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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枭雄本色

    立刻有个黄衣大汉迎了上去,厉声道:“你们走错地方了,出去!”

    抬棺材的脚夫四下瞧了一眼,嗫嚅着道:“这里有位上官老爷么?”

    黄衣大汉怒声道:“你问上官老爷干什么?”

    脚夫赔笑道:“那我们就没有走错地方,这口棺材就是送来给上官老爷的。”

    黄衣大汉怒道:“你是在找死!这口棺材,你们刚好用得着!”

    脚夫苦笑:“这是上好的‘楠寿’,我们哪有这么好的福气?”

    黄衣大汉的手,已往他的脸上掴了过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口棺材,是谁要你们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声音一发出,黄衣大汉的手就立刻停住。

    “是我。”

    话音刚落,我和郭嵩阳,慢步走了进来。

    龙啸云一看见我,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

    上官金虹沉着脸,缓缓道:“打开来瞧瞧。”

    棺盖并没有钉封,立刻被掀起。

    就在这一刹那间,上官金虹原本冷漠的脸,像是突然变了。

    其实他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变化,甚至连眉都没皱,嘴角都没有牵动。

    但也不知为什么,他的整张脸,却仿佛突然都改变了。

    竟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脸,又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层硬壳的假面具。

    他不愿让人看到,他现在真正的面目。

    世上大多数人,都有这么一张面具的,平时虽然看不到它,但到了必要时,就会将这张面具戴起来。

    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悲哀,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愤怒,有人是逼不得已,不得不以笑脸迎人,有人是为了要叫别人怕他……

    也有人,是为了要隐藏自己的恐惧!

    上官金虹是为了什么呢?

    棺材里有个死人!

    赫然是上官金虹的独生儿子上官飞!

    上官金虹脸上的面具,却似越来越厚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目光突然凝注在我的身上,一字字道:“你见过他?”

    我叹了口气:“见过!”

    上官金虹:“你杀的?”

    尸体穿着崭新的寿衣,看不到血渍,只有一点致命的伤口。

    伤口在咽喉上,入喉下七分。

    我沉吟着,缓缓道:“我想……他死得并不痛苦。”

    上官金虹:“你是说,他死得很快?”

    我叹息道:“死,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等死的时候……他并没有经过这段时间……”

    上官飞的脸,看来的确像是比活着时还安详平静,就像是已睡着。

    他临死前惊惧的表情,已抹平了。

    上官金虹的脸虽能戴上一层面具,但眼睛不能。

    他的眼睛似有火焰燃烧,盯着我,一字字道:“能这么快就将他杀死的人,世上并不多。”

    我淡淡道:“不多,也许不会超过五个。”

    上官金虹:“你也是其中之一。”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不错,我是其中之一,你也是。”

    上官金虹厉声道:“我怎会杀死他?”

    我缓缓道:“你当然不会杀他,我只是要你明白,能杀他的人,并不一定是要杀他的人……杀了他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能杀他的人。”

    我轻叹一声,接着道:“这世间,常常有很多意外的事发生,本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料得到的。”

    上官金虹不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盯着我。

    我的目光,此刻已变得很温和,仿佛已透过上官金虹的面目,看到了他心里的悲哀和恐惧。

    他一直都在侵犯别人,打击别人。

    现在,他自己终于也受到打击,而且不知道这打击是从哪里来的。

    血浓于水,儿子毕竟是儿子。

    无论对谁来说,这打击都不算小。

    我和郭嵩阳,当然知道是谁杀死上官飞的,但我们并不想说出来。

    我的初衷,当然是想刺激一下他,但此刻竟觉得有点惭愧。

    或许,我不该这么做的。

    许久……

    许久……

    棺材终于合上,让黄衣人抬了出去。

    龙啸云暗松一口气,赔笑道:“既然人都已到了,大哥为何还不……”

    上官金虹忽然向他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贵庚?”

    龙啸云:“虚长五十一。”

    上官金虹:“你比我大,是否我该叫你一声大哥才对?”

    龙啸云赶紧离席而起,赔笑道:“年无长幼,能者为师,大哥千万莫要折煞小弟。”

    上官金虹淡淡道:“既然我是大哥,你就该听我的。”

    龙啸云:“是。”

    上官金虹:“好,坐下来喝酒……先敬这些朋友一杯。”

    能坐在这桌子上喝酒的人,面子必定不小。

    但坐在这里喝酒,简直是受罪。

    上官金虹根本没有动过筷子,别人也觉得手里的这双筷子,仿佛有几百斤重,哪里吃得下去。

    我和郭嵩阳,竟然也坐了下来。

    上官金虹淡淡道:“酒菜已叫来,不吃就是浪费,我最恨浪费,各位请。”

    于是,七双筷子,立刻同时伸了出去。

    我和郭嵩阳,当然不会动筷子。

    上官金虹拿起了筷子,却没动。

    龙啸云赔笑道:“这鱼还新鲜,大哥为何不也尝一些?”

