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村庄
雪似乎又重了，沉昭抹去糊在脸上的雪粒，看着前方隐约出现的村庄，问：“就在那里吗？”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感觉。
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的唐双儿动作僵硬了一瞬间，她面色苍白地看着前方，说：“啊！是……是那里。”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冰原，问：“那个，她还没过来吗？”
沉昭摇摇头，走上前，目光扫过唐双儿慌乱的脸，说：“没有，我们先进去吧。”
唐双儿低下头，嗫嚅着开口，艰难地说：“要不还是等等她吧。”她想不管不顾直接进去实现约定后一了百了，可是良知的火焰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
沉昭见她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提醒道：“你答应了你娘的，无论此行结果如何，你都不能再背着她进冰原了。”
唐双儿依旧低着头，脚步慢得像灌了铅。
沉昭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等唐双儿，加快了脚步往村庄走去。
村庄的轮廓已经看得清楚了，岩石与枯树制造的围栏将大大小小的房子圈起。沉昭看着有些奇怪，她并没有在唐双儿住的镇子上看到这种围栏，但是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她们现在已经算是进了冰原，灵兽横行，她落脚的小镇处于冰原边界，自然不需要这种围栏。
她有些怅然地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色，呼啸的风从她脸上吹过，她有些不明白，北地环境险恶，条件艰苦，还有灵兽袭击，为什么还有人在这里定居？她曾在言国的凡人村落住过很久，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不会为终年的风雪担忧，也不必要承担高昂的炭火价格。
当然，言国的凡人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沉昭按下万千思绪，不愿意再回想。
忽然，她看到村庄围栏的入口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雪堆。
沉昭心里闪过些许奇怪的感觉，她几步就要走向那个雪堆，冰冷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她，唐双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姚沉，我们回去吧。”
沉昭恍惚了一瞬，在即将踏入村庄的时候，这个野心勃勃的小姑娘，终于还是放弃了她一直渴求的东西。沉昭转过身，看着唐双儿苍白的脸，含着泪的眼，咬住的嘴唇，无一不在昭示她的不甘心。可是她还是死死抓住了沉昭。
风里传来一声不知谁人的轻笑，沉昭一凛，绷紧了身子，唐双儿却以为她想要挣脱，更急迫地抓着她，连声道：“你快走，我们快走吧。”
在此后的很多年，唐双儿都在庆幸她这时做下的决定。在事情真的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之前，她止住了即将踏进深渊的脚步。哪怕为了实现她的渴求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她都不应当牵涉到无辜的旁人。
沉昭欣慰地对唐双儿笑了笑，说：“我们已经走不掉了。”
唐双儿呆呆地看着沉昭，悔恨地流下了眼泪，她松开沉昭，抬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苍白的脸颊很快浮现红色，她哭着道：“对不起，是我有坏心思，雪女说让我把你们带进冰原以后，就能实现我的愿望。”
沉昭按住她想要扇第二下的手，认真道：“并不是你骗我们进来的，是我和断鸿自己决定的。”
她说：“徐老先生很担心你，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受他的委托，来替你解开心结。”
想到自己宽和的老师，唐双儿更是悔恨，她低下头，抽噎着说：“我辜负了他的期盼。”
沉昭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做了挽回不了的错事，终其一生都背负在心里，不敢说出口，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才叫辜负。”
她对着唐双儿笑了笑，瞳孔如同夜晚闪烁的启明星：“而你说了出来，一切就还来得及。”
真的，还来得及吗？唐双儿鼻头发酸，她和沉昭都只是凡人，又如何抵挡得住手段通天的雪女？
沉昭听着从未断过的笑声，向村庄中看去，靠近村口的人家个个房门紧闭，不闻人声。
平静得和她一开始设想的情景完全不同。
