 » 第8章 王宗濋的心思

第8章 王宗濋的心思

    重新回到殿内的赵旦此刻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将心底那汹涌的跳动压制下去。

    第一次下令杀人,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感触是不可能的,但赵旦更多体会到的,却是皇权的至高无上。

    一言可决人生死,这种感觉让赵旦感觉美妙,却也感到恐惧。

    这种美妙与恐惧交织在一起,令人欲罢不能,似乎从刚才那一刻起,他真正成为了这片赵宋江山的官家,而只有重新回到殿内的这一刻,他才又成为了自己。

    “官家。”

    邵成章的声音缓缓响起,“此事……”

    赵旦深吸一口气,沉声回道:“成章,从今日起,由你兼任皇城司提举一职,朕要你尽快将原先郓王留下的痕迹消除掉,另外,派人去盯着朕的舅父还有梁师成,有任何异动都要向朕来说明。”

    “喏。”

    邵成章低声称命,又看向了床榻方向,问道,“官家,那女子?”

    赵旦回想起来,自己床榻上还有个女人,思索片刻后,他摆摆手道:“既然这朱璇是皇后的妹妹,那便唤她来,有些事情朕要问问清楚。”

    “喏。”

    邵成章领命下去,福宁殿内便只剩下了赵旦与朱璇两人。

    朱璇一直跪伏在地上,瘦弱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显然刚才那张见道的死,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赵旦走过去,拿起一件衣衫披在她身上,便重新坐回到了床榻上。

    “起来吧!朕问你几件事,你如实回答就行。”

    朱璇身子一颤,仍旧十分惧怕,只是在赵旦的注视下,终于裹紧身上的衣服,慢慢站了起来。

    “刚才那张见道所言,可是真的?”赵旦问道。

    朱璇微微抬起脸,又低下去,轻声回道:“回……回官家,奴家不知,不过奴家的确是他带进来的。”

    “你不认识朕的舅父还有梁师成?”

    “奴家不认识。”

    “那张见道带你进来时,都与你说了什么?”

    “回……回官家,他和奴家说,官家这几日受了惊吓,又恰逢天气阴寒,需要人暖床侍奉,而奴家入宫有些时日了,又是皇后的妹妹,与官家去亲近是最好不过的。

    他,他还说,若是奴家能讨了官家的欢心,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让奴家不要忘了他今日的恩德……”

    大概是看赵旦此刻说话还算平和,渐渐地,朱璇放松下来,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赵旦静静地看着她,从对方说话和语气上明白,这朱璇的确不知情,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若是这样一个眼角未开,身子瘦弱,或许还没到十八岁,从内到外都是一个小姑娘的人,也已经在这政治斗争中扮演一定角色了,那赵旦只怕真的每天都要睡不着觉了。

    心情稍稍舒缓了许多,赵旦也开始观察起这朱璇来。

    模样清秀,容貌可人,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想想也是,如果长相不好看,也不可能被选中来给赵旦侍寝了。

    虽然赵旦排除了朱璇的怀疑,但他仍然疑惑的是,张见道带对方来,难道就真的只是侍寝这么一个目的?

    王宗濋和梁师成是什么意图?

    正思索着,邵成章的声音响起:“官家,圣人到了。”

    赵旦抬起头,福宁殿门打开,皇后朱链匆匆从外面进来,虽是一脸素容,但仍旧遮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只是在那张柔美的脸上,此刻却充满了焦急。

    “官家!”

    朱链疾步到赵旦跟前,目光扫过床榻旁站着的朱璇,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便盈盈拜了下去。

    赵旦指指朱璇道:“皇后,她可是你的妹妹?”

    朱链抬起头,承认道:“官家,她是臣妾的堂妹,名璇。”

    赵旦点头道:“好,今夜她在张见道的带领下,未经朕的允许,爬到了朕的床上,皇后有什么想说的吗?”

    朱链听着,心头微微一震,终于明白官家将她喊来到底是所为何事了。

    自己这个官家虽然性子柔弱,但他还是官家,更何况侍寝之事事关祖宗传承,哪有不经过赵旦同意就塞人的?

    而朱璇现在却莫名其妙躺在了赵旦身边,往好了想是偶然事件,往坏了想,万一下回塞进来一个杀手呢?

    所以,这是赵旦在怀疑她!

    朱链看着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阴影的年轻面容,一时间感觉这个昔日朝夕相处的人很是陌生,但这种感觉也只是瞬间闪过,她又看向朱璇,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殿前都指挥使,王宗濋!

    “官家!”

    没有任何犹豫,朱链再次拜倒,将晚些时分王宗濋来找她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官家,璇儿是臣妾的堂妹,进宫已有三年,她本就是要来侍奉官家的,臣妾有些私心,想着官家或许会喜欢,就让她来了。”

    朱链泪眼汪汪地伏在地上解释着,“臣妾并不知道,王殿帅所来,竟是没有官家授意的。”

    赵旦本就没觉得皇后会有害自己的念头,毕竟终宋一朝都没有听说后宫干政的事情,只是通过朱链的这番解释,他明白,今夜这事情的根源,全都出在自己那个舅父王宗濋身上了。

    可自己舅舅,没道理和外人勾结来对付他啊!