    上官金虹:“我饿的时候才吃,现在我不饿。”

    他一字字的接着道:“不饿的时候吃,也是浪费。”

    立刻又有几双筷子,放了下来。

    其中一人面白身长,手上戴着好大的一块翡翠扳指,绿得耀眼,腰边悬着的乌鞘长剑上,也镶着几块翡翠。

    这人虽也一直没有说话,但眉目间已隐隐露出不耐之色。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只后悔这次为何要来。

    他本不该来的。

    ‘碧华轩’金字招牌,普天之下,做珠宝生意的,一听到‘碧华轩’三个字,就好像练刀的人,听到‘小李飞刀’一样。

    碧华轩的少主人西门玉,更是从小就被人像凤凰般捧着,他要往东,绝没有人敢说向西。

    他要练剑,立刻就有人将能请得到的名剑客,全都请来,又有人设法替他找来一柄松纹古剑。

    十岁的时候,西门玉就用这柄剑杀过人。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想尝尝杀人是什么滋味,所以就有人想法子,去找了个人来让他杀。

    像这样一个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受这种气,岂非冤枉得很?

    他也根本没有动过筷子。

    上官金虹看了我和郭嵩阳一眼,目光就盯着西门玉的眼睛。

    西门玉本来也想扭过头,去瞧别的地方。

    但上官金虹的目光,似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他若盯着一个人,那人竟也只有被他盯着。

    被这种目光盯着,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

    西门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发冷,从指尖开始,一直冷入背脊,冷入骨髓,冷到心里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酒菜中,有毒!”

    西门玉勉强笑道:“怎会有毒?”

    上官金虹:“既然无毒,你为何不吃?”

    西门玉:“在下不饿,不敢浪费帮主的酒菜。”

    上官金虹:“真的不饿?”

    西门玉:“真……真的。”

    上官金虹:“浪费还可原谅,说谎却不可恕,你明白么?”

    西门玉的火气,也忍不住要上来了:“这种小事,在下又何必说谎。”

    上官金虹:“说谎就是说谎,大事小事,全都一样。”

    西门玉:“不饿就是不饿。”

    上官金虹:“现在已过了午饭时候,你怎会不饿?”

    西门玉:“也许在下吃的早点,还未消化。”

    上官金虹:“你早点是在城南‘奎元馆’吃的,是么?”

    西门玉:“不错。”

    上官金虹:“你一个人要了一碗麻油鸡,一碗爆鳝鱼面,外带一笼肉包。鸡吃了两块,面你只吃了半碗,肉包吃了七个,是么?”

    西门玉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想不到帮主将在下的一举一动,都调查得如此仔细。”

    上官金虹:“你吃的这些东西,既然还未消化,想必还留在肚子里,是么?”

    西门玉:“想必还在的。”

    上官金虹突然沉下了脸:“好,剖开他的肚子瞧瞧,还在不在?”

    大家虽早已看出,他是成心在找西门玉的麻烦,却未想到麻烦竟如此大。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脸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上官金虹令出如山,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能做得到。

    西门玉更是面如死灰,吃吃道:“帮主莫非是在开玩笑?”

    上官金虹连理都不再理他。

    已有四个黄衣人走了过来。

    西门玉霍然起身,反手拔剑,动作干净利落。

    大家虽然还未看到他出手,已知道他的剑法必定不弱。

    谁知他的长剑还未出鞘,突听嗤的一声,上官金虹面前的筷子突然飞起,已打在西门玉左右双肩的肩井穴上。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上官金虹的武功深不可测,但谁也没有看到过他出手。

    现在,还是没有看到他出手。

    他的手根本好像没有动,只不过在桌上轻轻一按,筷子已如急箭般射出,西门玉已软了下去。

    上官金虹淡淡道:“带下去,看仔细。”

    黄衣大汉一伸手,已将西门玉身子抄起。

    西门玉嘴唇在动,却已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上官金虹淡淡道:“那些东西,若真的还在你肚子里,我赔你一条命。否则,你就白死!”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

    每个人都好像坐在针毡上,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

    只听一声惨呼,过了半晌,那黄衣大汉垂手而入,躬身道:“已看过了。”

    上官金虹:“有没有?”

    黄衣大汉摇头道:“没有,他肚子是空的。”

    “好!”上官金虹的目光,缓缓地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在我面前说谎的人,就是这种下场,各位明白了么?”

    大家拼命点头。

    只有我和郭嵩阳,还是毫不在意。

    上官金虹:“各位,现在莫非也不饿了?”

    大家抢着道:“饿……饿……”

    每个人都抢着夹了块菜,放在嘴里,怎奈牙齿打颤,哪里能咬得动,只有苦着脸,整块地咽下去。

    突然间,一个人湿淋淋地闯了进来,倚在门口,眼睛充满血丝,呆滞而迟钝,茫然四下转动着,喃喃道:“穿红衣服的人……穿红衣服的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