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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世上只有新人笑

    夜幕下,祈美于门口送客。

    客人全然散去。

    乐沉翛接到祈美吩咐,匆匆出门来见。

    在轿子前,祈美说道:

    “乐老弟,你手脚不麻利,三天两头受人训斥,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乐沉翛慌忙解释: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我在这里求三餐一宿,不满什么的,不该有不能有!”

    “我是因为手上有点伤,才不小心摔了碟子。”

    “下次不会了。”

    祈美无意验看伤势,眼睁睁盯着乐沉翛道:

    “你要知道行市!!”

    “现在厨房的大事小情全都由那帮人一抓到底。”

    “我这个做老板的也得指望他们好好给我钻研赚钱。”

    “在他们面前,不合适的话我也不好多说。”

    “从今以后你可要牢牢记住。”

    “他们本来不要你,我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留你下来。”

    “让你帮着洗洗碗筷收拾杂物什么的说着轻贱,不过总算是一份差使。”

    “你要是嫌弃,不好好做,给他们找出驱赶的由头,我就再也没办法帮你说话了。”

    “我劝你好自为之!”

    说罢坐上轿子打道回府。

    道路空旷清冷,最后一顶轿子隐隐没入了夜色。

    乐沉翛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举起红肿绽裂的伤手看了看,哀伤涌上心头。

    一声哀叹,转身走进酒楼,默默地把一筐又一筐碗碟搬进厨房。

    厨艺这一行历来讲究派系,门禁森严。

    名师为了生存立世,不会随意对外人传授技艺,对取巧偷师之流深恶痛绝。

    轻则痛打鞭抽,重则挑断手筋,让犯忌的人一生一世不能再掌火勺。

    私刑素来难捏轻重,各地官家念在这行营生艰难,也默认他们这套世代相传的规矩。

    偷师之人若证据确凿,十之八九无处申冤,最后只能自认倒霉,干咽哑巴亏。

    八珍奇改做他味之后,乐沉翛身价一落千丈。

    他本想离去另谋生路,可是缺少盘缠。

    盘缠不足不便寻找活计,不得已只能留下。

    新来的师傅对他左右制肘。

    他这样的前任大厨自然而然被视为眼中钉目中刺。

    新厨对他十分警惕,没有好脸相看,时常无端生事指桑骂槐。

    从进入八珍奇的第一天便拿他当牛做马使用。

    半个月接连不断明里暗里羞辱,比之奴仆尤是不如。

    乐沉翛自此变为人下之人,心里凄苦无处述说。

    两日前,八珍奇上上下下忙着预备开张的宴席,椒菜师傅自己也是一样忙得团团转。

    有些琐事抽不出人手,便支使乐沉翛去搓挪辣料。

    辣料用十几个瓦瓮分别装着,是这帮人从自己老家带来的秘制佐料,隔日便要打开来搓挪混搅一次。

    这天他们既要用到乐沉翛干活,又担心乐沉翛因为做过大厨,见识广博,会把他们瓮中的不传之秘偷学了去。

    几个人心生一计,拿了毛巾紧紧绑在乐沉翛头上,让他蒙住双眼干活。

    乐沉翛在黑暗之中来去摸索,不慎被瓦瓮豁口划伤双手。

    新厨本就是碍于祈美情面才让乐沉翛继续留在八珍齐,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见他意外受伤,认为是逼迫其人自愿离开的绝好机会。

    将计就计,借故不许他停手。

    乐沉翛一双伤手浸在辣料中搓挪混搅将近一个时辰,疼得刀割也似。

    最后提起手来的时候,白的变红红的变黑,腌肉也似,已经没有知觉了。

    此后乐沉翛双手通红肿胀,疼痛难忍,动一动就跟要命似的,屡屡出现状况,频频被新班人马抓住机会斥骂。

    夜半三更,扬美城灯火尽熄。

    乐沉翛终于做完所有活计,他在院落的门槛上坐下,怅然长息。

    祈美眼光独到,赶上了大赢朝举国大吃椒菜的好时候,每天开门都是日进斗金。

    生意好得从早到晚,没谁能够停得下手,原先开张时的大笔花销早早就赚了回来。

    扬美城的生意人,无不是对他眼红羡慕。

    厨房自然也忙得轮轴转,乐沉翛被使唤得如同鼓足了的风车一般,马不停蹄在店内打杂,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应付各种差使。

    有一天心力交瘁,终于病倒了。

    在后院昏睡数日,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病情一拖再拖,前后花了大半月的时间才渐渐好转。

    一天晚上,打烊之后跑堂的庆福突然来到后院。

    他左手里拿了一个信封,一边走一边无奈地摇头,看见在院落里散步的乐沉翛,迟疑片刻,皱皱眉头说道:

    “乐兄弟,你这回生病,真是让人惦记啊!”

    乐沉翛苦笑道:

    “酒楼现在忙得天都要跟着转了。”

    “这个节骨眼上我没能出力帮忙,还在院后偷懒养病,叫人惦记骂一顿也是应该的!”

    庆福撇撇嘴,伸出手在嘴唇上蹭了蹭,寻思究竟怎么开口才好?

    在院落里转悠一圈,问道:

    “听兄弟们说,你的伤寒病已经好些了。”

    乐沉翛伸展一下筋骨,满是精神地笑道:

    “托大伙的福,好了七七八八了。”

    “今晚上要是再没有不适,明天我就到前面帮忙干活。”

    八珍奇里就数庆福和乐沉翛比较熟络。

    庆福的表情不自然,有些欲言又止。

    “你怎么还想着给人家卖命呢?”

    庆福寻思来寻思去,索性拍了拍乐沉翛臂膀,叹口气,转身说道:

    “乐兄弟,这活总是要干的。”

    “只是前面的活计,祈掌柜已经安排了人手。”

    乐沉翛微笑着问道:

    “既如此,不知祈掌柜会让我去做些什么?”

    犹自不明。

    庆福硬着头皮直截了当说道:

    “先前帐房教我拿这个月的月钱给你。”

    “祈掌柜已经说了,这两天你病一好就请你就到别处另谋高就。”

    “只要不在扬美城辖域即可。”

    “至于为什么,祈掌柜说你会懂。”

    把信封放在柴堆上,轻轻敲了一下,转身离去。

    “另谋高就?!”

    乐沉翛听得清清楚楚。

    像根木桩似的,他痴痴杵在院落,两眼通红。

    搀着柴垛,把装着月钱的信封紧紧拽在手里,仰天发出一阵长啸,泪如雨下。

    信封里只有不到一两银子。

    乐沉翛病倒后,八珍奇人手紧张不得不补充新丁救急。

    一个人一张口,新人来了多张口。

    时刻抱紧钱袋子精打细算的祈美肉疼了。

    他暗暗观察,发现新招的精壮杂工干起活来并不逊于乐沉翛。

    而且既然乐沉翛已经不再是值得长久拿捏的棋子,再在其身上花钱显然就是浪费。

    亏本生意不能做,祈美即刻有了赶走乐沉翛的念头。

    自然而然就想到乐沉翛因为偷师学艺让人捆绑起来,差点就要被砍断一双手的往事。

    被偷师的厨房班主暴跳如雷大吵大闹,酒楼老板在一旁气急败坏的情形历历在目。

    经营酒楼,成也厨房败也厨房,万一自己也步之后尘……

    祈美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乐沉翛一日为贼,终身难免再犯,如果不能当机立断,将来只怕夜长梦多反受其害。

    世上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

    祈美不是大善人,招来账房,吩咐打发乐沉翛,要求次日马上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