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兵营杀粮官
新兵营尽是来自大唐西北，连军吏也多是河西和陇右。
此时十位指挥使，几十名士吏，他们聚于一堂，摆下了丰盛宴席招待李亨。
李光弼早就得了李辅国的叮嘱，十分殷勤，亲自在前开道，入了堂内又请李亨上座。
满席多有肉食，李亨没有拒绝，而是笑着坐下，问起在座众军吏姓名，并让程元振记录。
李亨自称初次掌兵，还要多靠他们来练兵，这边将他们稳住，却暗中让李辅国带着人出去，赶着外头士卒吃饭的当口，巡视了半圈。
厅堂上气氛热络之际，李辅国回来了，凑到李亨跟前，低声报告了外头的见闻。
“皇上，士卒吃的都是野菜，喝的跟水一般的小米粥，都不顶饱的。”
按照李辅国的描述，新兵营里给新兵提供的食物，只能维持不饿死。难怪李亨在山上，所见士卒皆面有菜色，瘦骨嶙峋的，这群人这样，能打仗？
李亨才发觉，自己的新兵营，吃都吃不够，更别谈训练了，而这里面，恐怕有很大猫腻。他心中了然，让李辅国再去外头观察打听，自己则开始交流：“既然诸君皆已饱食，还是谈谈公务罢。”
李亨看向田神功：“我来之前，谁负责后勤之事？”
“皇上，是李二愣。”
李二愣倒是干脆，立刻将军名单薄册等悉数拿出，包括各当百、屯的兵额数目，以及每月粮食、麻衣用度。
李亨自然知道，这些明面上的账簿看看就算了。但他依然认真地翻阅了一遍，堂上的欢声笑语也渐渐停了，干这行久的镇定自若，刚入新兵营的则隐隐不安。
李亨很快就看完了薄册：“除去在座军吏，本营共计九千余九十七人啊，如今还剩九千余二十人，那七十六人出了何事？”
另外一名指挥使禀报道：“皇上，其中二十五人因妄图逃走，亦或是触犯了军中禁令，被关了起来。”
“另外五十一人呢？”
“皆是病亡。”另外一个指挥使接过话，言语中满是惋惜：“训练比较严，累病了。”
李亨沉吟后道：“郡中如有问题都逃不出我的眼睛，豪右大户，常常为了逃避租赋，便行隐匿之事，百亩田报上五十亩，三十名隶臣只报三人，都是常有之事。”
此言似有所指，席上心理素质较低的几个小士吏不安起来，但田神功却仍是泰然处之，只在李亨话音毕后，命令人出去点人数。
经过漫长的两刻钟后，出去的众人陆续归来，遮掩捂着的真实数据，终于到了李亨手中。
看着来之不易的统计，哪怕早有准备，李亨都有些不寒而栗。水分一点点拧掉后，展现在面前是一个残酷的数字。
指挥使李二愣又开始哀嚎了：“老朽代管本营，竟未曾察，有罪，有罪！”
如此大的窟窿，指挥使会不知道么？从校尉乃至将军，只怕都在吃空饷啊，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一旦李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亨心想，最大敌人是叛军？其实安禄山不可怕，可怕的是贪污的自己人啊！
于是李亨叹息道：“诸位也不容易，此事我就不计较了，但以后绝不可再有。”
言罢又道：“练兵辛苦诸君了，今日每人发丝绸，士吏每人一匹，指挥使得两匹。”
紧张兮兮的气氛一下子又缓和了下来，皇上还是大方的啊，面对领导的红包，谁会拒绝呢？田神功擦了擦额头的汗，带头叫好。
等众人散去后，李亨神情却越来越严肃。从征兵到今日不过短短半多月，本营兵力就蒸发了三成，正常说来不对头。
李亨更明白，为何新兵在山上，不在营里。“这样军队，还没开打，就已经败了！”
李辅国在耳边，说新兵营有人来面见皇上。“举报？”李亨想了想，看来还是有受不了的，受不了就举报？
等李辅国将人带来后，那人撩起凌乱的头发，瘦了一大圈的脸上苦涩地露出了笑，说道：“皇上，我是铁勒，我举报李二愣。”
这人如今狼狈不堪，也来不及解释，只盯着李亨案几上冒着热气的宵夜，喃喃道：“我……我饿。”
“吃慢些，吃慢些，管够。”
李亨绝对想不到，一个新兵竟然会在一碗饭前，失态成这幅德性。
倒是李辅国在旁嘿嘿笑着说：“皇上，饿上半月，都这样。”
铁勒扒拉粟饭的手停下了，腹中的饥饿稍稍缓解后，随之后来就是无比羞愧。
铁勒咽下饭后心虚地说道：“皇上，吾自幼家贫，吃过苦，地自己种。”
而据铁勒说，新兵营的一半人，也挣扎在生死线上，像狗一样在简陋的营中，有时还挨打，至于吃的东西更是少而粗劣，仅仅是维持活命不让人饿死而已。
