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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征之过

    夏稷揉了揉额头,说:“你们一个两个都要问罪,户部工部,河西江南,这大朔的官都让你们杀了算了!”

    “臣等知罪,皇上息怒。”东华茂、上官信和白禹连忙说道。

    夏稷看向五皇子夏牧,说:“牧儿你觉得这次北征该定谁的过?”

    夏牧看了看东华茂,又看了看夏见远,二者都没有说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儿臣觉得......儿臣觉得朝廷的大臣们都是尽心尽责的,胜败乃兵家常事,父皇也不必非要找一个罪臣出来。”

    “混账!”夏稷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夏牧头都埋在地上,“你还是回你的宫中写你的诗词去,叫你来议政还是太早了。”

    刘如海看了看夏牧,赶紧使了个眼色。夏牧有点慌张,一时间跪在原地,不知怎样是好。

    “还不快去!”夏稷狠狠瞪了他一眼,夏牧吓得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夏稷长叹一口气,刘如海上前奉上茶,夏稷推开,对跪着的四人说道:“免张中光的户部尚书职,调往河西做知府去,原河西知府徐寿曾任副职。”

    上官信和白禹面面相觑,夏稷又说:“见远你和上官信二人负责调查工部修缮河道一事,江南那么多粮食没了,要么找到粮食要么就找到银子。”

    “臣遵旨!”二皇子夏见远和上官信领旨谢恩。

    夏稷看向东华茂三人,说:“这次北征失利,你们都要担点责任,罚你等三个月的俸禄,回家好好想想去!”

    东华茂、上官信和白禹三人连忙磕头谢罪。这时夏稷才接过茶,喝了一口,热茶入喉不禁又咳嗽起来。

    “父皇小心身体。”夏见远连忙上前接过茶盅。

    夏稷缓过一口气,对夏见远说:“晟儿现在还在江南吗?最近可有与你通信。”

    夏稷说的是他的第四个儿子,四皇子夏晟。夏晟是贵妃之子,最受夏稷喜爱,从小便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性格温和,他和其他四个兄弟都交好。说起来夏见远现在文渊阁走廊的职位还是夏晟让给他的,这个职位从来都是皇帝最亲密的人才会任职的,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当时夏稷是想让夏晟任职,但是皇后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夏牧担任。最后夏晟谦让给了二皇子夏见远。不久后,为了不再引人妒忌,夏晟被夏稷派往江南,一别就是三年。

    “我和四弟一直书信不断。”夏见远放下茶盅,说,“四弟现在身居要职,负责着大朔和外国的海运,每天都和南洋的外国人打交道,前些日子还托人送来一些南洋的水果,让我孝敬给父皇。”

    夏稷叹口气,说:“传朕旨意,四皇子夏晟任江南海运总司,三年兢兢业业,品行端正,不辱皇家风范,即日起启程回京,封永定王。”

    此言一出,东华茂、上官信和白禹三人心中五味杂陈,封王?五个皇子里,这还是第一个封王的,而且论起功绩,明明大皇子夏常是最有资格封王的。但是第一个封王的却是一个做了三年海运的四皇子,出身不及五皇子,功绩不如大皇子,这个消息明天必将在朝堂上掀起一阵动荡。

    “儿臣代四弟谢父皇隆恩,儿臣马上就拟旨,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到江南。”夏见远喜上眉梢,仿佛是自己被封王一样。

    东华茂看了一眼夏见远,这个二皇子出身卑微,自己的母亲是当年夏稷酒后临幸的婢女,母凭子贵得了一个贵妃的头衔。因为其母卑微,夏稷也常常不对其母子上心,久而久之对于二皇子大家更深的印象就是宣政殿里议政时在一边服侍的样子。

    “夜深了,刘如海准备回宫。”夏稷起身说道,“远儿,替朕送送各位大人。”

    “父皇贵安!”夏见远起身行跪拜大礼恭送。

    待夏稷走后,夏见远转身面带微笑对东华茂三人说道:“三位大人请,夜里凉,我备了一些貂绒披风,挡挡风。”

