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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黯域

    高加索山脉。

    漆黑无比的甬洞中,一行人手攀绳索顺着洞壁飞速下滑。

    火把只能照亮极为有限的空间,下方无尽的黝黑让众人的心都落入谷底。

    “大姐头!潭水退得太快了!有蹊跷,我们得减速!”博罗大吼道。

    “老博,你声音小点,耳朵给我震稀碎!”上方另一名汉子不满道。

    “阿七,老博,你们都别说话,大家注意减速!”在最下方的瑞吉儿迅速说道。

    一行人得到指令后张开双脚撑在洞壁上,整个队伍下滑的速度顿时骤减。

    黑暗的甬洞里,金光再度涌现。

    “小心回流,闭气!”瑞吉儿急忙大喊。

    下一刻,汹涌的水流从地底奔袭而来,顿时贯穿了整个队伍。

    众人撑着石壁尽量固定住身体不被水流冲向地面,两分多钟的窒息让他们的眼球布满了血丝,脸庞也变得通红。

    等到水流再次退去时,这群来自翡冷翠的圣器猎人已经开始疲惫。

    “没想到我小七爷最后归宿是憋死在动来动去的水里”阿七边吐水边咳嗽着自嘲。“这下算是栽沟里了”

    “阿七,撑不住你就去上面等我们,大伙也是,不行就撤,别硬撑”瑞吉儿抬头对他们说道。

    “大姐头,我也栽沟里了嘿嘿……”班克罗夫特撑着两边低头贱兮兮地笑道。从他的视角看去,正好可以看到瑞吉儿被打湿的胸口,的确是白皙而深邃的沟,跟此处深潭甬洞有得一比。

    “滚!小心眼珠子掉沟里”瑞吉儿没好气道,一行人顿时嘻嘻哈哈吵作一团,气氛也不再如刚才一样沉重。

    “得加快速度了”女人看着金光消逝的地下沉声道。

    一行人再度攀住绳索下降。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把已经熄灭,众人在黑暗里摸索前进,甬洞不再是竖着深不见底的一条,而是开始往上往左往右扭曲起来,而且洞壁也变得光滑无比,如同镜面一般,想必正是如此才能将金光折射出去。

    期间金光定时涌现,潭水也会紧接其后涌出或者退去,在退出一位体力不支的同伴后,众人从甬洞坠落入一处巨大的空洞中。

    厚厚的水膜包裹着穹顶,一层如同实质的金光将水膜同巨大空间分隔开来,金光从地下空间的正中心发出,伴随着的是实质金光扩张,将潭水从甬洞中挤出。

    而这金光却不阻隔人类,瑞吉儿从水膜中游过,随后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巨大空间内,神圣的金光如同一场温暖的沐浴。

    当众人费尽力气站在了地底上仰望四周时,入眼是正方形的巨大平台和金色半圆的穹顶,一种空间封闭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这里位于高加索山的腹部,千米深的地底,如果死在这里,连尸骨都无法被人发现。

    “快!把圣器取走,这里的氧气支撑不住我们在这里大肆活动。”瑞吉儿带人朝平台正中心走去。

    平台上每一块不知什么材质的砖块上都刻着独特的圣经符号。

    平台的正中心立着三棱柱样式的暗紫巨形石板,一块石板上镶嵌着暗金色的十字六角棺,修长的金棺尺寸比例都完美无暇,只是对于人类来说有些过于庞大。

    金棺上有显目的十字凹痕,一对篆刻出的羽翼从十字架两侧蜿蜒舒展盖住整块棺面,显得肃穆而又神圣。

    频频闪烁的金光正是从这口镶嵌在石板上的金棺中发出。

    瑞吉儿摩挲着石板的材质喃喃自语道。

    “嘶,居然是葡萄矿!”