她重新将视线移向自己的掌心，素白的手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幻境。
虚实交织，真假难辨的幻境，从看到那个死去的小姑娘开始，她们就已经落入“雪女”的手掌心了。
不过，若雪女是堂堂正正地出现并展露恶意，沉昭还会担忧她能不能护住唐双儿。但是雪女没有这样做，她制造了一个幻境，一个将要死去的小女孩，一个村庄。
雪女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沉昭，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吗？
沉昭合上手掌，对着唐双儿道：“走吧，进去吧。”
唐双儿看着沉昭，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安。她小声问：“不能就在村口等吗？”就算沉昭一而再地说要进去，她也抱着某种侥幸心理，想要等到真正强大的断鸿回来。
沉昭示意她往后看，唐双儿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只见昏暗的天空下，雪被风呼啸地卷着飞上天空，像是暴风雪的前兆。
在这样大的暴风雪中，如果不赶紧找到遮身之处，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冰原地势平坦，为什么会有暴风雪？唐双儿脸色更白，她无措地看向沉昭，穿着单薄的沉昭在这样猛烈的风中，像是随时都会散去一样。
沉昭感受着逐渐猛烈起来的风，向村落中瞥去一眼。
以断鸿表现出来的力量，她不可能会受到暴风雪的影响，幻境针对的人不是她们，这场暴风雪针对的却是。
如果是以唐双儿的心态，她们二人等在村口就好，她们不必这个陌生的村子，断鸿追上来三人回合以后再做打算。
可是眼下又生出了一场暴风雪。沉昭需要躲避这场暴风雪而进入村庄，断鸿不需要。
这让沉昭又有些怀疑一开始的判断，难不成雪女的目标是她而不是断鸿？
可是原因又是什么？沉昭从未接触过有关北地的人或事，真得值得雪女创造这样一个精细的幻境吗？
沉昭敛下思绪，示意唐双儿和她一起进去。
唐双儿虽然还是一副畏惧的样子，但是事态紧急，也只能跟着沉昭一起踏入了村落。
一脚落地，感受到的不是松软的雪地，而是踏实的石板。像是冰封的河水迎来了春日，死寂的村落在一瞬间有了气息，从荒凉的冰原到热闹的村庄不过是跨越了一道围栏。
提着肉的，拎着药材的，挑着扁担的，抓着扫把的，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人，他们与沉昭熟知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时靠近村口的某位年轻人看到了沉昭与唐双儿，惊讶地走过来：“咦？你们是从那边来的？”
沉昭将刀往身后藏了藏，垂着眼眸说：“是南边的，我和妹妹一起进冰原找药，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大雪，药篓也丢了，没有办法折返，只能往北走。”
年轻人打量着沉昭与唐双儿，笑道：“既然是找药的，那二位不如去我一位朋友那，平时村子里有谁找到了药材都是送到她家的。”
沉昭原先也只是胡诌一个理由，见年轻人没有追究反而顺着说了下去，道：“那就多谢你了，能请你带一下路吗？”
年轻人一拍脑袋，爽快答应：“好说好说，我本来就是打算去看看的。”
他转过身带路，沉昭趁着这个机会回头一望，村庄外风雪不再。
身侧的唐双儿紧紧抿着唇，沉昭低声对她交代：“别怕，按照我刚刚的说辞来。”
为了防止年轻人起疑，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唐双儿追上了年轻人。
一路上，家家户户的人都在忙着扫雪，布置窗花，或者在门前挂上两个灯笼，似乎在筹备什么节日。
偶尔有忙里偷闲的人注意到穿梭在道路上的年轻人，朗声询问：“徐家小子，都已经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准备？带着两个小丫头片子去哪？”
徐姓年轻人打了个哈哈，说：“王叔，她们是附近村子的，我带她们去买药。”
王叔促狭地笑了起来：“哦？去常宁那儿啊？”
年轻人被他笑得脸有些发红，连连讨饶：“叔您就别打趣我了，我先去了，过阵子给您带两瓶好酒。”
王叔笑了起来，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几年前吵架……”他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说：“你们也快要成亲了，多陪陪她也好。”
跟在年轻人身后的沉昭瞥了王叔一眼，可王叔却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了。
年轻人如同没有意识到王叔那个诡异的停顿，笑呵呵地说：“好嘞。”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年轻人也打开了话匣子，他主动对二人搭话道：“你们姐妹如果有困难，可以同常宁……孙大夫说，她人很好的。”
这个话题起得极为生硬，沉昭将眼下的情形与她的说辞串联起来，猜到了年轻人的想法。节日前夕，俩姐妹不好好准备却跑到冰原上找药，估计是家里生了什么变故。