    “谢二皇子。”东华茂笑着对夏见远行礼说道。

    “二皇子有心,有礼贤下士之风啊。”白禹颤巍巍地说,他这么年老确实经不起风吹。

    上官信笑着披上了旁边呈上的貂绒,说道:“夜不早了,二皇子也早些休息,我们三个老家伙自己走就好。”

    “二皇子别送了,老臣外面备着小轿。”白禹也说道。

    夏见远见状告过晚安,也打着灯笼向自己的宫殿走去。

    “二皇子真是心思细腻,为人简朴。”东华茂看着远行的背影对着旁边的上官信说道。

    上官信冷笑一声,说道:“行了,行了,还不快走,明天早上还有早朝呢。”

    说着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东华茂苦笑一声,刚准备往前走,忽然身后有人叫,转身一看,原来是五皇子夏牧。这五皇子夏牧算起来还是他东华茂的外孙,皇帝早年有一位正妻,但是却早夭了。即位后一直没有立皇后,后来娶了东华茂的女儿为皇后,后来才生了夏牧。所以夏牧虽然是嫡长子,却在五个兄弟里最小。

    “相国慢走,我来送你吧。”五皇子夏牧上前,搀扶着东华茂。

    东华茂笑笑说:“老臣如果没有猜错五皇子是想问老臣,今日五皇子为何被皇上训斥一事吧。”

    “哎,圣心难测,这次北征失利我本想宽慰父皇,谁成想,哎。”夏牧垂头丧气的,内心十分郁闷。

    东华茂放慢脚步,渐渐身边没有旁人,他开口道:“五皇子不能这么想,皇上是不需要别人宽慰的。为君者,要刚强果断,要雷厉风行。就算这次北征真的败了,做皇上的也必须忍辱负重。越王勾践的故事,五皇子比我更熟悉。”

    “那被罚的大臣也确实是尽心尽责的,我也是真的觉得罚的冤屈。”夏牧继续说着。

    东华茂呵呵一笑说:“五皇子你觉得这次北征出师不利,到底谁来负这个责任?”

    夏牧沉吟一阵,说:“户部尚书张中光?”

    东华茂笑着摇摇头,并不说话。

    “河西知府徐寿曾?”

    东华茂依旧摇头。

    夏牧思考再三,说:“前锋姜景学,首战便败,深陷敌军包围,为了救他,大哥甚至受了箭伤。”

    “你呀,你呀,凡事就不往深里想,自己也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整个北征的过错还能算到一个前锋头上去?”东华茂叹口气说,“这次北征,上到朝堂大员下到兵卒脚夫,没有一个人不是尽心尽力。”

    “兵者,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所以说这是天地不仁啊,罪在天地。”夏牧忽然说。

    东华茂笑笑,说:“猜对了一半,不是天地。”

    他忽然站住,面色凝重地看着夏牧,说道:“是天子,天地之子,是皇上!”

    夏牧脸都吓白了,看看周围,连忙堵上东华茂的嘴,说:“我的相国啊,你说话也得先看看地方啊,这可是皇宫里啊。”

    东华茂拉下他的手,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这件事情谁不知道,上官信,白禹,就连你的大哥、二哥,都心知肚明的。北征是当务之急,但是国库并不充盈,粮草储备也不充足,皇上这是操之过急了。皇上想趁着草原刚刚统一,人心尚不齐,趁早出兵剿灭。可凡事有利有弊,北胡刚刚统一,人心虽不齐,但士气正旺。皇上虽得命苍天正道,但地利人和尚且不到,这次北征朝廷里反对的声音不少,皇上这一次可以说是一意孤行。”

    “父皇和我也说过,北胡一日不除,汉人一日不能安睡。”夏牧说,“父皇这是心系百姓,着急。”

    东华茂叹口气,说:“牧儿啊,回去吧,别送了。回去告诉你娘,不要在皇上面前提朝政的事情,切记不要提北征的事情。皇上去后宫是去讨清静的,谁能让他清静他就喜欢去谁那儿。还有你,多读书,多读书,别总是诗词书画的。在你父皇面前,要危言危行、谨言慎行!”

