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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因果·上

    或许曹节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忽然会问张奉这样的问题,如果非要说原因,估计也是张奉先前的执着和眼下的洒脱,让他耳目一新,不由想听些新想法。

    收拾诊巾的手稍微顿了顿,张奉继续埋头整理着,直到一切事毕,他才抬头看向曹节。

    “实话说,曹公这些年在尚书台,应当是这内廷最知晓天下的人物。今日忽然问我此等问题,也不知是考教我学识还是考验我心性。”似乎是觉着坐着不舒服,张奉索性也把腿拿上来,盘在榻席上。

    见张奉忽然这失礼的举动,曹节反而心有欣慰,看起来张大郎,似乎对他并不是抱有十足的敌意。

    “我一老朽,如今退出台阁,不掌内廷,之所以方才忽然问你,也不过内心突然感慨而已。你若不想说,你我老少二人,闲聊两句倒也无妨。”

    见惯了大场面的曹节,此刻显得尤为洒脱。

    “按我说,你要是早便有这般心境,也不至于被众人合力掀翻。“双手抓住脚背,张奉挺直腰背向后仰,使自己舒坦,“与其说问我这天下如何,倒不如问问你这些年做了些什么?”

    “张大郎此言颇有深意?”

    扭头瞥眼曹节,张奉嗤笑一声,“曹公多年身处内廷小心谨慎惯了,怎的与我一未弱冠竖子交谈,且还保留几分试探。”

    “着实是小心惯了。”经张奉这般提醒,曹节也不由摇头哂笑,“只可惜谨慎一辈子,却在最后这关头大意了。”

    “其实眼下也不算大意。”感觉坐着还不够舒服,张奉直接仰面躺在塌席上,双手枕着脑袋,盯着屋顶说着话,“你想想自从诛杀窦武后,你这些年权倾朝野,是不是除了偶尔敬畏下国家就再也没有怕过谁?”

    “与其说你自那以后,已然便是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我倒觉得,你是丢失了敬畏之心。陈蕃等三君,当年那般抨击朝政,桓帝时也不过小范围禁锢过一次。而今上继位后内,你等多次禁锢党人,闭塞圣听,空留谄媚之人,如此几年累月,自然是朝政日非。

    其实你在尚书台应当知晓,这治理天下少了那些士族襄助,也确实会让州郡失教化、少修德行。前两日,我还听闻,如今州郡县邑乡里间,施符救人的老道人,都已然成为百姓敬仰的长者。如此下去朝廷法度还如何长久?”

    听张奉对着空气说了这么多,曹节也是感慨良多,这些年倒真是少有人与他谈论过。“我曹如此行事也不过是为天下承平、宫廷安宁着想罢了,若尽使此等事扰乱圣听,天下又不知会经历怎样折腾。”

    “说到头,就是你宦官群体,遇事谋算细腻,登高便忘乎所以。”其实张奉能理解宦官,毕竟他们只是皇帝手里的工具,只有被皇帝需要,他们才能存活。所以皇帝,让他们杀大臣他们就杀;皇帝嫌名流烦人,他们就谏言党锢;皇帝说要藏内帑,他们就拼命搜刮天下财富。

    也多亏大汉绵延四百年,若换别的朝代,早就王侯将相起来了。

    再加之汉末这皇位,断档传递的厉害,都没受过系统的帝王培养。手握天下大权久了,自然也就再看不见苍生疾苦。而帝王不问苍生,宦官又横征暴敛,良臣再报国无门,几场干旱水涝下来,天下不乱才怪。

    “如今天下承平,只边患不止而已,大郎又何必如此诋毁我辈。若无我曹细心侍奉,国家又如何安心,国家不安心,天下必然动荡,那时才是天下动乱的时候。”眼见张奉开始打击宦官群体,曹节也有些不乐意。

    横想的思绪被曹节打断,张奉便也不想那些,只是顺着曹节的话说道,“那么以曹公所见,而今你之去官,不过是政败而已么?”

    “如何不算政败?”

    “我且不说远,你可记得当初冠军候王甫是何下场?”

    王甫当年和曹节一道诛灭的窦武陈蕃,后来操纵朝政,父子兄弟皆为公卿列候、牧守令长,布满天下。最后直接被脑袋一根筋的司隶校尉阳球逮捕下狱,磔尸于城门。至今曹节想起来,还犹然心寒。

    见曹节回忆,张奉才又说,“似他那般下场的才是政败,你这程度顶多叫去官。”

    “那阳球生性执拗,似他那般行政者,又岂有多少?”曹节觉得张奉在危言耸听。

    叹息一声,“还亏得曹公你在尚书台为官数年,难道不知,眼下党锢隔绝的乃士族三代官路么?无论哪一家族,若三代无人能为两千石,必然会没落为寒门。而家族百年基业,也会随之消散。与你而言,此事你能容忍?”

    沉默良久,曹节依旧不信,“此乃国家决断,再有不甘,又能如何?”

    “所有才会出阳球此人。而时政若一直这般延续下去,莫说阳球,李球、张球、甚至曹球,都会陆续登场,直到最后,他们筹备好,将尔等斩草除根!”

    “他们是谁?”敏锐抓住张奉话语中的关键词,曹节当即反问。

    咻的翻身坐起,张奉看向曹节,犹豫一会,端起案上的茶水礼敬后,一饮而尽。随即伸手捞起医箱,起身便要离开。

    “我知道你说的他们是谁!”见张奉要走,曹节脱口而出。而他说话后,张奉也停下脚步,扭头再度看向他,目露询问。

    “只不过我却不知,你是如何断定便是他们意有所图的?”盯着张奉一举一动,曹节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难道是此番何皇后毒杀王荣之事?”

    见张奉不吭声,曹节迅速眯眼继续揣测,“何皇后之所以敢行此事,必是受人唆使,而能劝动他的除了我这个大长秋,就只有何进。而何进之所以劝他。”豁然睁眼,“是因为洛阳大族,而洛阳大族能时刻知晓内廷动向的。”

    “是袁恪。”眼见曹节即将猜出,张奉也不再隐瞒,“他受了袁家密令。”

    “果然是袁缝那老东西!”眸中精光爆射,曹节面有怒容,“能隐忍的老家伙。何进那厮又为何会上勾?”

    “袁家等洛阳世家许了好处吧。”张奉淡淡道。

    “混账!”怒捶榻案,养气多年的曹节终于怒了,“何进误国!匹夫!”随即他将目光定向张奉,“你稍等,我有东西交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