    “这应该是……圣经上描述的……约柜…呀!”博罗仔细的观察着暗金长棺说道。

    当世的三大圣器事实上只有雪热的朗基努斯之枪是真实存在的,其余的约柜与圣杯都只是人们依据朗基努斯之枪猜测出来的结果。

    “那我们赶紧把它撬下来!”班克罗夫特从背包里摸索出一把撬棍狠狠的插入暗金长棺和石板的缝隙中。

    金光颤抖,瑞吉儿皱眉,立刻阻止了班克罗夫特鲁莽的行为,三棱柱的另外两面石板上分别绘着天使围绕以及上帝调遣骑士的图案。

    “这是什么……含义?”瑞吉儿思索不定,博罗揉搓着脸颊上的胡渣回忆道。“根据我一个黑市上的朋友说,卡维启的魔种爆发就跟一种奇异的葡萄矿石板有关”

    瑞吉儿于是问道。“是这种石板吗?”

    “不,我有幸见过我朋友收藏的石板碎片,那是纯度极高的葡萄矿石,这三块石板虽然也是葡萄矿,但是纯度并不高”

    博罗如是说道,众人再次将视线放到两块高大的普通石板上,显然此处的刻绘和石板都与卡维启不同。

    金光再度迸显,班克罗夫特加大了撬动暗金长棺的力度,众人也都掏出工具帮忙,不一会儿,石板和长棺就出现了松动。

    瑞吉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整座平台和石板上的刻绘都有种说不出的神奥,每当金光出现前,平台都会有极为轻微的震动。

    “大姐头,我们撬开了!”班克罗夫特抬手示意站在另两处石板前的瑞吉儿。

    只见干瘦汉子话音刚落,暗金色的十字六角棺已经被撬开了一角,想来这件名为“约柜”的圣器十分沉重,竟然依旧靠另一角支撑住镶嵌的状态。

    瑞吉儿大喜,正要走过去查看“约柜”藏在镶嵌缝隙里的侧面细节,下一刻她的余光忽然注视到绘刻石板开始渗出一丝丝紫色的浓稠液体。

    然而整座平台随之而来的剧烈震动惊醒了沉浸于喜悦中的众人,紧接着刺目的金光瞬间剥离了众人的感知。

    在众人看不到的三棱柱后方,两扇暗紫石门缓缓被推开,一双惨白色的机械利爪扣住石板的边缘,紫雾与金光疯狂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恶魔的哀嚎与天使的悲哭同时响彻在整座封闭空间中。

    瑞吉儿强忍着头脑中因金光带来的晕眩,她看到那双足有半人高的惨白利爪,顿时眼睑狂跳。

    “人!类!且慢!”

    “我等是万全的主赐予人世的尘封之礼,只需将约柜镶回原处,我便允诺你永世的欢愉!”古老而低沉的沧桑话语从石门的缝隙中挤出。

    浓稠的紫雾在门缝前消融,石门上刻绘的天使全都闭上了眼睛,又有一双略小的机械手探了出来,随后是第三双,第四双……

    与石板接触的约柜仍在释放圣光,瑞吉儿听到门后存在传出的声音和门缝上已经布满的机械手,一股冷意直蹿头顶,雪崩一样的未知恐惧和压迫感让女人窒息不已。

    班克罗夫特兢兢战战就要抬起约柜将它镶回石板中,可恍然他回过神,眼神变得清醒而果决,他说:“大姐头,别听他的话,他是恶魔!”

    紧接着,班克罗夫特招呼其余人合力去将约柜抬动,博罗在一旁扶着发晕发胀的脑袋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他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嘴唇却开始发白。

