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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梦非梦

    她趴在桌子上,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书页。争吵与谩骂在她的耳边回荡,她有些疲惫,隐隐作痛的头让她连落在眼前的字迹都看不清。

    她走出门,在家人的指责声中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这过程中,她的妹妹拽住了她的衣服,不让她回到房间里躲清净。

    她很烦躁,打开了妹妹的手。

    但是平日里娇纵任性的妹妹却没有因为她的动作发怒,妹妹与她相似的脸上出现了令人厌恶的挑衅与得意。

    她听见妹妹说:“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她看到妹妹的身后,一件张扬精致的红色衣裙被剪得四分五裂,裙上的玉饰被暴力扯下,散落在地上。

    沉昭猛地睁开眼,按住自己的胸膛喘气,将残余在身体中的怒火一口气全吐出去。

    过了许久,她才冷静下来,垂眸仔细打量着右手中混沌的黑色雾气,雾气亲昵地绕在她指尖,带来一丝冰冷。

    消耗掉身体中多余的力量后,她对这股力量莫名有了一些认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沉昭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由灵力催动的力量,它来得蹊跷,似乎根本不属于修真体系。所以孙常宁一个凡人有能力制作可以困住修士的梦境,但代价就是能够听到大多数人的欲求。

    沉昭视线凝在指尖,按灭了那点小小的雾气,想,这就是断鸿拼死也要隐瞒的事吗?

    她看得出来断鸿有话没说,所以她不理解断鸿背后的人到底想让她做什么?从踏入冰原的那一刻起,她的行动是否已经被掌握在某个人手心里?还是说更早?

    沉昭叹息一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坐到床边运转功法。

    说来奇怪,她明明没有灵根,却能清楚地感知到空气中逸散的灵气,她闭着眼,却能看见一点点的冰蓝色亲昵地蹭过皮肤,没入她的丹田。再放眼望去,无数的冰蓝色翻涌在空气中,像是一片海洋。

    直到拍门声响起,沉昭从那种抽离出身体的状态中惊醒,她问:“谁?”

    拍门声停了,门外的人试探道:“仙子,我家双儿醒了,吵着要见你。”

    是辛采。

    沉昭想了想,应了一声好,成为筑基以后,她的五感敏锐了许多,此刻门外辛采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听她呼吸平缓,应当没出什么急事。

    虽然唐双儿被带出来的时候模样狼狈,但是那都是一个凡人脱胎换骨必须承受的。就好像她,毫无代价地得到了一个恐怖的能力,却要惶惶于日后需要付出的代价。

    沉昭蒙住眼,拉开门,辛采小心翼翼地退了几步,为她让路。

    大厅里多了几个人,他们并没有在意沉昭这边,而是高声讨论着各种八卦。

    “听说折剑山的那位为了折剑山出关了啊。”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天一宗那位少宗主惊扰到那位剑宗,那位才让出关的。”

    “都是多少天前的消息了,还不如想想公主祭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呢。”

    “是啊是啊,沈国皇室那可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当初沈国的剑君可是撒着灵石让大家去打……”

    “噤声。”一个人惊慌地按住同伴喋喋不休的嘴,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命啦!”

    沉昭面无表情地走过那几桌客人,他们的修为在炼气筑基间不等,大约也是来参加公主祭的。

    他们想说却不敢说的那件事和那个人,沉昭以前听说过。

    两百年为一代,当代最强的剑修才配被称作剑君。

    天一宗是众所周知的修真界第一宗门,宗门弟子在外行事也蛮横霸道。有一天某个内门弟子在一个小村庄里作威作福的时候,看到了那时候名声不显的沈玄,他见她衣着华贵,身上又无大宗信物,于是对她出了手。

    后来那个内门弟子被废了修为丢到天一宗宗门外,正巧是招收弟子的日子,登上宗门想要拜入天一宗的弟子们看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丢在山门口,沈玄抱着剑站在门口,用了个扩音术法,说踩一脚一百块灵石。

    若是一个散修,这样的行为可以称得上一句找死,只可惜沈玄表明了自己沈国皇室的身份,那些长老忌惮沈国,自然就不好再对沈玄出手了。

    后来沈玄就与天一宗结了仇,有事没事就跑到天一宗外攻击结界。

    就算她当了那一代修士的领头人物,别人遇见她都要恭敬地叫一句剑君,她也照打不误,甚至还会叫着她的几个同为天骄的友人一起去。

    这事在沈玄陨落后便没人敢当众提了,他们怕被睚眦必报的天一宗报复。

    但因为沈玄行事肆意洒脱,喜欢与人结交,又生得明媚张扬,修真界有不少人对她有好感。他们怕天一宗不敢当众提起沈玄,就编纂了故事修成了话本在凡间大肆宣传,各种各样的故事都有,但天一宗无一例外都是当中的坏人。

    沉昭也是因为这些话本才知道这些的。

    她收回思绪,走出门,在辛采的带领下来到唐双儿家中。

    房间内燃着炭,弥漫出一股令人目眩的味道。

    “姚姐姐。”坐在屋中的唐双儿开口叫沉昭,沉昭应了,问:“可有不适?”