说到这，铁勒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眼里涌出了泪。
李辅国递给他水，铁勒将滚烫的热水捧在手中轻轻吹着，竟然哭了，真的。
“没人反抗么？”李亨有些不解，因为据他所知，看管新兵营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可铁勒只能摇头苦笑：“如何反抗？吾等赤手空拳。”
就像羊群，只跟着主人的鞭子和石头走，关在羊圈里，眼睁睁看着同伴被一头头抓走宰杀，却仍站立原地不动，他们早就麻木了。
李亨所见本营薄册里的人，基本还算幸运，至少还活着。
因为李亨自己练兵，才有了每日固定的粮食，死亡率低了不少，但至今短短半个月，依然挂了近三百。
李辅国是去巡视过的，没感觉有不对的地方。屋舍是茅草屋顶的棚子，四壁是土墙，大约有七八十人躺在棚内的木板上。
普通小卒则全无被褥，只用些干麦秆铺点盖点，发的鞋履早就破得不成样子了，光着脚或只有草鞋。
朝廷发下的粮秣是足数的，但经过不同系统的官员、军吏层层扒皮后，已所剩无几，食物是每人每日三分之一斗掺入沙土细石的粟饭，不用说就是被瓜分了。
李亨带着铁勒忽然来了一次突击检查，在新兵苦着脸等着打稀粥喝时，李亨带着李光弼，田神功等全副武装的禁卫军，而铁勒亦跟随左右。
一行人在场内站定，李亨则上前接过李辅国拿来的勺子，在釜中一捞，发现尽是清水稀粥后，不由勃然大怒。
“不是要练兵，让士卒们足食么？为何是稀粥？粮吏，莫非是你在克扣粮食？”
粮官愕然，李二愣不是说，安排好了吗？皇上怎么会来啊。
他回头想向李二愣求助，李亨却不等，喝令道：“拉出去砍了！”
“小人冤枉，小人冤枉！”粮官回过头，只看到李二愣满脸的愕然。
田神功却不待他说话，也暂时不牵扯其余人，让人堵了粮官嘴，直接推到辕门去，田神功手中的刀，已经高高举起，对准粮官的脖子猛地挥下！
这是李亨拉拢军心，两千年屡试不爽的套路。
“遇事不决，杀粮官！”
此时十位指挥使，几十名士吏，他们聚于一堂，摆下了丰盛宴席招待李亨。
李光弼早就得了李辅国的叮嘱，十分殷勤，亲自在前开道，入了堂内又请李亨上座。
满席多有肉食，李亨没有拒绝，而是笑着坐下，问起在座众军吏姓名，并让程元振记录。
李亨自称初次掌兵，还要多靠他们来练兵，这边将他们稳住，却暗中让李辅国带着人出去，赶着外头士卒吃饭的当口，巡视了半圈。
厅堂上气氛热络之际，李辅国回来了，凑到李亨跟前，低声报告了外头的见闻。
“皇上，士卒吃的都是野菜，喝的跟水一般的小米粥，都不顶饱的。”
按照李辅国的描述，新兵营里给新兵提供的食物，只能维持不饿死。难怪李亨在山上，所见士卒皆面有菜色，瘦骨嶙峋的，这群人这样，能打仗？
李亨才发觉，自己的新兵营，吃都吃不够，更别谈训练了，而这里面，恐怕有很大猫腻。他心中了然，让李辅国再去外头观察打听，自己则开始交流：“既然诸君皆已饱食，还是谈谈公务罢。”
李亨看向田神功：“我来之前，谁负责后勤之事？”
“皇上，是李二愣。”
李二愣倒是干脆，立刻将军名单薄册等悉数拿出，包括各当百、屯的兵额数目，以及每月粮食、麻衣用度。
李亨自然知道，这些明面上的账簿看看就算了。但他依然认真地翻阅了一遍，堂上的欢声笑语也渐渐停了，干这行久的镇定自若，刚入新兵营的则隐隐不安。
李亨很快就看完了薄册：“除去在座军吏，本营共计九千余九十七人啊，如今还剩九千余二十人，那七十六人出了何事？”
另外一名指挥使禀报道：“皇上，其中二十五人因妄图逃走，亦或是触犯了军中禁令，被关了起来。”
“另外五十一人呢？”
“皆是病亡。”另外一个指挥使接过话，言语中满是惋惜：“训练比较严，累病了。”
李亨沉吟后道：“郡中如有问题都逃不出我的眼睛，豪右大户，常常为了逃避租赋，便行隐匿之事，百亩田报上五十亩，三十名隶臣只报三人，都是常有之事。”
此言似有所指，席上心理素质较低的几个小士吏不安起来，但田神功却仍是泰然处之，只在李亨话音毕后，命令人出去点人数。
经过漫长的两刻钟后，出去的众人陆续归来，遮掩捂着的真实数据，终于到了李亨手中。