    “不对,不对,哪里错了”博罗呢喃着要去推开使上全身力气搬动约柜的班克罗夫特。

    “老博,滚一边去,别碍事,那个是被圣器封印的魔鬼,它说的话不能信的”班克罗夫特皱眉道。

    一行人晕乎乎的听从班克罗夫特的指挥将沉重的暗金约柜从石板上完全剥落,刹那间,约柜不再发光,众人只觉得原本千斤的重量,顿时骤减。

    等到瑞吉儿反应过来呵斥同伴已经来不及了,在场的众人瞳孔猛缩,连呼吸也停了下来。

    没有了金光持续成型光罩,光罩一点点被腐蚀,潭水顺着缺口灌入,很快就能淹没整座平台。

    两扇石门缓缓摩擦着地面,火花四溅,紫雾如欢跃的蛆虫从黑暗中蠕动出来,那双惨白的机械手其余部分也逐渐展露在众人眼前。

    手腕、铭纹繁杂的小臂、未知金属质感而又肌肉感饱满的大臂、造型狂放的肩甲。

    此刻在众人眼前呈现的,已经完完全全不能用野兽出笼来形容了,而是恶鬼从地狱中爬出,惨白色的烈火舔舐着地面。

    而数十个略小的类人机械生物已经涌出,还有数不清的魔种爬虫。

    班克罗夫特惊慌后退,连摔倒也不自知,那些爬虫已经爬到了他的裤腿上,干瘦汉子被吓得抽动身子,他难以相信的大吼:“不可能,不可能,被骗了,我们被骗了……”

    绝望的气息漫延开来,还未走出石门的恶魔低笑难以抑制。

    下一刻。

    一袭束腰白色战服的人影从穹顶落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众人前,手中长剑抖动,寒光在魔种爬虫浪潮中开出一条道来。

    他借势来到约柜前,一手推开约柜的棺盖,另一脚踏上棺壁,将暗金长棺翘起,长剑插在下方将其勾住抬起,最后一掌将长棺拍入石板,金光顿生。

    石门开始合拢,惨白骑士怒吼,它被卡住半边的魁梧身躯,无数的紫气涌入它的核心,全身上下的甲片开合,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此刻从它手臂传出,石门竟无法合上半分。

    于是魔种大军从被惨白骑士推开的缝隙中呼啸而来。

    身着白色束腰战服之人正是先前下山的李裘白。

    李裘白怒吼道:“喂!别发呆!要么帮忙要么滚!”

    瑞吉儿一行人闻言清醒过来不少,看着如同巨浪来袭般的魔种,脚下的水面也在慢慢升高。

    瑞吉儿面色铁青,事态在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他们此次行动带来的后果将难以想象,翡冷翠教皇庭以收复圣器为由释放魔种封印。

    “早该想到的!该死!”瑞吉儿咒骂道。圣器自然是用来压制天启的封印。

    那个老头的地图没错,可错就错在他的地图是真的,做了这么多年的冒险家,连瑞吉儿也觉得来取圣器的路上太过顺利,地心深处满口胡言的狡诈恶魔,它掐死了坚定的神学者不能听从恶魔的指挥。

    一切的一切都细思极恐,仿佛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整个事件的发生。

    可现在的状况已经容不得瑞吉尔静下心来思索,她只能带着队友和扑上来的魔种搏杀在一起。

    李裘白一手握住棺盖,眼角余光盯着四周围上前的魔种,另一只手持剑游离在周身,不让这些丑陋的爬虫靠近,这些只是带有腐蚀性的爆炸虫子,在它爬到身体上爆成紫色汁液前把它砍断就不会有事。

    真正棘手的是在远处的那些惨白骑士的手下,高级魔种。

    除了比人类更强之外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它们还穿着机械甲胄,完全不是人类那种机械感十足的甲胄,而是泛着未知金属光泽的生物机甲,圣经上的文字被篆刻在它们的甲胄上,古老而又神秘。

    它们静默的盯着挥剑不停的李裘白以及他手中的半个约柜,电子光眼泛着诡异的猩红色。

    李裘白拖着比他高出半身的半个约柜缓缓向石板靠近。

    趁李裘白挥剑间隙,那些白影刹那间袭来。

    一只利爪猛地探出刺向青年的脑袋,却被他反手握剑用护手卡住,只是对方是魔种,而且还附着了甲胄,力量方面李裘白自认不如,随后他迅速拉开距离。

    刚才那一记袭击已经让他的手臂发麻难忍,李裘白撇了撇同样陷入困境瑞吉儿等人,那边已经有几人倒在了血泊中,李裘白勾了勾嘴角,血泊里倒是有个熟悉面孔,是那晚阻止干瘦汉子再度对他开枪的瑞吉儿,金发粉眼,粘上血丝的脸庞有种妖异的美。