    坐在火炉边的唐双儿摇了摇头,看到沉昭蒙在脸上的白绸,忙补了一句:“没有。”

    沉昭点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唐双儿悄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辛采,有些为难,辛采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说:“我也该进冰原了。”她拿起房间内的铁镐,离开了房间。

    唐双儿眼睛有些红,她望着禁闭的房门,说:“这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明明坐在火边,她还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她的畏惧。

    沉昭心中一紧,孙常宁能够控制梦境,她不会在给唐双儿的雪女心中放了什么东西吧。

    唐双儿看着沉昭的脸色,说得很慢,像是为了对抗心中的不安:“我梦到常宁死之前的画面了。”

    “杀死她的,不是星斗门的人。”

    这句话跟炸雷一样在沉昭耳边响起,她不由问:“那是谁?”

    “是一个很白的男人。”唐双儿手指抽搐了一下,冰原之行下,她成长了许多,就算心中的恐惧满得快要溢出来,她也努力回忆着那个梦。

    梦中的男人端详着“她”的脸,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他穿着白衣,将一把刀插在她心口。

    明明是梦,疼痛却那么真实,她想要挣扎大叫,想要痛哭流涕,她的身体却只是在疼痛下微微抽搐着,仿佛早已经死去。

    男人还轻声细语地同她说话,他生得一副君子模样,声音也如清泉,可唐双儿只觉得他可怖如恶鬼,他口中的话她听不明白,只能分辨出几个词语。

    傀儡、灵族、宿命。

    沉昭拍了拍浑身颤抖着流眼泪的唐双儿,问:“你为什么知道那是孙常宁?”

    唐双儿擦了擦眼泪,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到与沉昭的交谈上来,说:“感觉。”

    “我感觉是常宁在提醒我,她让我小心那个人。”

    沉昭没有再问这件事,她问:“你已经得到灵根,择璞也快要开始,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这也是唐双儿苦恼的事情。她娘身体不好,南城的矿石税又越来越高,她怎么可能抛下她?

    沉昭静了静,道:“南城这个情况,已经不适合你娘久居了。”

    唐双儿低下头,说:“那有哪里可以去呢?我听徐先生说,北地外的国家甚至还有战乱,打了好几年没停。”

    沉昭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将那个地方说出来,她没有身份和立场。

    离开了唐双儿的家,沉昭发觉路边站着辛采。她的呼吸声很重,每一下在沉昭耳中都像是破了的风箱。辛采是在等她,她迟疑片刻,问:“辛夫人,有事吗?”

    辛采搓了搓皲裂的手,那手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点装疤痕,她问:“仙子,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家双儿?”

    沉昭面上空白了一瞬,她竟然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她道:“为什么?”

    辛采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送到沉昭面前,说:“双儿性子有些拧巴,我怕她去了那些仙门里被欺负。”

    沉昭没接那个装着碎银子的袋子,她干巴巴地说:“不必。”然后哑口无言,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

    她不想让辛采的期盼落空,可是她无能为力。

    她如果还是六年前的她,大可以答应这样的恳求,她可以让唐双儿加入任何她喜欢的宗门,并且不会有任何人敢冒犯她,因为这对于药宗弟子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六年后的她不行。

    六年后的沉昭只是一只丧家犬,跟着她只会丢掉性命。

    可是沉昭拒绝不了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爱,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尽力。”

    她按着胸口前的竹叶吊坠,在心里掂量着她师父与折剑山的情分还够不够。

    不是强行塞人,而是让折剑山这次派来的人主动开口要人,她并不怀疑唐双儿被雪女心洗筋伐髓后的天赋。

    折剑山太与世无争了。

    沉昭择璞那年出过好几个天才,但是通通被天一宗等大宗门争先恐后瓜分了,毕竟能够壮大宗门实力的天才谁都想要,唯独折剑山派来的人几乎没有动弹过。等到择璞结束一看,人家睡着了。

    折剑山近些年几乎没有在择璞时选择过弟子,就连开山门都从一年两回改成了一年一回。

    择璞是为了选出好苗子,开山门则是招收天赋一般但是心性不错的弟子,但是看折剑山的做派,似乎不打算将折剑山传承下去了。

    沉昭又叹了一口气,在辛采喜不自胜的道谢中与她作别。