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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事付谁

    沈静廷把顾奎山送到行云阁就折返,正好遇着三宝他们要离开。

    “怎么,这就走了?我还准备了晚场,桂枝堂姚步青的堂会。”沈静廷一脸诚意挽留,其实这堂会也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三宝摇头笑道,“今日是扛不住了,感谢沈厅长款待,改日再来打扰。”沈静廷也不虚留了。

    车一启动,三宝就扶着车窗剧烈咳嗽,燕秋担心地回头看。

    “别停车。”三宝忍住咳嗽厉色道。

    车一直开了五分钟,开到了一个空地,三宝踉跄下车,扶着一棵树,狂吐不止。燕秋轻拍着他的背,忍住内心酸楚,数落他:“要钱不要命了。”

    “这个世道,没钱命也长不了。”三宝坐到后座上缓了口气。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袋钱,交代燕秋:“去给理发店那三家送过去,他们也是因为我们送的命。”

    “三哥还真是菩萨心肠。”燕秋讽刺他。

    三宝也不生气,淡淡道:“来日死了,地狱十八层,能少下一层也好。”

    “胡说八道,”燕秋胡乱抹了抹泛红的眼睛,“如果你到了十七层,我到了十八层,岂不是见不着面了。”

    三宝半晌无话,他是铁定要下到无间地狱,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那遇见小四儿。燕秋望着后视镜问:“怎么不说话了。”

    “这事完了,你就出国去,沈静江要去法国留学,你跟着一道去,那小子我看着还算老实,不像他哥佛口蛇心,”酒劲让他有点恍惚,他像是对燕秋说话,又像是自说自话。“给你笔钱傍身,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他要是欺负你,你也不用怕,换人就是了……”仿佛三两句话就把燕秋的余生给交代了。

    “开……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跟他一道去?!”车开上了平京路,十字路口的印度交警亮起了红灯,燕秋握紧方向盘,焦躁的盯着前方,“况且你没看饭桌上,沈静廷在撮合缪天心和他弟弟吗?我们这种人,少高攀人家金枝玉叶。”

    “我余三宝的妹妹就是金枝玉叶!要论钱财,他沈家还未必比得上我们!别废话,你不是挺中意他吗,这么多年难得见你对谁上了心。”

    “谁说我上心了?”燕秋急了。

    “不上心你把人家送的假手串天天带着?”余三宝撇了她一眼,别看成天母老虎样,女儿家到底脸皮薄。

    “我……”燕秋欲言又止,又低声问他,“你不记得了?”

    “什么?”

    “十岁那年除夕,你送我一个红珠串。”燕秋偷瞄了三宝一眼。

    “啊……”三宝想了一会,似乎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回事。”

    “我一直藏在枕头底下,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找不到了……”燕秋瞅了一眼腕上的红珠串,“我一见到这珠串,就觉得很像你送我的那串,兴许是,失而复得了。”她心里泛起些许安慰,当初弄丢了,她趴床上哭了好久。

    “那珠串是我给偷去卖了。”三宝不咸不淡插了一句。

    “什么!”要不是在车里,她非得蹦起来不可,“你!你送我的东西怎么能拿回去呢!”

    “那不是三哥那次赌输了,实在没钱了拿去周转一下吗?”三宝挠挠头,“好了好了,改明你出嫁,给你陪嫁一百串红玛瑙,成不成?”

    听了这话,心底一点跳跃的红色被生生踩灭,喉咙被扼住无法开口,眼眶却要决堤,她一脚把刹车踩到底,车子骤然卡在路中间。拉开车门跳下去,梗着脖子,逆着人流往前走,她肩膀微微颤抖,死死咬住嘴唇不哭出声,用力扯断玛瑙串,殷红小珠滚落一地。这些年说白了也只有她一个人放不下而已。

    “小四!”三宝跳下车喊她,她已汇入了人流消失不见。后面的车被挡住去路,刺耳的喇叭声响彻一条街。

    天已擦黑,秋风瑟瑟,穿过破旧的弄堂,找到了理发师傅的家,门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哀恸哭号,燕秋像做贼一样把钱塞到这家门缝里,回身就走,却不想撞上一个人,白面孔丹凤眼,男男女女见了都不免要多看两眼。

    “润生,你怎么来了。”

    段润生也塞了些钱进门里。“他待我不错。”润生瞟了一眼燕秋:“四小姐,你怎么哭了?”