    石门中的惨白骑士再度用渗人的低语开口道:“人类的勇士,汝等已然陷入吾之眷族之围剿,仅凭汝等之气力,反抗吾主之礼赞已成虚妄”

    包围住众人的苍白甲胄魔种听到它们王的话语顿时停下进攻的势头。

    “不若取下约柜,吾以天启之名起誓必护汝等周全,汝等亦可坐拥圣器成为人族的天之骄子”

    青年将棺盖竖在身边,顺手摸出一张符箓,符箓上以紫线勾勒着奇异的符文,李裘白环视一周,五名高大的苍白魔种将他围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被撑开的石板门缝还在源源不断的走出奇形怪状的魔种。

    “貌似这次好像惹到了一个不小的麻烦啊……”

    李裘白心想道。

    “汝,解开吾之封印!权力,富贵,力量,吾皆可赐予汝”惨白骑士怒吼。

    李裘白沉默。

    “持棺之人,汝之同伴危在旦夕……”

    青年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感情,他毫无波动地摇头说道:“君子不救,不救该死之人”随后李裘白竖起双指。

    只见他嘴角勾起低声喊道:“高堂明镜!”

    瞬间,如同折镜般凸凹不平的空明烈火从青年的左臂狂暴地蜂拥燃起,他把长剑换到左手,烈火顿时漫延至剑身。

    这是李裘白的天赋技能,世界上有很多和李裘白一样的人,天生自带一种可控的力量,不过相比起魔导士,这种天赋还是要略微逊色一些。

    任何力量都需要媒介,魔导士就是葡萄矿里的魔力和魔法的媒介,也就是所谓的中转站。

    但是天赋不同,它的力量需要代价,由于没有来源,而媒介两端需要平衡,天赋者通常伴有先天性缺陷。

    不过李裘白没有生理缺陷,他的天赋是一篇大夏的古诗,每个字、词、语都可以成为他掌中燃烧的烈火,直到燃烧殆尽之前会赋予他短暂的强大力量。

    然而就是这样强大的天赋,却让他无形中活成了一根蜡烛,每燃烧一次,都会少去一截。

    当整篇诗歌用完时,就是他李裘白的死期。

    “没想到会在这里丢字,算了,也是我活该,倒这趟浑水”火焰通明,如一副盔甲附着在青年身上,他执着火焰长剑,一手将约柜举起。

    这一刻,他的身影在所有的魔种眼里燃烧,见他胆敢违抗王的旨意,所有的高阶甲胄魔种顿时暴起。

    “逆命的猥贱者!”怒吼声响彻整个地底。

    李裘白身形如绫罗绸缎般飘摇不定,手中火焰长剑挥舞间,就有甲胄被破开。剑光和残影交衬,沉重约柜在他手里仿佛毫无重量,被当普通盾牌一样格挡袭来的攻击。

    他在高大的苍白魔鬼的脚下穿梭,带起连串的火光,染火的剑刃所到之处无不断裂,魔种的蓝色血液飞溅,奇异金属打造的坚硬甲胄被斩落成七零八碎。

    战斗只发生在一瞬间,李裘白重重吐出一口白气,高温水雾从他身上丝丝缕缕的逸出,剑刃上的火焰还在燃烧,五只苍白魔种已经倒在平台上抽搐着铁躯。

    只见一袭挺拔的白衣青年拖曳着修长的暗金棺盖穿过一堆匍匐的魔物走向紫雾笼罩的三棱柱。

    李裘白把约柜合二为一,金光再度浮现,如波浪般扩散,所经魔种无不溃散,那魁梧的惨白骑士在不甘地痛嚎中被合拢的石门夹断一只胳膊。

    “不!!”这位惨白骑士为了今日的逃离做足了准备。先是耗费数十年让魔种引诱高加索山脉中的樵夫,再用紫雾控制他们的心智,画出圣器的藏宝图,等到圣器被削弱力量的时刻,将那些渴求强大的人类迎来,借助他们之手,来取下约柜,解开封印。