沉昭从善如流地接下去：“那就谢谢……请问怎么称呼公子？”
那个年轻人扭头对沉昭笑了笑，说：“你们叫我徐松就好。”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感觉。
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的唐双儿动作僵硬了一瞬间，她面色苍白地看着前方，说：“啊！是……是那里。”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冰原，问：“那个，她还没过来吗？”
沉昭摇摇头，走上前，目光扫过唐双儿慌乱的脸，说：“没有，我们先进去吧。”
唐双儿低下头，嗫嚅着开口，艰难地说：“要不还是等等她吧。”她想不管不顾直接进去实现约定后一了百了，可是良知的火焰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
沉昭见她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提醒道：“你答应了你娘的，无论此行结果如何，你都不能再背着她进冰原了。”
唐双儿依旧低着头，脚步慢得像灌了铅。
沉昭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等唐双儿，加快了脚步往村庄走去。
村庄的轮廓已经看得清楚了，岩石与枯树制造的围栏将大大小小的房子圈起。沉昭看着有些奇怪，她并没有在唐双儿住的镇子上看到这种围栏，但是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她们现在已经算是进了冰原，灵兽横行，她落脚的小镇处于冰原边界，自然不需要这种围栏。
她有些怅然地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色，呼啸的风从她脸上吹过，她有些不明白，北地环境险恶，条件艰苦，还有灵兽袭击，为什么还有人在这里定居？她曾在言国的凡人村落住过很久，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不会为终年的风雪担忧，也不必要承担高昂的炭火价格。
当然，言国的凡人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沉昭按下万千思绪，不愿意再回想。
忽然，她看到村庄围栏的入口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雪堆。
沉昭心里闪过些许奇怪的感觉，她几步就要走向那个雪堆，冰冷的手突然死死抓住了她，唐双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姚沉，我们回去吧。”
沉昭恍惚了一瞬，在即将踏入村庄的时候，这个野心勃勃的小姑娘，终于还是放弃了她一直渴求的东西。沉昭转过身，看着唐双儿苍白的脸，含着泪的眼，咬住的嘴唇，无一不在昭示她的不甘心。可是她还是死死抓住了沉昭。
风里传来一声不知谁人的轻笑，沉昭一凛，绷紧了身子，唐双儿却以为她想要挣脱，更急迫地抓着她，连声道：“你快走，我们快走吧。”
在此后的很多年，唐双儿都在庆幸她这时做下的决定。在事情真的到达无法挽回的地步之前，她止住了即将踏进深渊的脚步。哪怕为了实现她的渴求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她都不应当牵涉到无辜的旁人。
沉昭欣慰地对唐双儿笑了笑，说：“我们已经走不掉了。”
唐双儿呆呆地看着沉昭，悔恨地流下了眼泪，她松开沉昭，抬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苍白的脸颊很快浮现红色，她哭着道：“对不起，是我有坏心思，雪女说让我把你们带进冰原以后，就能实现我的愿望。”
沉昭按住她想要扇第二下的手，认真道：“并不是你骗我们进来的，是我和断鸿自己决定的。”
她说：“徐老先生很担心你，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受他的委托，来替你解开心结。”
想到自己宽和的老师，唐双儿更是悔恨，她低下头，抽噎着说：“我辜负了他的期盼。”
沉昭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做了挽回不了的错事，终其一生都背负在心里，不敢说出口，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才叫辜负。”
她对着唐双儿笑了笑，瞳孔如同夜晚闪烁的启明星：“而你说了出来，一切就还来得及。”
真的，还来得及吗？唐双儿鼻头发酸，她和沉昭都只是凡人，又如何抵挡得住手段通天的雪女？
沉昭听着从未断过的笑声，向村庄中看去，靠近村口的人家个个房门紧闭，不闻人声。
平静得和她一开始设想的情景完全不同。
她重新将视线移向自己的掌心，素白的手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幻境。
虚实交织，真假难辨的幻境，从看到那个死去的小姑娘开始，她们就已经落入“雪女”的手掌心了。
不过，若雪女是堂堂正正地出现并展露恶意，沉昭还会担忧她能不能护住唐双儿。但是雪女没有这样做，她制造了一个幻境，一个将要死去的小女孩，一个村庄。