    燕秋慌忙抹了抹通红的眼睛,逞强道:“谁哭了,风大迷了眼。”

    润生也不多问:“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别跟着我!”燕秋眼眶里憋着一盆眼泪,正想找个没人的地痛痛快快哭一场,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为了个珠串也太过矫情,只是她一路听着哀绝的嚎哭,想着人生死一瞬,不知道哪一刻便是永别,心便像过了一遍石碾。段润生不放心,还是紧跟她身后。“我说别跟着我!听不懂人话,就给我卷铺盖滚蛋!”狠声抛下一句话,她一转身就拐进巷子不见了。

    “四小姐!”

    她兜兜转转在外面闲逛了许久,身上的钱都给了那三家苦主,也没有别处可去,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三宝会附近,远远看到那边烟花漫天,今日是三哥的生辰,里面一定很热闹吧,只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为了躲热闹,她回头往七贵家走,走到不远处一个巷子里,突然冒出两个男子拦到前面,一高一矮,黑衣短打打扮,挂着谄媚笑容。

    “四小姐留步。”

    “你们是……”

    “顾督军命我们来请您去国际饭店喝茶,还请您赏个光,车在外面等您好久了。”巷口外果然停着一辆轿车,男子退出一步,让出上车的路。

    “请转告督军,今日实在疲乏,改日再去拜访。”燕秋冷淡挥挥手。

    “四小姐,您别为难我们,上车吧。”二人不依不饶跟上来。

    “烦着呢,别找不痛快。”燕秋翻了个白眼,推开二人径直往前走,却不想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架住胳膊往车上拖,她也不惊慌,脚一蹬地借力挣脱钳制,二人以为她要逃跑,却没料到她猛地回身,抽出腰间匕首冲他俩面门而来,动作十分矫健,寒光一闪,二人脸上已见了红。

    这二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一上来不留神吃了女人的亏,心里怎肯甘心,可督军又交代不能伤了这小女子的皮肉,但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狠,一时竟有些进退两难。高个的冲矮个点点头,自己欺身上前,掰着燕秋手腕强夺匕首,矮个先是按兵不动,见那二人陷入缠斗时,矮个从背后用枪抵住她后腰,高个将她手狠命一掰,手中匕首哐当落地,她掌心也不慎被刀刃划破,汩汩流血。

    眼看着被人制住,一直远远跟着的段润生从屋顶上跳下来,就要出手,燕秋大叫起来“你别动,这两人留给我!”说着一个肘击挣脱了钳制,顺手夺了矮个的枪,朝两人腿上啪啪开了两枪,一时间哀嚎不绝,高个正要掏枪还击,被段润生一柄飞刀扎透了手腕,枪应声落地。矮个有眼力见,顿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姑奶奶饶命啊!我们也是受人之命!”

    “杀了吧……”润生用脚踢踢地上的人请示燕秋。

    燕秋掏出手绢围住流血的左手掌,冷笑,“我们可是守法市民,杀人放火的事可不敢干,”她用嘴咬着手绢一角,配合右手打好了结:“通知宁海晚报的记者,现在就去巡捕房门口等着,有歹人胆敢冒充顾督军的手下,当街强抢民女,被当场擒拿,白送他们一个独家,再给准备几个红包。”

    “是。”

    “还有,段润生,谁让你帮忙的!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傻缺给我练练手,你就这么败兴吗?”

    “那人都掏枪了……”润生小声咕哝。

    “我没看到吗!多余!”燕秋气咻咻的吩咐:“新闻必须要上头条,办的不漂亮……”还没说完,润生抬了抬眉毛帮她接上:“卷铺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