    可惜,遇到了游历至此的李裘白。

    修长而壮硕金属的利爪轰然坠地,上面环绕篆刻的铭纹此刻接触金光后明亮不熄。

    惨白骑士突然沉声怒道:“人类,报上汝之名号”

    李裘白淡漠的看着那支小队最后一人,那个干瘦汉子班克罗夫特已经被腐蚀虫子炸的体无完肤,浑身上下被腐蚀出大大小小的肉坑。

    “待吾君临,必以汝血,分啖众将!”

    李裘白把剑收入鞘中,耸肩两下表示听到了,然后他准备离开此地了,就通过这群异乡圣器猎人留下的绳索。

    路过干瘦汉子的时候,干瘦汉子奄奄一息地哀求道:“求你…给我个痛快”

    李裘白从他身上摸索出火铳,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半饷,白色战服的青年站起身,抬手开枪。

    火药灰弥漫,火铳被随手丢下。

    李裘白说道:“那一枪,还给你”

    随后整片空间随着李裘白的离开再度变得寂静无比,唯有这段时间被削弱的约柜在绽放着不稳定的金光。

    白苑帝都,布雷特顿城堡。

    狭斐尔刚从睡眠中醒来,一位管家打开门锁走进来,管家将一封书信双手交付给狭斐尔。

    狭斐尔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雪热的亲笔信件,信上让狭斐尔去找王城大管家佛莱彻司·贵,春莉莎身边的贵叔,然后狭斐尔把信交给他,他就会明白。

    狭斐尔沐浴后换上仆人准备好的衣服,他登上扈从严守的马车前往王城。

    初冬的暖阳下,雪被消融的极快。

    狭斐尔在仆人的引路下见到了正在调剂王城人员的贵叔。

    老人脸颊上被忍冬花荆棘划出的大小伤口都已经愈合,他见到狭斐尔和蔼微笑,仿佛是料到了少年的到来。

    狭斐尔将雪热的来信交给贵叔,贵叔看完信的内容后对狭斐尔说明了一些大夏之行的安排,听贵叔说春莉莎一直守在断臂的香葵身边,所以狭斐尔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随后老人带着狭斐尔前往埃德隆陛下的寝宫,一路上,狭斐尔看到来来往往都是唉声叹气返回的医师。

    狭斐尔看向同行的贵叔问道:“佛莱彻司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贵叔摇摇头,叹息沉声道:“陛下的病情突然恶化,以往有些医师还可以抑制一下病发,现在……”

    狭斐尔闻言不再过问,贵叔带着他经过一番盘查和询问来到埃德隆的床榻前。

    若不是狭斐尔知道白苑只有埃德隆可以躺在这张床上,他都要以为有人假冒了埃德隆。

    床榻上的男人气若游丝,面颊凹陷,嘴唇乌黑发紫,满头金发披散在床榻上,只是那双淡金色的眼睛依旧平静如水。

    埃德隆淡淡笑着说:“是那位王座吗?”

    贵叔俯身轻声道:“是的,陛下”

    于是埃德隆在贵叔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他看到肤色苍白的黑发少年时略微有些诧异。

    “咳……咳咳”

    “没想到差点亡我国者,还是如此年纪”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埃德隆在“英雄”二字上略有停顿,话语中带着叹息,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既然雪热相信你,那孤就把春莉莎托付给你了”

    埃德隆偏过身对贵叔说道:“佛莱彻司,带他去吧”

    在骨瘦如柴的金发男人的注视下,狭斐尔跟着贵叔走出寝宫,直到狭斐尔消失在转角,埃德隆才说了句“感谢”,这个自称“孤”的国王躺下后望着雕花镶玉的穹顶藻井,没来由感到一股寂寞,为了这次和黑月铁骑之主的会面,他特意支走了身边所有人,包括查娜。

    “白苑在孤的手里亡国,是孤的错……”

    王城内。

    贵叔带着狭斐尔来到地牢,出示证明后,狭斐尔跟着贵叔走了进去,他们来到牢房最里面的一间。

    牢笼内,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盘坐在角落,听到有人走动,他半抬头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他扶着下巴思索不定,最后果断放弃,他低声笑道:“佛莱彻司,这位是?”