看着来之不易的统计，哪怕早有准备，李亨都有些不寒而栗。水分一点点拧掉后，展现在面前是一个残酷的数字。
指挥使李二愣又开始哀嚎了：“老朽代管本营，竟未曾察，有罪，有罪！”
如此大的窟窿，指挥使会不知道么？从校尉乃至将军，只怕都在吃空饷啊，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一旦李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亨心想，最大敌人是叛军？其实安禄山不可怕，可怕的是贪污的自己人啊！
于是李亨叹息道：“诸位也不容易，此事我就不计较了，但以后绝不可再有。”
言罢又道：“练兵辛苦诸君了，今日每人发丝绸，士吏每人一匹，指挥使得两匹。”
紧张兮兮的气氛一下子又缓和了下来，皇上还是大方的啊，面对领导的红包，谁会拒绝呢？田神功擦了擦额头的汗，带头叫好。
等众人散去后，李亨神情却越来越严肃。从征兵到今日不过短短半多月，本营兵力就蒸发了三成，正常说来不对头。
李亨更明白，为何新兵在山上，不在营里。“这样军队，还没开打，就已经败了！”
李辅国在耳边，说新兵营有人来面见皇上。“举报？”李亨想了想，看来还是有受不了的，受不了就举报？
等李辅国将人带来后，那人撩起凌乱的头发，瘦了一大圈的脸上苦涩地露出了笑，说道：“皇上，我是铁勒，我举报李二愣。”
这人如今狼狈不堪，也来不及解释，只盯着李亨案几上冒着热气的宵夜，喃喃道：“我……我饿。”
“吃慢些，吃慢些，管够。”
李亨绝对想不到，一个新兵竟然会在一碗饭前，失态成这幅德性。
倒是李辅国在旁嘿嘿笑着说：“皇上，饿上半月，都这样。”
铁勒扒拉粟饭的手停下了，腹中的饥饿稍稍缓解后，随之后来就是无比羞愧。
铁勒咽下饭后心虚地说道：“皇上，吾自幼家贫，吃过苦，地自己种。”
而据铁勒说，新兵营的一半人，也挣扎在生死线上，像狗一样在简陋的营中，有时还挨打，至于吃的东西更是少而粗劣，仅仅是维持活命不让人饿死而已。
说到这，铁勒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眼里涌出了泪。
李辅国递给他水，铁勒将滚烫的热水捧在手中轻轻吹着，竟然哭了，真的。
“没人反抗么？”李亨有些不解，因为据他所知，看管新兵营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可铁勒只能摇头苦笑：“如何反抗？吾等赤手空拳。”
就像羊群，只跟着主人的鞭子和石头走，关在羊圈里，眼睁睁看着同伴被一头头抓走宰杀，却仍站立原地不动，他们早就麻木了。
李亨所见本营薄册里的人，基本还算幸运，至少还活着。
因为李亨自己练兵，才有了每日固定的粮食，死亡率低了不少，但至今短短半个月，依然挂了近三百。
李辅国是去巡视过的，没感觉有不对的地方。屋舍是茅草屋顶的棚子，四壁是土墙，大约有七八十人躺在棚内的木板上。
普通小卒则全无被褥，只用些干麦秆铺点盖点，发的鞋履早就破得不成样子了，光着脚或只有草鞋。
朝廷发下的粮秣是足数的，但经过不同系统的官员、军吏层层扒皮后，已所剩无几，食物是每人每日三分之一斗掺入沙土细石的粟饭，不用说就是被瓜分了。
李亨带着铁勒忽然来了一次突击检查，在新兵苦着脸等着打稀粥喝时，李亨带着李光弼，田神功等全副武装的禁卫军，而铁勒亦跟随左右。
一行人在场内站定，李亨则上前接过李辅国拿来的勺子，在釜中一捞，发现尽是清水稀粥后，不由勃然大怒。
“不是要练兵，让士卒们足食么？为何是稀粥？粮吏，莫非是你在克扣粮食？”
粮官愕然，李二愣不是说，安排好了吗？皇上怎么会来啊。
他回头想向李二愣求助，李亨却不等，喝令道：“拉出去砍了！”
“小人冤枉，小人冤枉！”粮官回过头，只看到李二愣满脸的愕然。
田神功却不待他说话，也暂时不牵扯其余人，让人堵了粮官嘴，直接推到辕门去，田神功手中的刀，已经高高举起，对准粮官的脖子猛地挥下！
这是李亨拉拢军心，两千年屡试不爽的套路。
“遇事不决，杀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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