    “孩儿知道了。”夏牧恭恭敬敬行礼,目送着东华茂走向宫外。

    夏牧叹口气,往回走着。他很郁闷,他是嫡长子,按照大朔的规矩,今年他成人礼的时候他就应该被立为储君了。但是从小夏稷就对他淡淡的,对他母亲也淡淡的。夏牧不记恨他父皇,东华茂跟他说过,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因为皇帝是天下的皇帝,而不是他夏牧的父亲。夏牧想做个好儿子,他也不是一定要做皇帝,但是他是嫡长子啊,太子之位是应得的。夏牧的母亲从小就教养他,他的哥哥们以后都是他的臣子,他才是父皇真正的儿子。但是二十年过去了,夏牧从来没有在夏稷这里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

    夏宫的深夜里,月光洒在金黄的房瓦上,凉风如水,浸入衣衫,凉人肌肤。夏牧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扇子,这是他四哥夏晟送给他的。四个哥哥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四哥,和他一样喜欢书画。最讨厌的是三哥夏连城,夏连城只知道舞刀弄剑少时不少欺负他。最尊敬的是大哥夏常,他说兄弟里唯一一个上过战场,得到父皇赏赐的皇子。最敬畏的就是他面前的二哥,夏见远。夏见远没有走,居然在这里等着夏牧。夏牧很怕这个二哥,他知道这个二哥出身不好,虽然夏见远总是面带微笑着,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这种感觉夏牧在他父亲夏稷身上也感受过。真正让夏牧害怕的是,小时候有个太监嘲讽过夏见远,说他是婢女之后,从此夏牧就再没有见过那个太监,直到有人从湖里打捞出来太监的尸体。

    “二哥。”夏牧嘴角抽动,不自然地笑着,“二哥在这里是等我吗?”

    夏见远笑着说:“夜深了,送你回宫。”

    夏牧看着身边打着灯笼的夏见远,想问他怎么看北征的事情,但是又不敢开口。犹豫几次后,才发现自己的宫殿已经到了,夏见远止步,夏牧行过礼,准备告辞。

    “父皇今天说了,让四弟回京。”夏见远忽然说道。

    夏牧听闻夏晟要回来,心里有点高兴,说:“四哥要回来了,那这下我们五个皇子都在京内。”

    夏见远笑笑,说:“我们也许久没有在一起聚过了,何不五皇子择日邀我等一聚。”

    “好啊,好啊。”夏牧有些开心地点头,心里不由得想着这种做东的事情确实由他这个嫡长子来做,夏见远这次倒是提醒了他。

    夏见远笑笑,说:“五皇子不必为今晚的事情而气馁,父皇看重你,对你的要求自然严格些。”

    “哎。”夏牧听了,不由得叹口气,“兄弟几个里面就我还一事无成的,大哥做过兵部侍郎,上过战场。二哥你在文渊阁这些年,也是小有成就。三哥喜欢舞刀弄剑,也被父皇安排去做了禁军都尉。四哥呢,更是远派江南。我虽为嫡长子,但是一直不受父皇重用。”

    “咱们都是父皇的儿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夏见远语重心长地说着,“你贵为嫡长子,日后是要做储君的,断不能在这些小事情上胡思乱想。”

    “二哥莫要说笑了,储君的事情,我可不敢乱加揣测。”夏牧连忙推让道。

    夏见远握着夏牧的手,说:“五弟,我的出身你也知道。这储君之位,我是想也不敢想的。但是你不一样,论天命,论祖宗礼法,储君都该是你的。现在不过是父皇如日中天,尚未考虑储君之时,但是五弟你,不能没有准备啊。无论你们谁日后继承大统,其余四个兄弟都是亲王,古来的亲王有好下场的太少了。但是五弟你天性善良,二哥不求你什么,只求你不忘兄弟情谊。”

    “二哥,话越说越离谱了。”夏牧也握着夏见远的手说,“我夏牧怎能忘记手足之情?”

    夏见远微笑着说:“时间不早了,快进去吧,我就告辞了。”

    “二哥,慢走。”夏牧拱手行礼。

    夏牧看着夏见远的身影消失在清冷的宫门,他兴奋的捏了捏拳头,夏晟要回来以及夏见远刚刚对他的关照让他把今晚被训斥的事情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