    贵叔不动声色,如老僧入定,他在路上已经将白苑的众多事宜都对狭斐尔诉说清楚。

    狭斐尔无视此人凌乱的头发和不曾修剪的胡须,他将男人的面孔和记忆里的白苑档案对比,然后他淡淡说道:“斐溟家族长子,特帕里克贾”

    特帕里克贾一怔,他玩味的看向这位削瘦的黑发蓝瞳少年笑问道:“你是哪位?”

    狭斐尔站在过道挂着的煤油灯下,昏黄的灯光将少年的影子聚成脚下的一团,零碎黑发下那双眼睛幽蓝如火。

    “我叫狭斐尔·铎泽”

    特帕里克贾把这个绕口的名字在口中呢喃几遍,片刻后他猛的抬头震惊的看向削瘦的男孩说道:“你……是那个被赐死的黑月铁骑王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时在王城前的混战中,他和另外一位很快就被西风骑士抓了起来并押走,所以并未看到后面雪热与斐溟骑兵队长的决斗,也没有看到雪热枪指狭斐尔。

    然后特帕里克贾摇头又点头道:“不对不对…白苑被洛普兰攻陷了对吧?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狭斐尔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家伙的脑回路如此别致,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少年随即说道:“是的,特帕里克贾先生,洛普兰欢迎你的回归”

    “凯文先生来了吗?”特帕里克贾有些激动,镣铐和锁链碰撞发出声响。

    狭斐尔眉头一皱,他没想到特帕里克贾幕后的指使者是凯文,凯文是黑月铁骑里的左派代表,曾经也在狭斐尔手下战斗过,后面他加入了阿尔修斯的阵营。

    对于阿尔修斯这个人,狭斐尔不好评价,只感觉他像只颇有野心的狼,不愿屈服于现实,可惜现实就是事实。

    狭斐尔沉声道:“他没来,毕竟城没破”

    随后狭斐跟着贵叔走到另一间牢房,完全不顾后方特帕里克贾意识到被耍了后的无能狂怒。

    再次停步,少年面前的牢房里席地坐有一位穿着斗篷的神秘人,贵叔呼喊他,他也不闻不问,而当狭斐尔一开口,那名斗篷神秘人就抬起头,露出斗篷下的面孔。

    狭斐尔问道:“魔龙就是他召唤出来的吗?”

    贵叔点了点头说道:“根据对特帕里克贾的审讯,此人是洛普兰派来协助他的使徒大人”

    “使……徒?”狭斐尔喃喃低语,他从未在洛普兰听过这个职务。

    牢狱里的那人皮肤灰白而松弛,瞳孔是灰色的,淡淡的枯蓝色条纹如同刻在他的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露出蓝色切口的灰皮琥珀。

    狭斐尔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鼓动。

    斗篷神秘人盘坐在阴影中仰视那双幽蓝的双目,他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思,诧异和惊悚在他的面部游弋,伴随着他瞳孔猛缩,锁链突然绷直,哗啦啦作响,他奋力的前扑,脸上纹路发着淡光。

    他如魔种般无声地咆哮,只因面前的少年给他带来了一种熟悉的恐惧感,他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这正是他来到这个异世要找的答案,很快,锁链无力的散落在地上,他双膝跪地,斗篷盖住了他折断的腿骨。

    “王,请原谅我的失礼”他匍匐的颤声道。“原谅您黯域的子民”

    狭斐尔闻言恍惚,他垂下眸子。

    少年侧过身站在影子里,不愿接受这忽如其来奉上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