    赵旦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又看着朱链还在梨花带雨地哭泣,心里也是一叹,上前扶住了她。

    “好了,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不必哭哭啼啼的。”赵旦宽慰着,说到底,眼前的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的皇后,更不用说朱链长得很柔美,一哭起来,便更令人怜惜了。

    朱链哭声小了一些,在赵旦的搀扶下,坐在了床榻边上。

    赵旦看着她仍是委屈的模样,笑了笑,伸手就给她去擦拭眼角的泪痕了。

    朱链似乎没想到赵旦回做出这般亲昵的动作,一时间愣住了,身子紧绷都不敢乱动,直到赵旦帮她把眼角泪痕擦去,才如受惊的兔子般颤了下身子,一张俏脸变得通红起来。

    “哈哈哈!行了,有些事,朕问清楚也就没事了。”

    赵旦看着朱链这般反应,也是感到有几分有趣,指指朱璇道,“皇后,你将你这堂妹带下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今夜她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朱链还正回想着刚才赵旦那亲昵的动作,听闻此话,才收敛起心神回道:“臣妾晓得,臣妾代璇儿谢过官家。”

    二女一同朝赵旦再次下拜,这才在宦官带领下离开了福宁殿。

    赵旦看着她们离去,这才冲邵成章问道:“成章,你说朕的舅父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邵成章当即躬身,想了想回道:“回官家,王殿帅是官家的舅父,应是不会与梁师成此等奸贼一道,官家若是不明白,不如直接将他唤来,问个明白也就是了。”

    “倒也是……”

    赵旦自言自语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道,“不过今日时辰已晚,朕也乏了,就先睡吧!明日待唤了李卿前来再说!”

    “喏。”

    邵成章微微躬身,将帷帐缓缓放下。

    福宁殿内,靠近赵旦的烛光缓缓熄灭,只余下远处殿下的几处烛光还亮着。

    赵旦脑海中思绪纷乱,却也不觉间沉沉睡去。

    一夜到天明。

    ……

    ……

    但这一夜,王宗濋却是睡不着。

    殿前司官署,这位殿前都指挥使时而离开位置站起来,左右踱步,时而看向福宁殿方向,走上几步,又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

    原因无他,都与此前晚些时分,他在白相等人那里得知的一个消息有关。

    那便是官家昏迷醒后,似乎遗忘了很多事!

    不然为何昔日明明官家很听从他们一干宰执的话,如今却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拔擢了脾气火爆的李纲,还信任了新的内侍与都知……这其中分明有问题!

    王宗濋别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唯独刚刚白时中的一句话记得清清楚楚。

    “官家若是真的失忆了,恐有被人隔绝内外的险兆啊!”

    王宗濋对这话颇有同感,身为赵旦的舅父,赵旦醒来的第一时间,居然连他都不能得到召见,这算什么道理?

    一定是有小人欺瞒了官家!

    但王宗濋也不能直接硬闯福宁殿,一来他虽掌管禁军,但若是没有官家下旨,他根本调不动一兵一将,二来,王宗濋也没信心能打过那个一直站立在福宁殿外的姚平仲……他能坐上这个位置,纯粹就是赵旦的提拔!

    可不是因为他有多高的武力!

    思前想后,王宗濋没有好的办法,便只好采取了白时中的另一个建议。

    “王殿帅,不如找人,以侍寝的名义塞个女人进去,官家夜间休息,见到这女人,自然会知道这是殿帅所为,如此,殿帅还怕见不到官家么?”

    是啊,给官家塞个女人暖床,官家还会想不起我么?

    王宗濋想着赵宋官家的秉性,便应下了此事,不过他也不傻,没有随随便便塞个宫女进去,而是去找了皇后朱链,免得万一被赵旦怪罪,有皇后的面子在,他也不至于有事。

    只是这已经快三更天了,福宁殿那边却还没有官家消息传来,王宗濋难免就有些忐忑不安了。

    “不会是梁太傅所荐之人办事不牢靠吧?”

    王宗濋猜测着,又摇摇头,觉得可能性不大。

    因为要想带人进福宁殿也并非易事,只有梁太傅才有亲信宦者能做此事,所以王宗濋不得已还派了人过去询问,让他诧异的是,梁太傅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还告诉王宗濋,他也早有此意了。

    “这阴寒天,早就应该有女子为官家暖床了,好教官家晓得,咱家也是心向官家的,官家若是喜欢,咱家还可以替官家找更多女子来,保证服侍的妥妥帖帖,殿帅,你在官家面前,可要多多为咱家说情啊!”

    王宗濋又记起梁太傅传的话,再想到昔日他与郓王赵楷勾搭的事情,忍不住便啐了一口。

    “老贼!”

    但啐完这一口,王宗濋又坐回了位置,算算时间,脑海中又蹦出了一个念头。

    “莫非,官家正与那朱璇欢乐,所以无暇顾及我?”

    思来想去,王宗濋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嘴角便露出了笑容。

    毕竟是赵家人嘛,哪有不喜欢寻欢作乐的?

    说不定官家今夜高兴了,明日不仅会召见他,还会给奖赏呢!

    一想到这里,王宗濋感觉一切都合理了,更是喜不自胜,整理整理衣冠,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