雪女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沉昭，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吗？
沉昭合上手掌，对着唐双儿道：“走吧，进去吧。”
唐双儿看着沉昭，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安。她小声问：“不能就在村口等吗？”就算沉昭一而再地说要进去，她也抱着某种侥幸心理，想要等到真正强大的断鸿回来。
沉昭示意她往后看，唐双儿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只见昏暗的天空下，雪被风呼啸地卷着飞上天空，像是暴风雪的前兆。
在这样大的暴风雪中，如果不赶紧找到遮身之处，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冰原地势平坦，为什么会有暴风雪？唐双儿脸色更白，她无措地看向沉昭，穿着单薄的沉昭在这样猛烈的风中，像是随时都会散去一样。
沉昭感受着逐渐猛烈起来的风，向村落中瞥去一眼。
以断鸿表现出来的力量，她不可能会受到暴风雪的影响，幻境针对的人不是她们，这场暴风雪针对的却是。
如果是以唐双儿的心态，她们二人等在村口就好，她们不必这个陌生的村子，断鸿追上来三人回合以后再做打算。
可是眼下又生出了一场暴风雪。沉昭需要躲避这场暴风雪而进入村庄，断鸿不需要。
这让沉昭又有些怀疑一开始的判断，难不成雪女的目标是她而不是断鸿？
可是原因又是什么？沉昭从未接触过有关北地的人或事，真得值得雪女创造这样一个精细的幻境吗？
沉昭敛下思绪，示意唐双儿和她一起进去。
唐双儿虽然还是一副畏惧的样子，但是事态紧急，也只能跟着沉昭一起踏入了村落。
一脚落地，感受到的不是松软的雪地，而是踏实的石板。像是冰封的河水迎来了春日，死寂的村落在一瞬间有了气息，从荒凉的冰原到热闹的村庄不过是跨越了一道围栏。
提着肉的，拎着药材的，挑着扁担的，抓着扫把的，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人，他们与沉昭熟知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时靠近村口的某位年轻人看到了沉昭与唐双儿，惊讶地走过来：“咦？你们是从那边来的？”
沉昭将刀往身后藏了藏，垂着眼眸说：“是南边的，我和妹妹一起进冰原找药，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大雪，药篓也丢了，没有办法折返，只能往北走。”
年轻人打量着沉昭与唐双儿，笑道：“既然是找药的，那二位不如去我一位朋友那，平时村子里有谁找到了药材都是送到她家的。”
沉昭原先也只是胡诌一个理由，见年轻人没有追究反而顺着说了下去，道：“那就多谢你了，能请你带一下路吗？”
年轻人一拍脑袋，爽快答应：“好说好说，我本来就是打算去看看的。”
他转过身带路，沉昭趁着这个机会回头一望，村庄外风雪不再。
身侧的唐双儿紧紧抿着唇，沉昭低声对她交代：“别怕，按照我刚刚的说辞来。”
为了防止年轻人起疑，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唐双儿追上了年轻人。
一路上，家家户户的人都在忙着扫雪，布置窗花，或者在门前挂上两个灯笼，似乎在筹备什么节日。
偶尔有忙里偷闲的人注意到穿梭在道路上的年轻人，朗声询问：“徐家小子，都已经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准备？带着两个小丫头片子去哪？”
徐姓年轻人打了个哈哈，说：“王叔，她们是附近村子的，我带她们去买药。”
王叔促狭地笑了起来：“哦？去常宁那儿啊？”
年轻人被他笑得脸有些发红，连连讨饶：“叔您就别打趣我了，我先去了，过阵子给您带两瓶好酒。”
王叔笑了起来，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几年前吵架……”他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说：“你们也快要成亲了，多陪陪她也好。”
跟在年轻人身后的沉昭瞥了王叔一眼，可王叔却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了。
年轻人如同没有意识到王叔那个诡异的停顿，笑呵呵地说：“好嘞。”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年轻人也打开了话匣子，他主动对二人搭话道：“你们姐妹如果有困难，可以同常宁……孙大夫说，她人很好的。”
这个话题起得极为生硬，沉昭将眼下的情形与她的说辞串联起来，猜到了年轻人的想法。节日前夕，俩姐妹不好好准备却跑到冰原上找药，估计是家里生了什么变故。
沉昭从善如流地接下去：“那就谢谢……请问怎么称呼公子？”
那个年轻人扭头对沉昭笑了笑，说：“你们叫我徐松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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